来吧,猫
2014-11-03李燕蓉
李燕蓉
晚上九点,欧阳送走最后一拨客人。
楼道的灯又不亮了,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继续之前高涨的说话热情。在楼上,话题已经从孩子出国扯到了小陈结婚,从小陈结婚又扯到了医院八卦,再后来,欧阳感觉客厅里的每个人都在积极表达着什么,那些不断从话题里枝枝蔓蔓衍生出的新话题,和着杂乱的人声,咕嘟咕嘟冒着泡,仿佛将要滚沸的粥,而她只能一趟趟地端茶续水。还好,在分别的那一刻,有人再次祝贺了欧阳,大家随即恍然大悟一般热情附和着,算是让今天的见面从形式上又回到了主题。黑暗里欧阳熟练地上着楼,为了和同事见面特意换上的真丝旗袍已经不像早晨那样轻柔、伏贴。退休后,她很少穿之前上班时的衣服,很奇怪,尽管她从来没有刻意划分过什么界限,但是从退休开始,她的生活连同一些心境甚至是衣服,还是和工作一起退了出去。为了今天的见面,她和老李准备了好多天,收拾屋子不说,还特意买了几个好看的花篮,水果也刻意摆在了平时从来不用的雕花盘子里。老李逗趣地说,这是要搞新闻茶话会吗?其实,欧阳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炫耀的成分肯定有,要不她也不会告那么多人,但一切似乎又不仅仅是炫耀那么简单。
先前坐在沙发上打盹的老李,此刻已经完全睡着了。退休前,老李并不习惯早睡,倒是欧阳除了妇产科一周一次的夜班,只要在家,8点半就上床了,早晨4点半起,每顿饭只吃半饱。相对于欧阳的节制,老李过的完全是另一种生活,喝酒、吃饭、睡觉,没有一个在点儿上,偶尔早回来,也一定要在电视前磨蹭到电视说再见才休息。欧阳最小的妹妹也问过她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搞在一起。什么叫搞呢?欧阳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尽管她自己对老李也有种种的看不惯,但还是不愿意家里人说老李不好,尤其是说老李素质低,这是她姐惯用的口头禅。她姐在一个中学教语文,曾经貌似强烈地反对过她的婚事,说貌似,是因为一切反对只是停留在嘴上,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最后,母亲说,既然你决定了,既然你准备留下那就办了吧。至此,她留在另一个城市,与家里人一两年才见一次,也因此,大家见面都保持了某种虚无的客气。直到姐夫中风偏瘫,她姐才破天荒地开始数落、哭泣,说自己多年来多么不容易、多么委屈,你姐夫教了一辈子政治,自己却直到瘫痪也没有搞懂学校的政治……用她姐的话说,至少你也当个年级组长呀。她发现,从姐姐放下面子唠叨数落的那刻起,才几天时间,一切开始迅速衰老了,从眼神到皮肤到体态,全都垮了下去。
欧阳看见老李大张着嘴在沙发上完全睡着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睡着应该也是这个样子,这就是“老态”,谁也躲不过的一个坎儿。白天,在有意识的状态下,人还勉强可以用意志和它抗衡一下,但只要一放松,一不留神,“老态”还是会自己主动跑出来,执拗地立在那儿,赶也赶不走。作为一个大夫,欧阳很清楚,实际的衰老其实比外表看上去更严重,更彻底,也更快。自从意识到“老”已临近,欧阳突然就不那么纠结了,也不想和老李计较了。不是因为她突然想开了,而是觉得没有力气了,之前盘踞在她体内的那些坚固的东西,已经开始像雨后的泥墙,不止变得斑驳,而且开始松动,甚至是脱落。
她几乎是拖着老李回了卧室。
早晨,老李磨了豆浆,炸好了馒头片,等着欧阳起床。退休后,老李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不但生活规律,而且异常勤快,连脾气也比以前好了许多。现在他起得比欧阳还要早,欧阳反而开始爱睡懒觉了。
五年前欧阳母亲去世后,第一年断不了还会哭泣,后来再说起母亲,就像说书里面的人物一样,又遥远,又客观,客观直接导致了生疏,这让老李常常觉得和这个岳母从未谋面。欧阳偶尔也会为了她的姐姐或者妹妹哭泣,哭的时候他不能劝,劝,往往招来一顿数落。但有时候,不劝,他由着她哭,欧阳也会骂他,说他冷血,连个安慰都不会。娜娜结婚后有一次对他说,爸爸,妈妈的意思你是需要猜的,她说“不”的时候,也许说的“是”,女人有时候就爱说反话。老李对猜这类东西简直反感极了,好好的答案非要绕它个七八圈的,有意思吗?女儿结婚后似乎也变了个人,多愁善感起来,其实他对女儿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多年以前,在他的记忆里,女儿从哭着要糖吃的小女孩儿直接就过渡到了现在,一个比欧阳还要高的大姑娘。在心里他是不习惯的,但,只能接受。还有女婿,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张嘴闭嘴喊他爸爸,他也只能接受。女婿身上满是理科生的木讷和冷漠,和他从来没有更多的交流,一切仅限于表面客套,在他看来那实在是太表面了,一点连筋带骨的热乎劲儿都没有。结婚快四年,还是像个外人一样。和欧阳说起这些,欧阳就说:
“你不也一样?在我们家多久了,一辈子了吧,还不是把自己当外人?”
