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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铁”雕刻的众形

2014-11-03卜雨

创作评谭 2014年6期
关键词:汪峰写诗诗人

卜雨

“雕虫者”木朵

木朵自称“前世是一条鱼”,那么“缘木求鱼”或可成为木朵写诗的一种隐喻。鱼本应该生活在流动的水里,但木朵的诗歌却极具雕塑感,仿佛一树纸折的花朵,雕虫篆刻,颇见苦心。

说木朵是雕虫者,并非讽刺,恰是赞扬。木朵自谓“含辛茹苦”,从此有了一点基础。而这含辛茹苦的基础,正是写出一首好诗的基本(而非全部)条件。然而,或许正因“为学日益”,过犹不及,所以离《庄子》所说“刻雕众形而不为巧”的灵动境界,差之毫厘。其实,木朵文字中独特的反讽意味,在戏剧性的诗中,会更显得游刃有余。

《声名的长夜》和《乡下的一盘桃子》都试图作一些思考的尝试,然而并不算成功。木朵并不是一个里尔克式的思想者,既无意于用诗歌思考上帝,也不擅长以文字描摹石膏。

木朵的问题,在于“有句无篇”:时有点睛之笔,情感意境却孤峭迫促,难以浑融。而短短两句的《文学史》,俨然便是点睛失败而未能上出的显例。

颇有戏剧感的《就是那个人》,作者依违在篇句之间,试图达到一种平衡。这种平衡,在《赵氏孤儿》中达到极致。一篇《赵氏孤儿》,足以为木朵的诗艺辩护,堪称佳作。《赵氏孤儿》在对一桩事故的极其冷静克制的叙述下,蕴藉了古老中国政治与日常生活如何互动的历史信息。而气氛的营造贯穿全篇,没有“主持人的打扰”。罗伯特·勃朗宁式的剧诗(而非诗剧),是木朵的诗才所在。因为这篇《赵氏孤儿》,我对木朵未来的诗作,颇有期待。

“识时务者”熊国太

如果说木朵的问题在于“有句无篇”,那么熊国太则是“有篇无句”的典型。熊国太之诗,结构完整,感情贯通,在这些方面,“吾无间然”。以“熊国太的诗歌艺术”来观照熊国太的诗,或许可说是接近于“完美”的。

因为熊国太的诗歌艺术,是一种传统的单一性抒情,在简单的诗句中,寄托淡淡的情绪。淡淡并非含不尽之意于言外,而是压根儿的口味清淡,少油少盐。你几乎看不到点睛之笔。但同样,你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清词淡句,无任何违和之感,故也难以撄人。读之如踏雪无痕,难以找到让心陷落的地方。

这大概得益于熊国太的“藏拙之巧”。身为大学中文系教授,熊国太自是多见多闻,深识评诗之道。故能在自己所写的诗中,拂去一切漏洞与可被疵病之处。但同时,漏洞中或可透出的闪光与疵病中天才的头角,也再无展露的机会。哥窑汝窑的美,恰恰在于那永远不可复制的裂纹。而熊国太的诗,完美地像个假古董,堪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标本,故而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最轻。

把诗歌写得简单,当然不是错误,但也不是最好的方式。苏东坡的诗所以感染时人,皆因“一肚皮不合时宜”。什么时候,熊国太能拿出“不识时务”的勇气,超出完美的畛域,方为俊杰。

“裸奔者”老德

一部诗集的书名,似乎总有那么些象征意味。从《裸体游行》,到《请看我无耻的脸》,再到《本色演员》,用老德自己的话说,可以看到其“诗歌写作的历程”。这是一条从游行者到表演者的历程。一般来说,游行总有些“高大上”的诉求,游行而沦为表演,即成游戏。对老德来说,诗歌正是一场裸奔的游戏。老德曾说,写诗是“记录个人的一部隐秘的心灵史”——将心灵的隐秘公之于众,非裸奔而为何?

