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少隐痛 帮助师生走出忧郁低谷
2014-10-24
中国属于高自杀率的国家,许多自杀者是抑郁症患者
记者:您曾指出,抑郁症现在已是世界性的公共卫生问题,请您谈一下抑郁症发生和诊治的总体状态,并结合具体个案,谈一下抑郁症在学生与教师群体中的情况。
徐理强:谈到抑郁症有多普遍或者抑郁症的流行率,每个国家有不同统计。较早的数据,如根据国际卫生组织在2002年的统计,在西方社会,成年人的发病率是5%到10%。在中国与日本,却只有2%。一般业内人士都认为,这偏低的数据并不表示中国人与日本人精神健康特别好,不容易得抑郁症,而是因为东方人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有抑郁症。这种情况在香港及美国洛杉矶的华人区也很明显,抑郁症的流行率前些年在香港跟洛杉矶统计出来的数据都偏低。最近几年有所改变,2009年,在香港与中国大陆的两个普查中都发现,中国人抑郁症的流行率为8%左右。
全球每年有100万人自杀身亡。中国每年超过28.7万人死于自杀,其中70%是抑郁症患者,属于高自杀率的国家。
长期以来,中国的自杀问题并未引起足够关注。曾获得2012年度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际科学技术合作奖的加拿大医生费立鹏(Michael Phillips),在中国进行自杀与相关的心理危机研究已经30年,他的调查近年来引起海内外的关注。其中高自杀率和特殊的自杀模式也成为中国自杀问题的焦点。
我在国外诊治的患者中有不少教育界人士,也就是学生与教师。例如,一位随父母移民的中学生,家境很好。在国内学习很顺利,到美国后换了几个学校都无法适应,自述沮丧,精神无法集中,心情莫名低落。另外,有一名30岁的中学女教师,家庭关系很好,6个月前意外怀孕,心里非常不高兴,后来流产,并开始失眠,食欲不振,而且每天凌晨三四点醒来后就不能再入睡,脑子里很多杂念,胡思乱想。早上很难起床,对着一天要做的事情,自觉不堪重负,白天精神不能集中。经常独自流泪,却说不出具体原因。有时候不自觉地会想到已经死去的父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3个月没有改善。
他们都符合美国精神科学会有关抑郁症的诊断标准……中国学生人群突出的问题是压力比较大,前些年主述考试压力大的比较多,近年来就业压力也成为一个大问题。
时下国人对抑郁症普遍缺乏了解,患者当中只有极少数曾经接受治疗
记者:在您的讲座与著作中,您都提到,目前中国人普遍对抑郁症缺乏足够认识,绝大部分患者没有得到诊治,您觉得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在哪里?
徐理强:像高血压、糖尿病、癌症或者一些传染病一样,抑郁症是每个人都可能得的病。中国人患抑郁症的时候,往往有躯体化的倾向。然而这些症状在西方抑郁症病人中比较少见。中国人普遍对抑郁症不了解,也不注重精神健康。抑郁症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公共卫生问题,可在中国,超过95%的抑郁症病人,病情未被发现,当然也没有治疗。这些普查的结果并不意味着有抑郁症的中国人愿意接受治疗。最近的研究发现,中国人得抑郁症,仍然只有很少数的病人(少于5%)曾经接受治疗。
抑郁症不单影响身体健康和生活质量,而且有10%的病人厌世自杀。一般中国人用身体的症状来表达抑郁,花大量时间与金钱做各种测试,想要找到解决心跳、头痛、胃胀、头晕、失眠等症状的治疗方法。当医生告诉他们找不到任何身体的毛病可以解释这些症状的时候,一般中国人仍然不肯接受这些症状其实是焦虑抑郁造成的,而且坚决拒绝精神科的治疗。
专家认为,中国人特别容易把抑郁症躯体化,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是面子问题,承认有精神问题是羞耻的,以躯体化症状来表达抑郁,比较不失面子。其二是没有精神或情绪问题的概念,认为抑郁不可能是病态,所以表述出來的基本上是抑郁症的身体症状。精神心理疾病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通常是生理、心理、社会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现代医学研究表明,抑郁症是大脑神经功能紊乱产生的毛病,我个人将抑郁症归结为环境与基因的互动问题,它主要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心态、意志和期盼。抑郁症病人感觉情绪低落,郁郁不欢,缺乏动力,意志消沉,做起事情索然无味,悲观消极,毫无自信,不堪重负,甚至有轻生厌世的念头。
总之,对精神疾患作道德化评价的传统在中国一直存在,这让很多患者与家属不愿公开承认自己的病情,延误了治疗。“是药三分毒”这类较为普遍的观念也阻止了很多人选择药物治疗。
抑郁症缘于基因与环境的不良互动,预防抑郁症应从减少诱因下手
记者:抑郁症是否可以预防?目前有哪些效果较好的治疗方式?