老李也和欧阳说过女婿配不上女儿这样的话,结果更是引来欧阳一连串的讥讽。很奇怪,在这件事上,欧阳居然和女婿站在了同一立场,而且,说多了,还常常会扯出他和她家庭间的一些不愉快回忆。老李不明白说女婿怎么会牵扯上自己,更不明白欧阳的难过从何而来?尽管两年前,女婿和女儿就去了美国,他们还是常常会为这个离他们已经十万八千里的女婿拌嘴吵架。每周女儿会和他们视频一次,在电脑里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图像,老李觉得电脑把他照黑了也照老了,和欧阳说,欧阳就去沙发上把毛毛抓来举到摄像头前:
“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猫变黑了吗?变老了吗?自己就那个样子,还怪电脑。”
说完把猫放下继续和女儿聊天。老李发现欧阳可以改变唠叨,但绝对改变不了奚落人的毛病,这肯定要比他们的关系更长久也更顽固,甚至颇有些生死相随的味道。猫现在是他们家除了女儿之外的第三个成员。去年夏末的一天,外面下着大雨,老李去地下室拿东西,一只猫竟然跟着他亦步亦趋地上了楼还进了家。老李看见猫湿漉漉地望着他,那神情像极了女儿小时候淋雨时的样子——小小的、可怜兮兮的,忍不住摸了摸猫,猫就像懂得他的心思一样,干脆走到他脚边卧下开始舔身上的毛。他知道欧阳不喜欢这些小东西,嫌脏。赶紧从厨房拿了早晨剩下的蛋黄和馒头喂猫吃了,又把猫往门口引,想把它弄出去,结果弄了几次猫一走到门口就坚决不再挪步,没办法,他只好抱起猫把它放在门外,猫又开始用之前那种眼神看着他,不仅看,还开始“喵,喵”地叫,叫声很低,很细,却很悠长,把他的心叫得一缩一缩的。欧阳听见猫叫从书房出来,“啪”地一声关了门。这一夜,老李总是能听到隐约的猫叫声,问欧阳,欧阳说他是心理作用。
早晨一开门,那只猫竟然还蹲在门口,看见老李往回缩了缩脑袋,小声却又固执地“喵,喵”地叫开了。老李忙叫欧阳出来看,欧阳站在门口看了看猫又看了看老李,挑了一下眉毛。
“它真的叫了一夜,不是幻觉。”老李看着欧阳小心翼翼地说,“它,它和咱们有缘分哪,昨天我就看见它的眼神像咱们娜娜。”
“像娜娜?”
