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派天使江湖

何菲

2013年10月，一则消息吸引了软银赛富基金首席合伙人阎炎的注意。开发者社区CSDN宣布完成A轮融资，融资额为千万美元级别，由宽带资本（China Broadband Capital）联合方广资本（F&G Venture）完成，并引入英特尔投资（Intel Capital）以业务合作为核心的战略投资。

作为中国最大的IT技术社区和服务平台，创立于1999年的CSDN注册用户已超2700万，在程序员群体中拥有不小的影响力。在此之前，阎炎和CSDN创始人、董事长蒋涛并不相识，但是阎炎深知技术人员的重要性——在硅谷，不少成功的创新和创业项目都是由软件和IT技术人员主导，随着这些年创投市场的发展，国内这一趋势也日渐明显。

阎炎当即去找蒋涛，希望他来给自己当GP。蒋涛告诉阎炎，他和蓝港互动（原“蓝港在线”）CEO王峰已经做了一个天使基金“极客帮”，蓝港互动是国内著名移动游戏研发商及发行商。实际上，蒋涛和王峰几年前就开始多了一个角色——天使投资人。在投资方向，未来创投趋势等问题进行沟通之后，大家感觉十分合拍，阎炎决定参与到极客帮中来，还当即给王峰投了笔钱——王峰当时正好在融资。今年8月底，蓝港互动正式启动IPO，申请在港交所创业板上市。

“阎炎十分有决断力。”CSDN、极客帮天使基金创始人蒋涛如是回忆，不过几人一拍即合，也是基于一个共同的判断，软件和IT技术人员主导的创业市场正在形成，并对中国的创投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技术派

投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判断趋势。而在趋势判断趋向一致的情况下，选择何种领域和方向，也是区隔天使品牌的重要维度。在全民天使的情况下，通用品牌虽然也有生存空间，但长期来看，必须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在品牌区隔方面，IDG成立了90后专项基金，专投90后创业者，还有投资人专投移动电商，这是选择赛道的做法。另一种就是投方向，通过自己熟悉的人和群体，选择自己擅长的领域深度开掘创投机会。

“天使也要个性化、品牌化。”蒋涛认为，“一方面我们投游戏投得很好，王峰的手游公司也启动上市了，对手游我们是最懂的，另一方面我对开发者也是最懂的。”

就目前的战绩，极客帮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开局。这支基金投资的《我叫MT》是去年最火的手游，利润已达2亿元；前期投资的《七雄争霸》是腾讯历史上最好的页游，月流水超过1亿元人民币，几乎年年都是腾讯开放平台上的明星开发商代表；刚刚出售的《全民英雄》开发商也有14亿元以上的市场价格。极客帮将移动娱乐、工具应用和云服务视为未来极具潜力并重点投资的投资方向，在后两者方面，随熟悉软件和IT技术人员群体的蒋涛未来很有可能面临更多的机会。

蒋涛的判断在不少方面与硅谷著名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不谋而合。

作为创业者，马克·安德森不是那么成功，但作为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森的成绩可谓令人羡慕嫉妒恨。他曾创立Mosaic公司，后来改名为网景（Netscape），后者最终被AOL收购。之后，马克·安德森和他的长期商业伙伴、Loudcloud联合创始人本霍罗维茨（Ben Horowitz）创建了一家风投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并成功投资了一系列明星企业：Skype、Groupon、Zynga、Instagram、Foursquare和Pinterest等公司。

作为投资人的马克·安德森总是能预先看到未来的机会，基于此，他被视为可以准确预知互联网未来的人。在马克·安德森影响互联网界的五大思想中，“网络业务将存在于云端”和“软件将蚕食整个世界”正在验证技术人员在创业市场甚至未来互联网面貌重塑过程中的重要地位。

“作为这一切的终结，硅谷的软件公司最终将鲸吞一切。我们在硅谷建立的这些公司将统治几乎每个行业。”马克·安德森认为。核心软件及开发团队尤为重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最终会赢。”

技术内核也决定了公司的成长性。“如果你创业团队里没有技术合伙人，不是用软件或互联网力量去创业，那你公司爆发力就不够。”蒋涛说，“VC们都希望你公司成规模成长，核心可以复制和扩散，所以技术创业者和合伙人变得非常重要。开发者薪水飙升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猎头公司OfferCome近期公开数据显示，“2014年，我们1/3被截和的候选人都去了创业团队。”而在2010～2013年，创业团队对市场的影响还相对有限。

