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屋流血的小男孩,妹妹在生命来路上
2014-10-15萧冬冬
萧冬冬
“永远都不会忘记,儿子小锁出生后带给自己的那份幸福和喜悦,虽然它只停留了一周时间,便随着儿子便血住院匆匆离去,但这份幸福和喜悦足够让我满足一生,并为此付出一生的爱。”2012年4月初,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寂静夜晚,身在重庆千里之外的辽宁营口女孩朱丹,看着病床上满身针眼的儿子,用圆珠笔在药单的背面,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朱丹,1988年出生,2009年从沈阳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认识了大她两岁的老乡孙胜新,并于2010年底结婚。2011年9月15日,儿子小锁出生。同样还是个孩子的朱丹,对做母亲充满了好奇,看到小锁的那一刻,欣喜又夸张地问:“老公,这个皱巴巴脏兮兮的小东西就是我们的儿子呀!太有意思啦!”小锁出生前,朱丹就在QQ上更新亲子日记,她早就想好了,她要“玩拉风、晒萌娃”,做个super妈咪。
朱丹初为人母的幸福与新奇,却在2011年9月24日戛然而止。那天大清早,朱丹起来给孩子把尿,迷迷糊糊中闻到一丝血腥味。她不经意往便池看了一眼,一下子惊醒了:小锁的尿液像鲜血般殷红!朱丹连忙叫醒了孙胜新。孙胜新当即将孩子送去了医院,可营口市大大小小的医院看遍了,也没查出头绪来。幸而,此后连续两个月,小锁没再便血。朱丹小心翼翼了两个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2011年11月初,小锁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并一夜之间接连成片,紧接着,小锁开始再次便血,滴滴答答淌了一个小时之久。才二十出头的朱丹,看着卧室里被血染红的卫生纸如小山般耸立,房间里飘荡着咸涩的血腥味,六神无主。她像个木头人一般一言不发,用卫生纸捂住小锁的臀部,温热的血液将纸张打湿,透过她的指缝流到手臂上,看着鲜血在自己手臂上蜿蜒爬行,朱丹突然大哭:“老公,怎么办,怎么办呀?”孙胜新掉着眼泪责备她:“哭什么!给孩子换纸巾啊!”那段时间,孙胜新与朱丹抱着小锁跑遍了营口市周边的医院,可医生们都没见过这种怪病。11月14日,他们来到了沈阳盛京医院,前后辗转两个月,会诊专家组也只给了一个初步诊断,推断小锁可能患上极为罕见的基因突变遗传病WAS综合征——湿疹血小板减少伴免疫缺陷综合征。这是一种罕见病,500万人中才有一人患病,患儿会流血泪,会排血便。即使轻轻的一个喷嚏,也可能流血不止,最终死亡……医生接下来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记得医生说,要想确诊,需将小锁的血样送到香港玛丽医院进行检测。
2012年2月初,小锁的血样被寄往香港。“小锁,你可了不起呢,你的血竟然可以去香港,洋气吧?”在等待一个可能皆大欢喜也可能被判死刑的检测结果的日子里,朱丹在QQ上写下这些调侃的话,她始终不相信,上天会将这500万分之一的机会给了自己的孩子。然而,一个月后,香港玛丽医院传来消息,小锁被确诊为WAS综合征。“小锁,报告单全是英文,真是高贵冷艳啊,可我为什么就认得可恶的WAS……”打完最后一个标点,朱丹崩溃痛哭起来:“小锁要死了吗?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拿到确诊结果的那天晚上,朱丹与孙胜新一夜无话,静静守在小锁的病床前,看着他安静平和地睡去。他这么小,哪里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出院时,医生一再交代,小锁不能磕碰,喂养上要十分细心,不能吃过硬过长的食物,不能便秘不能过敏起疹子,甚至连哭都不行。回家后,朱丹辞职全心照顾小锁,她每天都将小锁放到自己臂弯里,不论白天与黑夜。
朱丹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到网上寻求帮助。无意中,她搜到了重庆医大的于洁教授,并得知她所在的重庆医大附属儿童医院是国内WAS综合征研究基地。她当即联系上了于教授。在于教授的建议下,2012年4月,她与丈夫抱着小锁去了重庆。于洁教授告诉朱丹夫妇,WAS综合征是Y染色体遗传,即该疾病与Y染色体有关,男性性染色体为XY,女性性染色体为XX。WAS综合征属于母体携带、代代遗传的疾病,但传男不传女。只有通过替换骨髓造血干细胞,重建免疫系统才能根治。患儿平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发病时会血小板减少、免疫缺陷,极易因出血感染而死亡,死亡率极高,很多患儿在还未发现病症时就已夭亡,但女孩不会发病。有这种病的小孩多数活不过3岁,最好在孩子6岁前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但前提是配型得成功。最后,于洁教授让朱丹夫妇出院回家,等待合适的骨髓,于教授还建议,如果可以的话再生一个女儿,以她的脐带血拯救小锁,但再生一个确实有风险,而在合适的骨髓出现之前,孩子会不会出意外,就全凭家人的照料和运气了。