“嗯,不信,你看,你看,看它的眼神。”说着老李把猫抱了起来往欧阳跟前凑了凑。
欧阳往后躲闪着看了猫一眼说:“行了,行了,什么像娜娜,想养就养着吧,赶紧给它洗洗,脏死了,明天去检查一下看它有没有病。”
“哎。”
老李欢快地把猫抓回了屋。
从那天起,这只猫正式落户在老李家,更名“猫”。对于这个名字,虽然老李解释过多次,是为了和别人不一样,老李说,你看,你见过别人直接给猫起名叫猫吗?还不都是毛毛、豆豆之类的,多俗,我们就叫“猫”,本来就是猫嘛。尽管如此,欧阳还是不屑极了,这也算名字吗?自从有了猫,老李就给猫脖子上拴了一根柔软无比的花布细绳子,然后,只要外出就会带着它,猫仿佛是他必备的拐杖一般。碰见熟人,他总会大声说,带它溜溜,溜溜,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充足的理由。欧阳最初并不喜欢猫,尤其不喜欢它在刚拖完的地上到处乱踩,后来,有一次为了惩罚,干脆把猫抓到大水桶里浸湿再提出来,出乎意料猫竟然没叫唤,只是一点点儿舔自己湿淋淋的毛,舔干了,悄悄卧在沙发边,静静地看着欧阳,就和知道自己错了一样。欧阳一直盯着猫,看了一阵儿,破天荒地,居然抱了起来。猫柔顺地躺在她怀里,讨好地用脑袋蹭着。某个瞬间,欧阳突然觉得自己是过分严厉了,不止对猫,对娜娜也是。因为害怕老李那种拖泥带水的生活方式再遗传到女儿身上,所以她凡事都要和女儿讲个对错,不许这样,不许那样,以至于女儿和她总是生疏的,连结婚都没有好好征求她的意见,她一反驳,女儿就不耐烦。倒是结婚后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改善了许多,至少不再争吵了。
两个星期前,女儿视频说,怀孕了。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欧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娜娜之前一直坚持不要孩子,说养孩子太累,也怕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为了这个,两边家长劝得嘴都快麻了。但无论他们怎么劝,一切还是老样子。出了国,娜娜更是在聊天的屏幕上打上“好好享受生活、享受二人世界,关于孩子免谈”的字样。渐渐地,欧阳也就习惯了,甚至常常劝慰自己: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至少简单,能做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好。谁能想到她开始适应了,认可了,娜娜居然又改变了。欧阳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陪着娜娜来来回回聊了一整个下午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知道娜娜怀孕,老李完全没有欧阳那么大的反应,只是点着头“哦”了几声。见老李这么淡定,欧阳忍不住问:“你不奇怪?”
老李摇摇头说:“有什么好奇怪的,怀了就生呗。”
“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欧阳不依不饶地把脸伸了过去。
“嗨,来回想有什么用呢?能不发生?还不是孤独了、难过了,肯定不是因为高兴才想要,要是因为高兴,她早要了,干吗等到现在。”
说完,躺下和欧阳一起看着空落落房顶。欧阳扭过头盯着老李,像不认识一样。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老李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她的纠结、难过、左思右想,在老李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包括退休,似乎退也就退了,如此而已,一点儿不纠结,甚至随着她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也一点儿不难过,更没有不适应。这样一个人,居然一句话就说透了她和娜娜聊了一个下午才明白的事儿。这还是她了解的老李吗?见她盯着自己看,老李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睡,睡吧,别想了,白想。欧阳居然没有像平时一样反驳,就那么睡了,睡得还异常安稳。
第二天,老李没有早起,感冒了整整一周才好。事情过去很久,老李才说,那天,他一夜都没有睡。决定出国,也是老李最后定的。在老李逐渐显现出处事坚定的同时,欧阳却日渐柔弱起来,尤其是面对娜娜。娜娜说,去了美国,不再需要面对双方家长以及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两个人空间大了,本以为会更开心、更轻松,谁知道在相对大的空间里,矛盾似乎也瞬间放大了,大家都不想吵,很多时候选择不说,有些夜晚醒来她会无比孤独,娜娜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说出来眼圈瞬间红了。“孤独”这个词传到欧阳耳朵里,她感觉既久违又生疏。娜娜所说的孤独,她在多年以前,还年轻的时候,一定有过吧,但现在却很难再还原出那些瞬间,就像她常常试着回忆娜娜小时候,那段时间应该是她最累最忙的一段时间,评职称、做手术、带孩子,总之忙极了,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记得那段时光,但实际情形却是:和过去所有记忆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能剩下一个眼神,一些手势,一些零碎的片段 ,大块大块的东西开始模糊、遗失。年纪越大,她越感觉没有一样东西可以一直杵在那儿、横亘在那儿,无论是好的、坏的,一切在时间的打磨下,最终都会模糊消逝掉。
如果是过去,甚至只是早几年,她都会劝娜娜快刀斩乱麻般把问题解决掉。但现在,她似乎比娜娜还要犹豫。因为退休后,她越来越羡慕老李,老李一辈子从来不活在虚无的情绪里,该吃,吃,该干活,干活,偶尔有不痛快,也马上说出来,绝对不会让它隔夜发酵,更不会衍生出别的情绪。所以尽管老李生活没有任何规律,身体却比一直严谨的欧阳还要健康。也许这才是生活,你再怎么认真铺排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时候,你能铺排计划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八十,但你永远计划不了百分之百,你想得越严丝合缝,合缝到一点缝隙都没有结果就越是合不上。老李的散漫或许正好给时间留下了空间、留下了余地,也留下了回旋。虽然这些她从来没有挂在嘴上,也没有和老李说过,但在内心已经对过去自己的坚持动摇了。所以,她劝娜娜只是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不要急着做决定。娜娜显然并不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建议,对于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她既希望可以带给她转机,又担心新生命诞生会带来更大的危机。在她看来,未来就像一个骰子的两个面,只能靠碰运气,如果,欧阳能像过去一样强势地帮她选,无论结果如何,她至少不用再犹豫、也不用再等待。娜娜反复问欧阳要留下孩子吗?还是打掉?欧阳一点儿一点儿试着帮她分析,希望在不断分析下,事情可以像做手术剥离一样随着一层层的剥离清晰看见内核。但实际情形却是,两个人越分析越茫然。看着母女两个来回拉锯快两个星期了却没有任何进展,老李终于打断她们的谈话,说,别犹豫了,有了就留着,决定了,我们过去陪你吧。娜娜在屏幕上愣了几秒后点头说,好。
从那天起,不知不觉家里很多事居然都是老李在做决定。包括和同事见面穿的旗袍,老李说,你不是喜欢那件嘛,就穿那件呗。穿了她也还是扭捏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老李探过头看着镜子,说,这不是挺好,还来回看什么?欧阳说,退休了,还穿这样人家会说吧?老李白了她一眼:
“给我看就行了,还给谁看呢?”