薪酬和人员流动只是多重因素的一个结果呈现，这一分水岭其实更早就在酝酿。2008年CSDN开始举办云计算大会，2010年开始主办移动开发者大会。“移动和云给开发者带来了创业新机会和技术革命机会，技术变得更为重要，技术人员的地位、薪酬开始提升，为技术人员提供服务的模式也在发生变化。”蒋涛表示，“那个时候开始做投资也是因为发现这一轮变革很大原因是技术推动。”

国内创投市场的发展也在酝酿技术人员主导创业的新机遇。在硅谷，技术主导创业十分普遍。“技术创业者在硅谷被青睐，是有一个前提的，这些技术出身的创业者能力更为全面，而在过去，我们的技术人员不大懂得商业和产品。”蒋涛认为。另一个前提是，美国各个行业信息化系统更为完善和成熟。“如果选择创业，你就要理解他们，如果没有技术背景就很难利用好这些资产，所以美国技术创业者更有价值。”

中国正在补课。在消费时代和商业社会成长起来的90后会有不一样的起点，他们可能拥有更为全面的综合能力；国内IT互联网这些年的发展也促进了行业信息化系统的逐渐成熟。“在过去，开发者收入少，大部分信息化服务不过关，而现在移动互联网新的运营环境下，我们有可能看到一些新的模式。”蒋涛认为。

互联网大公司也为创投市场培养了大批既懂技术又了解商业和运营的创业者。在过去，有不少单枪匹马成就某个成功软件成功的案例，这个群体也希望用技术和产品就能解决问题。“当然没有技术不行，但光有这个也不行，尤其是在中国，你要提供服务、要会推广，这和产品形态也有关系。”蒋涛认为，“这一拨创业者综合能力更好，特别是大公司训练出来一拨人，而在2007年以前，大家普遍没有这么系统的训练。”

这为创业公司囤积人才提供了可能。蒋涛在硅谷与一家公司创始人聊天，问他怎么和这个领域里的大家伙竞争，结果对方说，他们能有什么竞争力啊？“他们已经估值50亿美元了，能涨到100亿美元吗？不可能。”这位创始人很笃定，“而我们目前1亿美元，我认为能到10亿美元，我去招人，这点大家都相信，而对方能维持这个就不错了。”

因为越来越多人愿意去小公司博机会，因此小公司抢人囤人这一趋势还在持续。这拨薪酬行情其实不是开始，而是技术开始主导创业市场的直接反映。

因此，懂技术的天使和创业者一样，更有可能在这一拨浪潮中受益。一方面，创投市场资金充裕，全民天使时代已然到来，这一趋势无可厚非。“人人都是天使是对的趋势，美国有统计大部分创业者的钱也是来自亲朋好友和熟人，创业者越来越多，天使多是好事情。”蒋涛认为，“而大部分创业项目还是失败的，所以要尽可能优化投资机制。”

已经有不少传统行业的人开始将资金投入互联网行业，但进来之后发现不懂技术和业务，或者是懂商业但不懂技术。一些投资者满怀热情进入某个领域，之后和技术团队鸡同鸭讲，谈崩了的案例并不鲜见。谈崩了要换人，结果又发现“人太贵了”，之后不得不找懂技术的人来双方做“翻译”。

“目前市场上资金比较充沛，提供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蒋涛认为，“创业型CEO打过仗，我们是一仗又一仗这么打过来的，对于对方的问题能更深刻体会，讲出来对方容易接受，道理大家都知道，但最关键的是，你是否体会到了。我们的经验是有价值的，这是创业者、CEO出身的天使不大一样的地方。”

没有CEO经验的天使们往往擅长商业与策略的分析，拥有广阔的视野，而在某个纵深领域，创业者出身的天使则拥有实战经验，而做天使的经历也对创业者们有好处。“这个角色为我们提供了广度，可以通过更多模型进行测试，验证我们的判断是否有效。”蒋涛认为。

