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友:将军原本是诗人
2014-10-30李石元
李石元
在人民解放军高级干部队伍中,既是将军又是诗人的并不多见,广州军区政治部原副主任姚成友激情似火,笔耕不辍,以其绚丽多彩的诗篇享誉文坛,是名副其实的将军诗人。
姚成友1942年10月出生于湖南省桃源县黄石镇的一个小山村。19岁在桃源一中读高中时参军,历任战士、班长,文化干事、宣传干事,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副处长、处长、副部长、部长。1992年初任桂林陆军学院副院长,1994年3月任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同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笔者来到广州白云山下的营区采访姚成友。虽然年逾古稀,姚成友的风度和诗人的气质让人肃然起敬。当笔者说明来意,他谦和地说:“我从来没想到会当将军,也从没想过会成诗人,是部队这所大学校,成就了我之前未曾有过的梦想。”
绿色军营成就诗人情怀
姚成友家中满屋书香,他爱好读书,爱好文学,话题自然从他写诗谈起。
姚成友告诉笔者,他在读中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写作,作文曾获得全校一等奖。读高中时,语文老师常常把其他同学的作文拿给他批改。那时,县里号召写民歌,歌颂祖国,歌颂社会主义,姚成友接连写的多首诗,被县广播站广播。参军以后,姚成友被分配到广东惠阳三门岛,在岛上站岗、放哨、训练、打坑道,火热的军营生活激起他的创作热情。一天,连队领导要姚成友主办黑板报,他写了一首《毛主席著作照山川》的诗登在黑板报上,恰巧团里的新闻干事李德才路过连队,发现这首诗写得好,叫他抄下寄给《战士报》。不久《战士报》发表了这首诗,后来全国文学界很有影响力的《诗刊》也发表了这首诗。这是他走上文学创作的起点,“战士诗人”的美誉在部队官兵中传开了。
从此,姚成友写诗的兴趣大增,有时灵机一动,半个小时就是一首。他把即兴之作记在小本上,在节假日加以润色修改,择其满意作品投寄报刊。1963年秋,姚成友有幸参加了军区举办的创作讲习班,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讲习班请军队和地方的著名作家诗人授课,组织观看军区文工团演出的话剧、曲艺、歌舞节目,互相切磋,畅谈创作体会。讲习班时间虽短,但对初次涉及文学领域的姚成友来说却是茅塞顿开,这为他以后坚持文艺创作,成为将军诗人打下了理论根基。
1964年,广州军区《战士报》发表了姚成友的纪实长诗《向阳花开》。这是一首歌颂全军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黄祖示的诗,之后许多部队文艺宣传队将它作为朗诵节目。1964年11月,《解放军文艺》发表了他的组诗《站在哨所望世界》,组诗中他最喜爱的《军装的颜色》,已被收入《新中国军事文学大系》。
姚成友回忆说,1965年农历大年初一的早晨,官兵们沉浸在春节的欢乐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他的另一首诗《祖国呵,海岛战士向您汇报》。他用诗歌向祖国人民表达守岛战士誓以青春和生命铸造南海钢铁长城的心声。他和战友们在海岛上听到来自北京播音员的声音,高兴地跳了起来。这一年,姚成友还先后在《人民日报》发表了短诗《在篝火边》《登上抗日烽火台》,《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和《作品》杂志也接连发表他的诗歌作品。
1966年8月,姚成友被任命为师文化科创作员。10月,他被借调到八一电影制片厂撰写大型纪录片《南海战歌》的解说词和主题歌词。这部纪录片反映部队在南海边围海造田的壮举,歌颂人民军队移山填海的豪迈精神。他和另外两位同志经过紧张创作,顺利完成文稿。当影片进入后期制作时,“文化大革命”的风潮冲击军队,八一电影制片厂再也无人顾及影片的制作,他们3人只好“收兵回营”。后来,师政治部取消创作员编制,姚成友改作宣传干事,负责部队的宣传教育工作。