徐理强:预防抑郁症,需要减少诱发抑郁症的成因,就是说,需要减少基因与环境的不良互动。既然基因不能改变,那么我们可以减少环境的诱因吗?从理论上来说,导致快乐生活的要素,如彼此相爱、公义和平、人生意义、身心健康以及足够的经济收入,都应该可以减少诱发抑郁症的环境诱因。当然这还是需要实证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有关预防抑郁症的研究报告。
抑郁症是基因与环境互动造成的,治疗就需要针对这两个病因。一方面以药物减少基因带来大脑功能紊乱的症状;另一方面以辅导来减少环境的压力,同时增加病人应付压力的能力,进而帮助病人过一种健康正常的生活。
辅导一般从几方面入手:讨论病症,使病人对抑郁症有更多了解;讨论诱因,使病人对诱发抑郁症的原因有所了解;讨论如何减少诱因。减少诱因的方法包括改变负面心态,并采取适当的方法改善生活状况;回顾自己的家庭、成长经历,明白塑造自己心态与个性的因素;开始操练如何过一种健康正常的生活,比如早睡早起、定期锻炼、饮食正常等。
在确定进行药物治疗之前,医生需要跟病人及其家属讨论上述有针对性的辅导项目。比如,药物治疗的目的是减少或消除抑郁症症状,帮助病人改进睡眠质量,改善他们的食欲不振、情绪低落、缺乏兴趣动力、提不起劲等自觉症状;药物治疗效果一般需要一两周才显现,所以病人需要坚持服药,也需要知道有时候药物会有副作用,如果坚持服药几天后,副作用应该会慢慢减轻等。病人需要配合,并及时与医生沟通。
远离抑郁,营造精神健康,需要改变认识也需要改造社会文化
记者:在您看来是否找到快乐就可以远离抑郁?《世界快乐报告》可以给人哪些启示?如何营造精神健康?
徐理强:快乐不容易衡量。联合国相关报告中专家以两个标准来衡量快乐:第一是有多少正面和负面的感觉;第二是对自己生活质量评估的满足度。专家从6个指标来衡量生活质量:国内生产总值(GDP)、健康寿命的年数、社会贪污腐败程度、人民对慈善机构的捐献、发生困难的时候是否有地方可以求助以及人生选择的自由度。从这6个指标可以看出,当代社会科学家们认为,好的生活质量不是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欲望有没有得到满足,而是需要达到一些基本的社会与个人道德标准:比如有公平公正的社会制度,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有彼此扶持的人际关系,有肯付代价去帮助别人的精神。
经过这么多年的自我追寻,西方人有没有比较快乐呢?最近联合国发表了一个《世界快乐报告》,发现的确是西方国家比较快乐。在世界150多个国家里,最快乐的头10个国家,全是西方社会的。排在前25名内的,只有5个中南美洲国家和3个中东国家,其他都是西方国家。当然我们也不要忽略一个事实:西方国家可能比其他国家快乐,可是西方国家的抑郁症流行率似乎并没有减少,西方国家的自杀率,过去10多年间也沒有减少。
在联合国的快乐报告里,中国大陆排在第93位、香港第64位、台湾第43位、新加坡第30位。从报告的排名上来看,中国人和海外华人好像不是很快乐。理由是什么呢?没有确实的数据,我们只能推测。我想到可能的理由包括以下几点:一是中国人太注重面子,过分注重面子可能造成人际关系不透明,妨碍人际真诚坦然的沟通,对别人的意见顾虑太多,注重外表,忽略培养内在生命的成长,为了要面子而放弃争取对自己有益处的事情等。二是不善于坦诚公开沟通。中国人似乎习惯于“心照不宣”“尽在不言中”“无声胜有声”,把事情埋在心里,隐瞒实情,特别是隐瞒不好的消息或事情,好像成为一种美德。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心情很难舒畅。三是在争取成就的时候,把成就定义得太狭窄。争取成就是好的,只要途径正确。可是如果把成就的定义限制在功利方面,争取成功的代价对很多人来说就太大了。四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外国人名成利就,很多时候会把大量的金钱捐给一些机构,如大学、医院、图书馆或其他福利机构。联合国的快乐报告里,就将对慈善机构的捐款作为衡量生活质量的指标之一。