“投后管理方面，有过创业及CEO经验的天使，过去的产业背景、成功及失败的经验、总结出来的规律，都可以应用到新的项目中去，对创业者帮助比较大。”投中研究院分析师李玲告诉记者，“同时，懂技术懂经营的天使与创业者沟通会相对比较顺畅，容易获得创业者的信任和尊重。”

马克·安德森也是如此。他自己创业没有大成，但有过一个公司从小到大甚至和微软打仗的经历。他不是仅仅目睹了这场战争，而是亲自上过战场。实战经验加上对未来趋势的惊人判断力，让马克·安德森在VC这个角色上获得了成功。LinkedIn创始人兼CEO雷德.霍夫曼（Reid Hoffman）也成功参与投资了包括Flickr、Last.FM、Mozilla、Ning、Technorati、Kiva等在内的公司。Facebook上市之后，前20名员工中就有不少去做了天使投资人。产业人士与VC结合，甚至直接做天使做VC，这一趋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天使江湖

人多的地方必有江湖。天使圈也是如此。

根据IT互联网行业公司数据库和商业信息服务提供商IT桔子公开发表的资料，2013年度中国互联网创业投资数据中，在天使投资个人的退出排在首位的是蔡文胜，薛蛮子、黄明明、戴志康各有2家公司实现退出；周鸿祎、徐小平、吴世春、刘勇、周哲等各有1家公司实现退出。

已经成绩斐然的老牌天使雷军、曾李青、蔡文胜 、薛蛮子，被业界戏称为四大天王。因为天使投资大部分还是基于熟人投资，所以天王们的投资手笔和偏好，天然就有着十分明显的“派系”特点。

在四大天王中，雷军及其背后的雷军系已经投资了20余家创业公司，其中四家成功上市。虽然雷军出人意料地很少投资金山旧部，但都是投资认识多年熟人，并主攻电子商务、互联网、社交等领域，涵盖“软件+硬件+服务”的布局。

腾讯元老曾李青也只投腾讯系。这其中，腾讯对于离职员工的管理的开放性功不可没。这家公司通过多种手段和工具来促进离职员工的信息交流甚至业务对接。虽然也有巨头公司员工离职之后与原公司老死不相往来的案例，但总体而言，互联网巨头前员工们创办的公司在中国创投市场的力量不可小觑，而巨头前员工出身的天使和投资人更是加速了互联网创投市场江湖的形成。

“除了高校毕业生之外，企业高管、连续创业者等也纷纷加入创业大潮，有更多好的项目源可供选择；另一方面，移动互联网时代，越来越多创新的颠覆性的模式出现。” 李玲认为，“很多企业高管、成功创业者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愿意参与到天使投资中去，希望把个人的经验传授给更多的创业者，实现新的社会价值。”

据IT桔子不完全统计，共有456家创业公司的创始人或创始团队来自中国互联网巨头公司，这个网站还盘点了阿里巴巴、腾讯、百度、新浪、搜狐、网易、盛大、金山、华为、Google、微软等“11创业派系”。

因为中后期投资市场的竞争激烈和投资回报水平下降，再加上新的行业趋势及创业公司数量众多，都在推动着投资机构加大早期投资力度，介入天使及种子阶段的投资，以帮助其挖掘和培养潜在优秀公司。IT桔子资料显示，在2012～2013年中，很多VC机构、人民币PE基金、大公司通过设立天使基金、投资成为天使基金LP、直接介入和投资天使阶段公司的方式加速向早期投资倾斜或迁移。

于是，通过分享、合投进而促进行业生态发展已成为行业新的趋势，在天使阶段也是如此。合投，即联合投资，指天使投资人（机构）把自己看好的项目推荐给其他相关领域的天使投资人（机构），最后由多个天使投资人（机构）一起投资，以达到降低风险的目的。在美国，合投也被称为Social Proof（群体认同），通常一个天使会把自己喜欢的项目推荐给其他相关领域的天使，最后由几个人一起投资，或者集体商议定价，这种方式能够有效地降低投资风险。

以美国为例，美国有约75.6万天使投资人，但个人天使得到的投资机会往往很少。在过去的15年里，美国的天使投资人通过加入各种天使集团来获得优质的投资机会。据 Angel Capital Association 的数据，美国的天使团体非常发达，有超过300家天使团体遍布各州，其中有半数以上的天使团体联合起来，成立了天使投资协会，来促进相互之间的信息交换，也促进天使投资相关政策的发展。