最近,老李和她总是这么逗着,老李还说,以前怎么就那么忙呢,这些年都没怎么说话,说完就正经坐在她面前看着她,她问,干什么?老李说,和你说话啊。欧阳没想到活着活着两个人居然像是又绕回了从前。
早晨听着老李走来走去,欧阳又赖了半天床才起。她吃饭,老李继续逗着,怎么样,今天咱再接见哪拨人啊?见欧阳不搭理他,又对猫说:
“来吧,猫,咱们出去啦。”
欧阳没想到昨天会那么累,最后把老李拖回卧室,她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会那么累呢,也就是说了几句话、倒了几次水而已,感觉却比站一台手术都要累。过去,一说累她总是习惯用手术做类比,一台,两台,最累的一次,她连着做了三台手术,做完,都想原地坐下休息。退休后,她还是常做关于手术的梦,总有找不到的东西,有时候是线有时候是刀子,还有的时候她在循环剥离着皮肤,一层又一层。医院的人偶尔碰到她总说,多好啊,休息啦,不用忙了。欧阳就抿嘴笑笑,遇到人说她胖了,她也是抿嘴笑笑。还能怎么样呢?退休了,就是退休了。对于昨天的见面,欧阳本来有着莫名的憧憬,甚至是期盼。欧阳早晨穿着旗袍看着镜子,心里说,还好,一切还好,但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包括装水果的雕花盘子。对于衣服,大家倒是夸了几句,但也只是几句,随即大家的兴趣就都转移到了说话上面,至于说什么反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原以为这次聚会可以让她重温医院时光,至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部分存在,但实际情形却是,大家拉起手围一个圈做游戏,任何一个人走掉,都不会影响什么,大家会立刻重新拉起来围成一个新的圈。而她,欧阳,就是已经走开的那个人。但是,她竟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仿佛结果只是印证了之前的设想,如此而已。
娜娜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孩子,很奇怪,之前一直犹豫着没有任何方向,等父亲真的为自己选了方向,才发现心里其实是有主张的。最后,她特意问了老公,男人说,随你。娜娜重复这句话的时候,欧阳看不出她是悲伤还是气愤,脸上淡淡的,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彷徨,只说,希望她和老李暂时先不要过来,她想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欧阳看着护照,问老李怎么办?已经告了那么多人,该怎么解释呢?无论如何都接受了别人的祝福了,结果却没有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出国,这怎么解释?欧阳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手举着护照,一手叉着腰。
“那就是茶话会,聊一聊而已,别太认真啊。”
老李慢悠悠晃着脖子说。不管老李怎么说,欧阳还是觉得怪怪的,有些别扭,也不好意思出门,她总怕人问。直到月末的一天,和同事碰见,因为来不及躲,寒暄了几句,结果人家压根儿没问她出国的事儿,她才确信,老李说的没错儿,那的确只是个茶话会。
入秋,他们面对面坐着择芹菜的时候,正午敞亮的阳光有一束斜斜铺在桌子上,猫偶尔会蹿上桌子,路过阳光,毛色就一闪又一闪,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猫一点儿不烦,欧阳也不烦,就那么看着,直到阳光彻底隐去。后来,老李剁着菜,欧阳揉着面。再后来,老李叫:
“来吧,猫。”
欧阳白了他一眼,说,别只叫猫,明明是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