40多年来,姚成友在军内外报刊发表诗歌1500多首,散文120多篇,出版诗文集11部。诗歌作品多次获奖,有3篇散文分别被选入中专、初中和小学的语文课本。经他组织策划的长篇电视连续剧《和平年代》《惊涛》在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黄金时段播出后获得广泛赞誉,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和文化部飞天奖。
贫苦出身不忘从军报国
姚成友既非将门后代,也非书香门第,而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一位从湖南山沟里走出来的将军诗人。
1942年农历九月十五日,姚成友出生在桃源县黄石乡毛家河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姚喜生17岁就给地主做长工,母亲曾春贤既勤劳又贤惠。姚成友是父母的第6个孩子。前面3个哥哥2个姐姐都因贫病相继夭折,因此父母对他看得特别“金贵”,小时候特地给他打了一个银项圈,套在脖子上,以保佑一生平安。
1943年秋,日本鬼子的铁骑“扫荡”常德,逼近黄石。一天,日本兵来了,妈妈抱着刚满周岁的姚成友躲进树林里。突然,姚成友大声哭叫起来,一起躲的人吓得心惊胆战,要他母亲把孩子掐死。妈妈当然不肯,抱着孩子向另外的方向跑去。幸好日本兵没有发现,才躲过那场大难。
姚成友稍大时,就跟着父亲放牛,跟着母亲扯猪草。6岁那年曾大病一场,父亲背着他到处寻医。乡村医生说是肠胃受寒,食滞难消,100天内只吃中药不吃晚饭。父母按其医嘱,精心照料,姚成友的病果然好了,从此几十年再没患过同样的病。
1950年9月,姚成友进入天心阁小学读书。小学位于两条小河交汇处的古庙,庙里有个老斋妈,对学生和蔼可亲,学生用饭篓从家里带午饭,冬天太冷,就在斋妈的锅里炒一炒,但她养的那只大黄狗令人害怕。一天中午,姚成友到斋妈灶台炒饭,大黄狗突然从后面扑来,咬着他的右小腿。父亲知道后赶忙把他背回家,请土郎中用草药敷了20多天才好。至今,他的右小腿仍留着那个大伤疤。
上世纪50年代初,农村进行土改,姚成友参加儿童团,整天拿着哨棒转悠,还参加了斗争地主恶霸的大会。1954年7月,姚成友考入黄石完小读书。每天早出晚归,来回要走10多里山路,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就用5分钱买一碗米豆腐充饥。
姚成友回忆说,1954年春夏,毛家河发洪水,淹没稻田房屋,家里生活极为困难,每天只能喝稀粥,吃南瓜。父亲去西洞庭湖治水,姚成友就与母亲上山挖土茯苓、何首乌充饥。因为饿肚子,他不想读书,有10多天没去上课。班主任亲自找到家里,对他母亲说,姚成友学习成绩好,不读书太可惜了。母亲心有所动,鼓励儿子重新走进学校。
1956年7月,姚成友考入桃源县一中读初中。3年后,又考入一中读高中,并担任班团支部书记。家离县城近百里,不通公路,只能靠两条腿步行。那时家里交不起学费,就靠国家助学金。有一年暑假,姚成友被学校特批留校,以帮助学校种菜打猪草免除下学期的学费。姚成友买不起胶鞋,下起雨来很难出门。班主任詹巨岗老师发现后,就把自己的一双旧胶鞋送给他,这双胶鞋姚成友一直穿到参军入伍。
姚成友家虽穷,但他学习十分刻苦。夜深之时,教室熄灯,他就伴着月光看书。冬天很冷,没有火烤,他就躺在被窝里自习。图书馆有许多报纸期刊,那是姚成友最爱光顾的地方,直到图书馆要关门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1961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国务院和中央军委下令直接从大学和中学征兵。就在这年7月,姚成友毅然投笔从戎,和学校的40多名同学一起,跨进了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
军营生活再现激情岁月
回忆昔日的军营生活,姚成友十分感慨,那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姚成友参军所在的部队,20世纪60年代的主要任务就是围海造田,种地打粮。他告诉笔者,部队先是在深圳南头附近的海滩修筑拦海大堤,砍伐滩涂杂树,开辟数千亩海田。后又移师珠江口的白藤、大霖、小霖、三板等岛屿修大堤,建大闸,垒田埂,造沟渠,硬是造出近3万亩良田。连续6年围田耕种,将数十万吨稻谷送到国家的粮仓。