根据投中研究院统计显示，2014年上半年中国天使投资项目中，有71%是通过合投完成的。目前，天使合投典型流程如下：项目筛选——创业者约谈——确定领投人——引进跟投人——签订投资框架协议（termsheet）——设立有限合伙企业——注册公司——工商变更/增资——签订正式投资协议——投后管理——退出。

创投市场价值链本来就比较长，处于最早期的天使投资更是具有高风险的特性，除了老牌天使们自成派系，新天使们也纷纷抱团，一方面是因为好项目往往多人追捧，各方投资人长项不一，创业者也愿意通过引入多位投资来保持关系和资源的平衡；另一方面天使抱团合投也可以更好地规避风险。

“其实天使投资高收益对应的就是高风险，而且天使投资的投资周期又比较长、流动性差，不适合短期回报要求高的投资人。”李玲认为，“所谓的风险控制，就是根据自己过去的经验更好地选择、判断项目，但毕竟天使期项目还是失败的多，投资者应该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除了合投之外，广撒网多投项目也是部分投资人选择分散风险的一种方式，因为只要其中有一个或几个项目盈利，就可以cover掉其余亏损项目的成本。

蒋涛则是通过整个互联网产业角度来看待天使投资这件事，“产业人士和VC人士结合，不仅仅是一起赚钱，而是验证未来这个模型，需要新天使抱团机构化。”

追根溯源，蒋涛和王峰算得上是金山系。蒋涛和王峰早在1997年就是金山的同事，“我比他早去金山一个月，都前后负责过金山词霸的项目。”只是期间两人交道还不算多，2011年，两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创业项目，也看到了新一轮变革大潮的机会，网上上一番来往之后，一起吃了顿饭，随后保持了每周一次见面交流的传统。先是分头做投资，后来就一起成立基金，通过业界好友募集了2亿元。两个人一起看项目、一起决策，在方向上有所分工。“王峰以游戏为主，我以工具和云服务为主。”蒋涛表示，“但是要一起看，因为投资还是要看人。”也正因为投资也是看人的艺术，因此，蒋涛也是强调要投资熟悉的人。

如前所述，互联网大公司前员工正成为创投市场主力，而大公司们的价值观、公司文化、行事风格也多少对员工产生影响，由此一来，包括天使在内的投资圈江湖化和派系化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此外，天使机构化和机构天使化也是当前创投市场的另一趋势。“2013年以来，受国内经济发展形势欠佳、A股IPO闸门持续关闭影响，中国VC/PE市场发展趋于理性化，VC/PE机构投资阶段逐步前移，回归价值投资的本质。”李玲表示，“在VC/PE市场整体不景气的大背景下，作为股权投资产业链最前端的天使投资逆势崛起，受到了越来越多机构的关注，促进了机构天使化的形成。”

而相对于个人天使，机构天使则拥有更多的财力和资源，可以支持更多的创业者。“天使机构化之后，运作更规范，可以有效控制风险；机构天使由于拿了LP的钱，有相应的投资压力和退出压力，有更多的动力去投资，容易做出成绩，对行业的带动作用更大。”李玲认为。

与此同时，提前预见冬天的来临，和对未来互联网技术和商业模型的预见同等重要。尽管极客帮在游戏娱乐领域取得了不错的战绩，但蒋涛早已发现手游市场过热。实际上，目前全球市场都面临创投市场过热和存在泡沫的问题。

在国内，科技股先后赴美上市，为行业带来一股乐观气氛，于是投资多，项目多。但实际上，创业项目中大部分还是要失败的，“这一拨大的资金投入下去，检验成果大约在2016年，加上阿里巴巴上市大量吸金，股票如果走势不好，也会影响后期投融资。”

因此，蒋涛们已经开始盘算过冬了：在投资项目上，方向、产品、人员这几个基本点，至少要满足两个方面的要求，贵一点便宜一点差距反而不是那么多；能融资赶紧多融，一方面是准备打仗，另一方面是准备过冬。“有些公司本来可以长得更大，只是后来没有弹药了，这就十分可惜。”蒋涛认为，“我们自己年底或明年会再一次募资，同时放慢投资节奏，那么已投资的公司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补一点。”

对于精明的投资人来说，准备好弹药，也可以在项目价格回调的时候“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