换句话说,就算撇开宗教、不谈信仰,快乐也不能单靠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获得,还需要生活得有意义、有爱、有自由、有公平,当然也需要有足够的经济收入、健康的身心以及良好的家庭与人际关系,等等。
营造精神健康是一个比较大的话题,这中间首先包括对抑郁症这类精神疾患的正确认识与处置,同时还需要社会文化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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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形势严峻
近日,一份温州市部分中学生心理健康抽样调查报告,引起了温州市两会代表、委员的高度关注。该抽样调查显示,约35%的初中生有抑郁情绪,表现为感到苦闷,感到前途无望,经常责备自己,无精打采等,10%的学生至少考虑过一次自杀。如何构建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环境成为大家讨论的焦点。
此次抽样调查选取全市两所中学初一至初三学生共1 400人,实际有效问卷为1 120份,问卷有效率为85.49%。调查根据中国中学生心理健康量表测定,其中60%的被调查学生心理无异常,30%属轻度异常,10%属中度或重度异常。
据温州医科大学学生心理健康中心陈庆健副教授介绍,中国中学生心理健康量表由10个分量表组成:强迫症状、偏执、敌对、人际关系敏感、抑郁、焦虑、学习压力感、适应不良、情绪不稳定、心理不平衡。
“35%的被调查学生或多或少有抑郁情绪。”如果发展为严重的抑郁症会有自杀的风险。根据调查数据显示,10%的被调查学生至少考虑过一次自杀,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问题依然严峻。
抑郁症:当今社会的隐痛
2012年6月1日,由中国医师协会精神科医师分会主办,北京回龙观医院、中国政法大学、新世界出版社共同承办的精神卫生立法研讨会在北京新世界日航饭店举办。
会上相关专家指出,精神卫生问题既是全球性公共卫生问题,也是社会问题。据2009年统计数据,我国有各类精神疾病患者超过1亿,重性精神疾病患者超过1 600万。这意味着我国每13个人中就有一个是精神障碍患者,不到100人中,就有一个是重性精神障碍患者,精神卫生工作面临的形势日趋严峻,精神和神经疾病在当前疾病总负担中排名前列,约占疾病总负担的20%。与此相对应的是,我国仅有不足20%的重症精神疾病患者能够接受系统、有效的治疗,大量未经治疗的患者病情波动,甚至发生自伤及伤人行为,成为影响稳定及和谐的社会问题。
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提供的相关数据显示,每年中国有28.7万名自杀者,其中70%是抑郁症患者。在中国,抑郁症患病人数呈逐年上升趋势。这种心理疾病正在成为一种社会问题,不仅使个人饱受折磨,也让家庭与社会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2012年10月10日的世界心理卫生日主题为:“抑郁症:一个全球性危机。”世界精神卫生联盟以及世界卫生组织表示,抑郁症已经超越医疗领域,成为社会问题。 (根据温州网讯、北京回龙观医院网页、《竞报》、《法制晚报》等媒体的相关报道摘编、整合而成)
(来源:《中国教育报》 杜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