内向胆怯而自我压抑的周星驰,在电影中往往表现出歇斯底里的癫狂。他大概以为这癫狂正是其受抑制的内心“本色”。一切露阴癖的心理皆源于此:在极不恰当的环境下,鼓起勇气卖弄一种“不懂事的风骚”,以使被抑制的本我获得平衡。而“总是和世界保待一种游离状态”的老德,选择了一种比较无公害性的裸奔方式——写诗。不过,对比将诗歌作为向神灵或情人祭献的诗人,这“本色”演出,颇有点唐突佳人的鲁莽,仿佛花和尚钻进了宁式床。

“扮演一个人类的小丑,和动物们周旋”,大概是老德最为当行的演出节目。所以老德的诗歌,颇有马戏团表演的滑稽感。然而每每在节目进行到最后时刻,老德总要当台卸妆,一露“本来面目”,以示这小丑只是角色,自己倒是个哲学家。观众们诧异也好,扫兴也罢,老德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他从“小丑”的状态中超拔自我的方式。

本色,本来面目之谓也。然而何为本来面目,人言言殊。孟子以性善为本色,荀子以性恶为本色;基督教认为的本色当是未吃智慧果之前的蒙昧;而弗洛伊德肯定哈哈大笑:“本色不就是我说的动物性吗?”汉高帝明太祖,做了皇帝也掩盖不住流氓本色。倘若有人告知,一直扮演的“角色”,倒似其“本来面目”,老德又该如何自持呢?“人艰不拆”,且看裸奔的好。

“自陶者”陈新

如今爱诗的年轻读者,多追慕曼德尔斯塔姆以降极具现代感的20世纪西方诗人。课本上的普希金、泰戈尔,仿佛陈年的古董陶器,摆一摆也就得了,要是真拿来盛饭盛菜,一如西装革履的当代酒会上,出现一位穿着长衫的孔乙己,不会被视为“典雅方正”,倒是被目为“返祖现象”的。这道理也说得通:如果所读的东西全和别人雷同,写的诗自也只能和别人雷同。有识之士绝不会如法炮制,取羞于人。

于是,在西方现代诗人的影响下,读不懂的中国现代诗歌接踵而至。西方的现代诗歌读不懂,大多是因为对语言指涉的背景不熟之故,对西方文化浸淫甚深的读者,其实很好弄懂。然而,中国现代诗人的学步之作,倒是极其难懂。解西方现代诗,仿佛猜谜题,谜题越难,越有趣味;解中国现代诗,仿佛破乱码,你情愿一锤子把它砸碎了事。

更有不少诗人,常在西方诗歌之中寻找冷僻意象。这几乎是故意跟读者为难,越是你不熟悉的意象,他们越是爱用。用冷僻意象写诗,貌似有个优点:不易与人雷同。但这些学步诗人大多水平有限,故而取径思路也大致相同,结果写出的诗像是“同父异母”的混血兄弟。

由此乱象,再反观陈新的诗,倒有点重吃窝窝头农家菜的意思了。陈新的诗歌,并非“推陈出新”,而是“三十年河西”后的“因陈而新”。仿佛以普希金式的热情吟唱早期流行音乐的歌词,追求自由的诗人,并无对诗歌的锤炼之意,而是满足一种浊酒自陶的生活方式。普希金时过境迁的陈旧抒情,早期流行音乐免不了的做作直白,当年目为普通的东西,因为诗坛的一阵胡来之后,现在却也不易得。诗人言道:诗无可说,分行存念,故而他的诗句中充斥着“往事”,“怀念”,“再说”,“想起”,“珍藏”等缅怀的情绪,颇有一种寂寞冬夜“白头宫女说玄宗”的况味。

“逃亡者”汪峰

实在不愿批评汪峰的诗歌。因为你读着读着,“心中总有一根针”。放眼望去,什么“鱼的背里有一条流淌的河,一条流淌的河里有鹰的眼”,一派厚地高天“万物生”的意味;然而走近细看,才知诗人是一个情种,在破碎与黑暗中“无地自由”。无论字面如何缥缈、轻巧,压在纸背的,全是沉郁浓烈的情感。用一句俗话说,就是“闷骚”——如果还原“骚”字之原意的话。

《谣曲》一诗,可以展现汪峰的矛盾状态。按理说,“谣曲”是一片土地上最纯粹之精神情感的展现,没有心理创伤,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歌曲《万物生》中提及的“破碎”,乃是对“天地不仁”,万物化生的直观;但汪峰诗中的“破碎”,却是实实在在情感的破碎。这些碎片,都是汪峰的“情诗”和“绝望的歌”。

“最是文人不自由”,其实更多是挣扎于情感的“自虐”。意识到了的,便开始逃亡。汪峰是一个时时从当下生活中遁去的“逃亡者”,逃到自然山水和历史人文中,于是情感得以释放。用弗洛伊德的说法,则叫做压抑情感的转化与升华。浓烈的感情投入到世界万象,所描摹的自然意象便都点铁成金。大概汪峰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写诗成了他人生行脚中观照万象并放置情感的方式。无论汪峰如何故作潇洒,那只是表象,不信你仔细读他的诗,字里行间全是“无法缝补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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