姚成友回忆说,在南头围海造田,他是连队的战士,每天和战友们早出晚归,一身汗,一身泥,一身劲。在白藤湖围海造田,他已是师机关的干部,仍整天泡在海浪泥滩里。那时,环境和生活是艰苦的,但精神却是充实的。万余名军人连续数年的战天斗地,其气势并不亚于一场硝烟四起的战争。
部队围海造田的岁月,将军难以忘怀。官兵们头顶烈日,脚踩咸水,披星戴月,日夜战斗在茫茫海滩上。午饭和晚饭都在大堤就餐。有时正吃着,天气突变,狂风漫卷着暴雨瓢泼而下,盛饭的碗装了满满一碗水。有的同志打趣说:“这是一碗天汤呵,快喝天汤吧!”他回忆说,风势最厉害的时候,吃饭都是军事动作。因为宿舍和饭堂有一段距离,顶风冒雨穿过这段路,就得全靠“匍匐前进”的功夫。每年八一节前后,是抢收抢插的日子,为了不误农时,官兵们夜晚就睡在田头。
虽然辛苦,但官兵们生活充满了无穷的乐趣。每天收工回营,看见海滩冒出无数的黄花鱼,便一溜烟跑下海滩,东扑西抓,拿回连队改善生活。为了丰富文化生活,部队业余演出队自编自演,常常使人笑破肚皮。姚成友自豪地说,谁也难以相信,从这块咸水和汗水浸泡的土地,从这条海浪和稻浪相拥的大堤,竟走出了14位将军,其中有3位上将。
1999年初,已是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的姚成友再次来到这块梦绕魂牵的地方,抚今追昔,感慨万端。那时的白藤湖只有一溜泥墙和一片村舍,如今高楼大厦,长街蜿蜒,半山腰别墅群的紫瓦红墙在绿树丛中隐现。他心潮起伏,不能忘记那劈波斩浪、战天斗地的激情岁月,不能忘记那些把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军人,没有当年的出生入死,激情如水,哪有今日遍地玫瑰,灿烂如霞。为此,他专门写了一篇散文《白藤湖杂忆》刊登在《解放军报》和《羊城晚报》上。
用诗歌记录对祖国的忠诚
作为一名军人,视激战沙场、热血卫国为最高荣誉。在姚成友的军旅生涯中,也铭刻着他奔赴疆场的足迹。
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姚成友在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任职。作战开始前,他奉命随军区前线指挥部开往前线。司令员许世友、政委向仲华在指挥所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他则和前指政治部的同志,组织指导部队进行形势战备教育,起草作战动员提纲和作战动员令。
战斗打响后,姚成友到战斗最激烈的阵地了解战斗情况和英雄事迹。在血与火的前线,他写下80多篇日记,记录战争的真实感受。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他曾有过多次遇险。一次,军用吉普车载着姚成友和其他两位同志到前线炮兵阵地了解战斗情况,宣传炮兵的英勇事迹。吉普车停在炮兵阵地的山脚下,他徒步走上阵地。情况了解完后,姚成友和战友返回车上,刚开走几秒钟,敌人的一发炮弹准确落在停车的位置,真是好险啊!
姚成友说,战后边境改革开放,战场变商场,人们对这场战争似乎已经淡忘。而网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胡编乱造,混淆视听。作为当年参战的老兵,姚成友坚定地认为,党中央、中央军委当年决定对越自卫反击作战是完全正确的,参战部队的功勋是永远不可磨灭的,官兵们出生入死的精神是永远值得歌颂的,长眠在边陲大地的烈士们永远活在祖国人民的心中。
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姚成友的诗歌创作也迎来了高峰。其中长诗《震撼世界的十七天》《英雄花开万树红》,诗集《胜利号角》等,站在历史的角度,反映战争的正义,歌颂英雄的精神,给人以力量和振奋。
战后,姚成友又多次走访广西边防,再次激发创作热情,写出《撒在阵地上的诗传单》《南疆八月桂花开》《刻在剑麻上的诗》等大量的战地诗和边塞诗。其中诗《等》,在《解放军文艺》发表后被收入《中国军旅诗选》。
军队思想政治教育开创崭新成果
履历显示,姚成友从1966年在师里当宣传干事开始,一直到担任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主要研究探索和组织实施部队的理论学习和思想政治教育。在长达30多年的工作中,他感到最成功、影响力最大的莫过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革命人生观教育。
