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14-10-27李滨军
李滨军
母亲已离我们而去三十余载,她走那年才五十岁,因肠癌早逝,我们做儿女的每当思念起母亲那慈祥的面容,心里常常阵阵难过、潸然泪下……
母亲个子不高,瘦削的脸颊,眼睛透着亮泽的神韵,她出生在湖南一个偏远的山村,姥爷早世,家境贫寒,她和姥姥拉扯着尚小的舅舅。后来母亲嫁给我的父亲(部队军人),并随父亲到了东北。母亲小时候没钱念书,大字不识,只好去市郊某假肢厂上班。
我家离工厂很远,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挤公共汽车上班,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她每天穿着厚硬的劳动服,戴着磨露的帆布手套在蒸锅般地高温、胶味儿刺鼻的车间压假肢胶,母亲拽起厚沉的橡胶下脚料用大剪子剪成长方形,按手脚模样摆进热烫的模槽里,双手握紧铁模棍,抿着嘴唇使劲旋转按压,半小时后用扁铁棍从热烫的模具中撬起成形的假肢,一天下来要压近二十副。母亲满脸汗珠,后背劳动服都湿透了……
母亲脱掉手套,露出烫满水泡的手,用剪子细细地剪去假肢毛边,然后整齐地摆到模台上。望着母亲烫伤的手背和眼前深褐色的假肢,我心里阵阵痛楚,眼眶顿时湿润了……母亲俯下身深情地对我说:“残疾人安上了它,生活就能自理些,也会幸福了。”
母亲天生要强,干活麻利,在厂里挑煤、扛胶料包样样吃苦在前,叔叔、阿姨都叫她“母老虎”,她年年被评为省、市劳动模范,还在全厂职工会上作过事迹讲演。记得有一次周末母亲加晚班,父亲没回家,我要买作业本去母亲工厂,我到原来的车间没找到母亲,车间阿姨告诉我:母亲和另一个阿姨正配制橡胶粉和下脚料。我推开门,只见满屋粉尘飞扬,整个车间弥漫着漂浮的白粉,看不见人,“妈妈!”我急了喊道。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粉尘中走出浑身白粉的人。“你咋来了?”母亲语调有点责备,我这才听出她的声,母亲满头白粉,连眼睛都看不见。我说:“班级让买作业本。”母亲低头抹下眼角,从裤兜掏出一毛钱叮嘱我“回家写作业吧”,转身又消失在粉尘中。回家路上,我望着遥远的星空和道两旁深绿色模糊的树叶,心里涌上一股难忍的苦涩……
母亲上班十几年每月工资仅有二十几元,后来才涨到三十二元直到终身,仅靠这微薄的收入和父亲的军贴,却要撑起一家七口(姥姥也常在我家)的衣食生活、儿女学习费用,还要给南方的奶奶、叔叔、舅舅寄钱。母亲常为我们缝补衣裳,还早早地为儿女缝做夏单秋棉、样样齐全,直到我十五岁参军前,我们兄妹所有的衣服、鞋袜都是母亲夜晚亲手缝做的。她每天早上三点起来(父亲在部队)为儿女做饭带饭、缝洗衣服,再挤公共车上班……母亲样样活都会,还省吃俭用、不倒剩饭菜,就连发黄的蔬菜、芹菜也摘了吃。久而久之,家里的剩饭和车间胶味儿的蒸米使她四十多岁就常常便血,患上直肠癌,术后两年又摘除直肠,改道腹部排便。
一天放学回家,我轻轻地走进母亲房间,母亲鬓发银白,戴着老花镜,面容憔悴地靠在床头,借着斜暗的阳光,一手锥子一手拽麻绳为儿女纳鞋底。“妈,您刚手术半个月,休息吧。”“今晚得把这双鞋底纳完。”母亲面容坚毅,我深知母亲的性格,只好转身出屋,屋里仍传出“刺刺”地拽麻绳声……一年后母亲癌细胞扩散,临终之前五六天已不能进食、说话,走的时候只剩一身瘦骨。
母亲虽没文化、工资微薄,却把省下的钱供儿女学习音乐、美术、书法、武术,四个儿女每人学一样,让我们个个有技能、学有所成。她短暂的一生含辛茹苦地培育出四个有出息的儿女:有省直机关公务员、有国家特级教师、有部队专业文工团,还有在南方经商,我想母亲在九泉之下会含笑欣慰……
母亲是千千万万勤劳贤惠伟大母亲中的一个,儿女们为有这样的母亲而骄傲自豪。她那短暂的一生虽然没有辉煌的事迹,但她一生勤劳贤惠、甘为他人奉献,我们做儿女的没有减轻母亲的生活负担,也没让她享过一天福,我们只有深深地愧疚和难过,在心灵深处默默地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