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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荷

2014-10-21红孩

青年作家 2014年6期
关键词:作业本荷花散文

此刻,已经是午夜,天边的满月斜斜地挂在头上,没有星光,间或有一盏流动的夜明灯从眼前隐隐地划过,同行的童姐说那是祈福之人燃放的。我不知道那祈福之人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们是祈求生命的健康还是爱情的永恒,总之我们六个文学上的善男善女面朝月色,已经表情庄严地同那陌生的朋友一起祈祷了。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

然后,我们徜徉在悦荷广场,开始了一场没有约定的月光晚会。晚会的形式自然是用歌声、朗诵与舞蹈,主题需与月亮、荷花有关。三个女士,当仁不让地成了今晚的夜莺,古典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知道的,不知道的,它们像潮水般地倾泻而下,似乎要把这千亩荷塘给填满似的。侧眼看着那些被冠以小碧台、宁娃、碗莲、香睡莲、彼得、克罗马蒂的莲花们,有微笑绽放的,也有羞涩含苞的,还有隐在荷叶下面的,像大企鹅下面的小企鹅,温暖而又多情。听着我们的合唱——“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那些高高低低的花冠们也不再矜持了,渐渐地开始摇曳,与远处堤岸上的垂柳连成一幅多彩的夏日风景。

“要是有把小提琴就好了。”童姐说。“哦,是的,如果现在我们真的有把小提琴就好了。”我想童姐此时一定想到朱自清在其散文《荷塘月色》中所描写的那句“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了。其实,没有音乐也罢,任何乐器都是人手的操弄,而控制人手的恰恰是人的心灵。只要有了心灵的歌唱,连路边的小草都会和我们共鸣的。

不知怎的,我突然忆起我的少年往事了。我的家乡在北京郊区,那里过去也曾有过很多的河流与池塘,虽然没有种植藕荷,但茂密的芦苇总还是有的。少年读书,当读到“小荷才露尖尖脚,早有蜻蜓立上头”时,我就思忖,小荷是什么?它长的什么样?这样的猜想一直持续到上了中学。印象中第一次见到荷花,是在北海公园,那是一个晚秋。晚秋的荷花,宛如结过婚的女人,从叶子到花蕾都显得丰满而颇具神韵。记得班里有个叫荷的女孩,生得天生丽质,脸上略施淡粉,雪白的衬衫领翻在绿色的确良上衣外面,两眼晶莹剔透,怎么看都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荷。由于时代的缘故,我们同桌已经三个多月了,说过的话,还未曾超过三次。第一次是我的作业本掉在地上,由于家里穷,我穿的布鞋大拇指那个地方已经露出窟窿,正好被荷连同作业本一起看到,这使我很局促不安。荷说:“你的作业本掉地上了?”我假装没有听见,两眼直直地盯着黑板。见我不动声色,荷稍微挪动桌子,弯腰将本子拾起来,用手轻轻地掸了一下,顺手放到我桌子的右上角。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脸攸地一红,连个谢字都没敢说,双眼又朝黑板望去。第二次是我在一节语文课上朗读茅盾先生的散文《白杨礼赞》,由于我天性爱朗诵,再加上之前已经阅读过几遍,故朗读起来就充满了韵味。当朗诵完最后一句,全班同学都情不自禁地给我报以热烈的掌声。下课时,荷对我悄悄地说了句:“我还想听你朗诵一遍。”我一怔,脸红红地回答:“你其实比我朗诵的更好!”荷的脸瞬间也闪过一点点的红。从这次以后,我的心好像已经装满了荷。这是不是初恋呢?第三次就发生在今天来秋游的路上。原定一个班一辆车,谁料早晨汽车公司少发来一辆,说有辆车发生故障,來不了了。无奈,我们班的学生只好分插在另几辆车上。我跟荷被安排在同一辆车上。人很多,大家拥挤在过道上,人贴人,荷挨着我的后面。我怕挤到他,便努力和一侧的男同学挤着。车开动以后,由于路途颠簸,我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和同学碰撞着,有几次险些碰到了荷的前胸。荷没有说话,只是用涂了脂香的手绢不停地擦汗。忽然,一个急刹车,我的身子先是一个大大的前倾,而后又大大地来个后仰,重重地撞在荷的前胸上。我感到荷紧张地抽搐一下,但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我不好意思地回头冲她看了一眼。荷轻声说:“没关系,你要是站不稳,就往我这边靠靠。”荷的声音不大,但已让我暖流涌遍全身。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我放松心态,身子自然贴紧了荷,任汽车怎样颠簸,我们谁也不说话。多年过后,在我接触过无数的女性中,我再也找不到当初荷的感觉。

“红弟,你在想什么呢?”身后传来霞姐的声音。

“哦,我在想少年时代的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荷。”

“我想那女孩一定很好看,不然你怎么会那样的专注,连我们的歌声都不听了!”

“对,那真是一朵漂亮的荷。我们已经二十余年不见了。”

“你很想她,她是你的初恋吗?”借着朦胧的月色,我感到霞姐很好奇。

“怎么说呢,就算是吧。不过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表露过。”

“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表露的,彼此留在心里已经很美。”

一只白鹭从远处的荷花中雀起,不知是我们的歌声惊扰了它,还是它受我们的刺激也去寻找它的那一个去了。我不再顺着霞姐的问话交谈下去,我对朋友们说,我给你们朗诵我的一首田园诗吧:“我站在田头看日落,落日的余晖把笑脸给你。晚霞捎走了你的愁绪,你留给月下一个甜蜜。”(《日落》)

“哇,你什么时候写出这么美的诗?”童姐以前只知道我写散文、小说,乍一听到我的诗她自然感到惊喜。

“那是在我少年的时候,对什么事尚在懵懵懂懂。突然有一天就来了感觉。”

“我想肯定与爱情有关。”童姐今天晚饭后在大海里畅游了两个多小时,她现在还处于兴奋状态。在我们六个人中,她唱的歌最多,且大都与爱情有联系。

“你说对了,刚才红弟若有所思,就是在想他的初恋。他的那个女朋友的名字就叫荷。”霞姐解释着。

“真的,太浪漫了。那后来呢?我是说荷的后来。”童姐开始追问。

“后来,后来荷成了别人的新娘。”我淡淡地回答着,但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

“不好,不好,霞姐,我建议我们六个人结成三对,彼此牵着手走,要不多遗憾哪!”

“我们已经都牵过手了。心灵之约。”霞姐非常认真地回应着,“你要是非想牵,我建议你跟红弟牵一下。”

“我们何止牵手,我还想来个拥抱呢!”说着,童姐向我伸出手,我们不仅手牵在一起,而且很温暖地真的来个拥抱。虽然时间只有十几秒钟,但我们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真实的温暖。我相信,真实是能感动一切的。

又一盏夜明灯划过天空,那些祈福的人还在燃放着他们的梦想。漫步在这南戴河的中华荷园,我不由得联想到曾经到过的西湖、太湖、微山湖、昆明湖,大凡有湖的地方都会有荷,有荷必然会有花,有花又怎能不会产生爱情呢?但我总觉得,这荷花天生是为女人长的,大诗人杨万里在《红白莲》一诗中不是有“红白莲花开共塘,两般颜色一般香。恰似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么?我以为,这应该是最好的佐证。

[作者简介]红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著有散文诗集《太阳真好》,散文集《阅读真实的年代》,长篇报告文学《月亮弯弯照九洲》,长篇小说《爱情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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