姚成友告诉笔者,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当改革开放大潮涌来,许多人眼花缭乱、头昏目眩。在理想、信念、前途、金钱、物质、幸福、苦乐、家庭、婚姻、纪律、自由等问题上再也不是一个声音,对社会上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显得手足无措。用什么形式对部队进行教育?用什么道理统一官兵思想?时任广州军区政委向仲华指出,人生观、世界观是总开关,一定要抓好官兵们的人生观教育。
抓好教育关键是要有好教材。宣传部领导把任务交给了时任教育处副处长的姚成友。他从部队院校和机关调来5位同志参加编写,以“革命人生观讲话”为总题,写出了革命战士要树立远大理想,正确对待个人前途,树立无产阶级幸福观,正确对待恋爱婚姻问题,树立高尚的道德品质等11课初稿。
每一课观点正确,事例典型,论说辩证,有文彩,有说服力。接着,姚成友随工作组先在一二六师三七六团搞试点。全团干部战士围绕“人为什么活着,人的一生怎么样度过,怎样走好军旅人生路”的总题目,学理论,释疑难,明是非,划界限,立典型,较好地解决了当时部队中存在的现实思想问题。《解放军报》头版头条以通栏标题介绍了这个团开展人生观教育的经验。之后,军区在一二六师召开现场经验交流会。一场轰轰烈烈的人生观教育活动在全军区部队开展起来。
姚成友告诉笔者,这次规模宏大的教育活动引起了军委和总部领导的重视,总政派工作组考查教育情况之后,即指示在全军开展这一教育活动,并把广州军区编写的教材印发全军。这次教育活动的成果还被写进广州军区史。
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关于人生问题的文章、格言数不胜数,但用诗歌形式探索、解读人生,是姚成友第一次进行了尝试。他将论人的本质、论人的价值、论幸福、论金钱、论爱情、论得失、论朋友、论人际关系等人生的30个问题汇成诗集《人生进行曲》,出版后反响强烈,诗评称作“传统的继承与主旋律的弘扬,浇铸起革命信仰与人生信念之碑”。
军队政治工作焕发诗情
1994年3月,姚成友被任命为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8年间一直是军区驻港澳部队领导小组的成员,分管这两支部队的政治工作,参与了这两支部队从组建、进驻到进驻后履行防务的全过程。
香港回归前夕,姚成友特意创作了长诗《回归颂》,歌颂这一伟大的历史事件:
七月,一片蓬勃,一片火势
七月,前有碧绿,后有金黄
……
我们走向七月,就是走向美丽的香港
我们走向七月,就是走向亲爱的党
我们走向七月,就是走向美好的明天
明天的风景必然是从未有过的辉煌……
澳门回归前夕,他又满怀深情地创作了朗诵诗《澳门,离我们好近好近》:
呵,美丽的澳门
离我们好近好近
近得能看见你的眼睛
伸一伸手,就能摸到你青春的树叶
迈一迈脚,就能踏上你金色的屋顶……
在一次组织香港同胞参观驻港部队活动中,有位香港记者私下告诉姚成友,说驻港部队有“四气”。姚成友当时还不明白这位记者说的“四气”是什么意思,但仍静心听记者说四气:一是帅气,士兵都是1.7米以上,个个长得帅;二是神气,无论在队列中,还是日常行动中,个个显得气宇轩昂,很精神;三是灵气,有文化,多才艺,许多人会说英语、粤语;四是大气,面对那么多高层领导和香港人士不怯场,行动自如,谈吐得体。原来如此,姚成友深深松了口气,“四气”概括很精准,很到位,他感谢香港记者讲真话。
驻港部队进驻香港后,姚成友先后走遍了驻军的14个营区,召开座谈会,就驻港部队在新的环境下提出了加强驻港部队思想政治建设的若干意见,指导驻港部队编写教材,解疑释难,确保官兵在资本主义制度环境中坚定理想信念,“拒腐蚀,永不沾”“打得赢,不变质”。
姚成友对写诗技巧有独到的理解,他认为,诗者,思也。没有深思,没有发现,没有识见,非诗也;诗者,情也。没有感情,没有激情,没有真情,非诗也;诗者,美也。没有山水之美,没有人情之美,没有理论之美,非诗也。他还认为,诗歌语言要新鲜通俗而又富有美感。只要坚持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坚持人民群众赞赏是最基本标准,就能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伟大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