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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北极村走亲戚

2014-10-20段遥亭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4年9期
关键词:李大妈北极村漠河

段遥亭

1

去一趟北极村找北,是我一个很久的夙愿。去了以后,发现好像走了一回远房亲戚。

2012年4月初的一天下午,踏着北中国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我独自一人来到了中国最北端的漠河。一下火车就直接打了老周的出租车去了日思夜想的北极村,在县城没有做一刻停留。

我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要么是夏天,要么是冬天。初春的北国苍黄而苍凉,一点儿也不好看。

2

星光点点,夜幕降临,好似梦游一般来到了黑龙江边的北极村。

司机老周把我带到了江边一户很有名的“李大妈”农家小院。刚一洗漱完毕,王大叔就端上了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碟小黄鱼,一盆面条,还有一壶东北高粱酒。我和司机老周举杯笑谈,一顿地道的农家饭温暖了我一路远行的风尘。我们吃饭的时候,王大叔告诉我,现在是旅游淡季,一天没啥(客)人。李大妈上四平二闺女家看外孙去了。他一边与我们说话,一边弯下腰给炕洞口添加柴火,为我烧热了火炕。

饭后茶余,月上中天。体内燃烧的高粱酒刺激着兴奋的神经,睡意全无。我回屋穿上皮夹克,戴上皮帽子和棉手套,一个人信步来到向往了好多年的黑龙江边。月高风寒,这条冰封千里的大江还在冬眠。这里没有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浪漫闲愁,只有一面冰河横卧夜幕中的苍凉壮观。江风清冷,边村无眠。晴朗的月光指引着我来到边陲江畔。星光闪烁,群山幽暗。一个人像是一粒流沙一般沉默在无边的暗夜中,颇有一种往事越千年的人生沧桑感。一个声音缥缈而来——“知音若相问,孤身万里浮。”初春之夜,一艘搁浅的游艇停泊在岸边的卵石滩上,犹如行者不舍昼夜地在长路上悬浮漂泊。今夜的我,像是游子回到了久违的乡村,外面的世界离我很远很远。我站在江边的冰雕旁点燃一支香烟。边陲渔村,哨塔无言。黑龙江,这条著名的界河今夜就在我的眼前。烟火明灭,思绪如一条巨龙瞬间飞跃时空,穿入星月相映的浩渺云端。

风来了,人醒了。我站在“神州北极”的石碑前自言自语。

我给遥远的乌鲁木齐打了一个长途电话。从西北的新疆来到了东北的黑龙江。我的妻子儿女牵挂着我的行程。千万里颠簸辗转,我不仅为了找北,更是为了安顿好漂泊不定的心绪。久违了,好像故乡宁静的月光重新回到了我灵魂的领地。那是一轮今生最美最纯的上弦月,比我出生在黄土高坡上的那一轮月光还要美。那是一种空旷绝伦的美,美得让人心醉,今生仅有一次就够了。美得让人只想留驻在这个极地边村,不再留恋滚滚红尘。

酒劲儿消散,寒意袭来了。农家小院的王大叔为我烧热了火炕,我得回屋了,明天一早再好好看看这神奇的北极村。

3

清晨五点钟的时候,北极村的太阳已经穿透窗帘,叫醒了我这个旅人。

我早早起身,拿着相机跑到江边去看日出。阵阵寒风挡不住一轮通红灿烂的朝阳破空而出。初阳从黑龙江对面的山岭旁冉冉升起,娇嫩的阳光穿越俄罗斯外兴安岭的松树林,从冰封千里的江面上轻盈地滑了过来,给晶莹剔透的冰河上洒落一层童话般的光泽,难怪本土女作家迟子建在这里写下了著名的《北极村童话》。

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早饭。司机老周开车带我去找北。

在最北点的石碑前——我找到北了!北,北,北。那里的石碑上有多种字体雕刻的北。大小各异的北,五颜六色的北,篆隶行草楷的北,在那里握手搞了一个北的大聚会。它们好像在说——欢迎您,五湖四海的朋友们!

晨曦灿然,隐约可见江对岸俄罗斯人家的红顶小木屋。樟子松、白桦林和野草们为远离闹市的北极村编织了一件温暖舒适的棉大衣。山野清冷而干净,莽林宁静而安谧,边地空旷而辽远,岛上的黄茅草在风中自语喃喃。天蓝蓝,心陶然,雪皑皑,情悠悠。站在138号界碑跟前,清风拂面,我像一个无名将军一般检阅着眼前河山,胸中涌出无限激情。这就是我,一个来自西北边城旅行者心中的北极村。

孤村——我是你多年不见的兄弟。

4

刚上高中的那一年,大兴安岭的一场森林大火灼痛了我的青春记忆。

20多年后,初春的一天黄昏,结束了北极村的游历。我独自一人坐在漠河火车站对面的小旅馆里等车的时候,翻阅着刚在新华书店购买的《北极漠河》一书。看到1987年“5·6”大兴安岭火灾纪实这一历史事件时,我独自咀嚼着8万军民奋战一个月灭火的惨痛回忆,任凭泪水模糊了双眼。大兴安岭,这个林海苍龙一般的地理名词早已雕刻在我辽阔的视野中。千里迢迢,寻寻觅觅,为了还愿一份迟到的牵挂,为了探望林海雪原深处的北极人家。火光冲天的那一段伤痕已被岁月渐渐抚平。旅馆的窗户上钉着一层很厚的塑料纸,窗外的幼林在缓慢生长。这里的极地气候漫长而寒冷,一年当中仅有100天无霜期。此时人间四月天,我的家乡关中平原早已春暖花开,我这个游子却在边地旅途中迟迟徘徊。

开车的时间快到了,我倒掉了杯子里的茶水,拧灭了指尖的烟头。拿起行李离开旅馆时,老板娘和几个女人围坐在门厅的火炉旁正在打麻将。她一边象征性地朝我打招呼:“——再来呀!大兄弟!”一边将手中的麻将“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九条”!我用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穿过马路迈上站前的台阶,进门安检,右拐一步便是旅客稀少而空荡的小型候车室。

5

人已经回到寄居新疆的家里半年多了,神却流浪在漠河北极村的旅途迟迟不回来。

5月13日这一天。我从乌鲁木齐给北极村的李大妈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用爽朗的东北话告诉我——5月初就已经开江了,家里最近已经住满了游客,江上的游艇开始拉着客人上黑龙江源头看风景了。我说,王大叔在屋子里培育的小菜苗移栽到院子了吗?她说,现在还早了点,白天晚上温差太大,得等到6月初,就不下霜了,山上的杜鹃花差不多也就开了。

她问:“——那个,什么时候再来呀?”

我说:“——这个,说不定哪天就去了。”

一种意犹未尽的亲情留在了北极村。那里,太适合一个疲惫的人歇脚独处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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