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秘密(二题)
2014-10-21王明明
[高原之高]
美景总在半梦半醒之间。火车驶进乌兰察布境内,高原上黄土丘陵馒头似的盘踞在铁路两侧。乌云压得很低。我不经意的一眼,捕捉到了一个难得的镜头:一个小孩带领一群羊缓慢地游行在馒头顶端水平面的一侧。在那接天之处,我的心一下子飞到了他跟前,和他一起张开双臂,拥抱天地间那浓重的西北风。
这一幕,對于发现者来说,不亚于任何物质的奖赏。美,诞生于缓慢。此景此情,由缓慢而来的震撼,那种力量感,远比事后对着照片回味要高出百倍。所以,聪明者会选择以诗人的姿态驻足,在别人的欢呼和吵闹声中独傲于世。更多的时候,这种驻足,并非有意为之,而完全在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带给他的震撼,瞠目结舌,定格表情,他注定是美真正的发现者。像高原上的河流、火车一样,发现者在孤零零地与天和地做一次交流,不是寒暄,而是促膝长谈。
在西北,高原的高度是附着于他的事物丈量出来的,比如火车。火车,不像南方平原一样,与路旁的田地黏在一起,也不靠高架桥游行在天地镂空的崖壁和隧道内。西北的火车,距离地面有一个合适的高度。这个高度是个参照系,恰当地让人在那错落的层次中发现了高原的高度。
高原的高度,同样来自于放牧的孩童。那是一种生活习性,一种状态的沿革,沿革出了高原的高度。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下子,我的心就飘向丘陵头顶,与长空感同身受,然后,心变成了一颗晶莹脆弱的泪滴,飞向了高原之巅。采撷一朵绵软的云,一不小心,捏出一捧水,一滴、两滴,落向高原。就那么一个动作,从此将我与大西北相连,我也变成了隔壁上的一株芨芨草了呢!
高原高度的秘密,同样是被乌拉特中旗的呼仁敖包岩画和刘拐沙头的黄沙发现的。千古图腾,文化的传承;黄河与沙漠对抗而生的河套文化则是劳动的传承。他们一起把高原不断拉高,拉伸,包容华夏。那种高度,就是任何科学仪器都无法测量的了。
高原之高,让再朴实的写作者都会化为精灵;面对高原,再素朴的文字都会为高原之美而动容,难以低调。高原是个迷人的孩子,他最深不可测的高度在于,把一切庸常之人变成了最厉害的诗人。
[高原之美]
用来丈量高原之高的还有一个角色,它是一只羊。在阿拉善沙漠梦幻峡谷,那只羊立于一处赭红色崖壁的顶端。它远离了羊群,独自攀爬到不该属于它的位置,这个上镜的家伙时而侧侧身,时而扭扭头,像位走在红毯上的电影明星走进了我们的镜头,和我们一起发现了高原之美。
高原之美,源于跃然纸上的突兀,源于高原之上种种事物的高度:起伏的群山,点缀草原的羊群,戈壁上簇拥的芨芨草,丹霞地貌峡谷的沟与壑,蒙古包、敖包和经幡,这种种一切,都因显赫与突兀造就出一种拔地而起的美。高原是一张纸,跃然纸上的事物让高原更具厚度和力量感。
那种厚度与力量,融化在了蒙古族人的体内,它们变成了醇香的奶茶与甘甜的美酒,传递给一个个以旅游者身份造访的庸常之人。与被现代文明侵害得除了浮华、躁动外早已内外皆空的城市人相比,西北的原始与厚重早已随着历史生长在草原的沙蒿里,飘荡在一曲曲长调里,悠荡又绵厚的蒙古长调告诉你,如果天上有歌神的话,那么西北人就是歌神的儿女。看到什么唱什么,他们善于表达、善于发现,发现美是他们特有的基因,曲调一经从体内飘荡出来就立刻有了跃然纸上的高度。它们比一切你能感知的事物要高出百倍、千倍。
峡谷制高点的那一只羊,俨然成了另外的我们。面对苍茫,一切喧嚣都显得徒劳;面对河套,无论多么伟大的人生都将变得宁静而又清凉;在西北,会想起人生的漫长与惊鸿之美,想起旅途的疲惫与驻留的怅然,想起由随性之美而诞生出的一个个有趣的故事,想到这些,便想以一种朝圣者的姿态去亲吻她、回敬她,想化作一粒微尘,漂浮在西北上空,永视这片大地。
高原之美,美在突兀、美在赫然,这些立于高原之上的事物,是测量高原之美的神奇器皿,是神赐予高原的绝佳礼物,是点缀高原之花,让人心里的高原从此不再宁静。
[作者简介]王明明,男,1986年生,黑龙江人,现居江西;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作品见于《青年文学》《山花》《长江文艺》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