也许是疾病给了孩子特别的感应能力,小锁似乎能感受到妈妈的情绪,儿童医院里到处都是孩子哇哇的哭声,可小锁总是特别安静、听话。可越是如此,朱丹越发难过:“小锁,你告诉妈妈,除了我的臂弯,我还可以为你做什么?”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锁似乎听懂了妈妈的意思,眼睛一眨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刚“破土萌出”的小乳牙。朱丹被这滑稽的样子逗乐了:“老公,你看小锁可真懂事……”在一旁看到这一切的孙胜新忍不住抽泣起来。
从重庆回到营口后,小锁每个月都接受两针免疫球蛋白注射,每隔10天就输一次血小板以增强凝血功能。不到一岁的小锁,瘦弱的手臂已被扎得千疮百孔,可小锁也只能以此方式来减少生命出意外的可能性,可重庆医大一直没有合适的骨髓源。朱丹有些坐不住了,她将小锁的资料整理到网上,向中华骨髓库、阳光骨髓库发出申请。可几个月过去了,骨髓依然没有音讯。2012年6月底,小锁一个喷嚏下来,鼻孔出血,淋漓不尽整整四个小时!朱丹叫了辆车到营口市医院,可市医院血小板供应不足,只好一路狂奔470公里赶到丹东去补充血小板救命。
朱丹不能再等了,她向家人提议再生个女儿,用脐带血给小锁换造血干细胞。公婆担心地说:“可生男生女不能定制啊,万一又是个男孩……而且,你是剖腹产,现在能怀孕吗?”朱丹笑着说:“我一点都不怕。只是,移植费用要80万,我又不能工作……”“钱的问题交给我。”在一旁迟迟没作声的孙胜新突然开口说,“小锁来人世一遭,与我们有缘成了一家人,我们就负责到底。万一小锁不在了,还有个为他而生的妹妹,也算是我们一场父子,留个念想……”
经检查,朱丹身体好,剖腹产伤口恢复得很好,但医生还是建议不要过早怀孕。可她顾不上那么多,很快就怀孕了。2012年10月,怀孕17周的朱丹给孩子做了性别鉴定,是个男孩。在旅店里,朱丹与孙胜新枯坐了一夜,相对抹泪。第二天,朱丹便狠心做了人流手术。回到家里,朱丹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锁很快就爬过来,紧紧贴着朱丹躺下,奶声奶气地叫着发音并不清晰的“妈妈”。朱丹咬着牙将眼泪忍了回去。
2013年2月,朱丹再次怀孕,而小锁也开始学走路啦!“小锁踏出人生第一步了,我用手机拍了这小家伙的照片,他笑嘻嘻的看着镜头。”可3月的一天,本在扶着小锁走路的朱丹俯身取东西,小锁在床上没站稳,一下脸撞到了墙上,当即鼻子出血。因疼痛大哭起来的小锁,血泪淋淋。为了减少磕碰出血的可能,朱丹开始起早贪黑缝棉被。同龄的孩子可以随着父母到外游玩,感受大自然的奇趣,可小锁却因防止感染而被“软禁”在家。朱丹突然灵机一动:我可以用棉被在家里给儿子打造一个儿童乐园、动物世界啊!朱丹特地从商场买回一批布料,上面印满了花鸟虫鱼和卡通图案,色彩斑斓。
小锁看到妈妈赶制出的维尼小熊棉被时,双眼一亮,立即爬过来躺倒在小熊身旁,用属于他们的语言欢快地聊了起来,临了还噘起嘴亲了亲小熊。朱丹见小锁整个人都精神了,决心将“童话世界”赶制出来。朱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缝制了一百多条棉被,把家里露出来的地方全捂起来,棉被到处都是,薄的厚的,大的小的,墙上、床上、地上、家具上、窗台上。他们的家,是座用棉被打造成的童话世界!看着小锁每天都能跟这些小精灵玩耍,朱丹与孙胜新也无比满足。小锁就这样在妈妈亲手打造的软绵绵的童话棉花屋里,与妈妈一起静静等待重生的机会。
怕小锁感染,朱丹又接连赶制了另外50套棉被以便换洗。因时间赶,她不听孙胜新的劝告熬了两次夜。补了两天觉后,朱丹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沉。3月2日朱丹突然觉得下腹坠胀,绞痛难忍。她流产了。可这时,因换季,小锁不慎发烧,肺部感染进了重症监护室。朱丹不顾自己的身体,四处找亲友借钱。住院7天,东挪西凑的7万元用得一分不剩。好在,小锁最后挺了过来。
担惊受怕中,小锁闯过了一关又一关。3年来,因怕出意外,小锁只有看病时才能走出大门。只要一听要穿衣出门,他就知道是去看病。而朱丹也在失望、希望与等待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播种儿子生命的希望。2013年8月,朱丹终于再次怀孕。4个月后,她惊喜地得知怀上的是女儿,喜极而泣。
如果说凑钱给儿子看病是孙家人的心愿,那么,上幼儿园就是深埋在小锁心中的愿望。他不止一次告诉朱丹:“幼儿园有小朋友、玩具,还能跳舞唱歌,和小朋友玩多好啊。”每次朱丹都摸摸隆起的肚子,笑着说:“你乖乖地,等病好了就能去幼儿园和小朋友玩了。”只是,小锁持续着低烧,精神不好,整个人瘦得像棵豆芽,全身布满了乒乓球大小的淤青。
2014年5月20日,朱丹顺利产下一个健康女婴。一周后,女儿的脐带血也第一时间被送往沈阳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做配型。因WAS综合征患儿移植风险高,为确保成功率,朱丹将脐带血寄至香港玛丽医院做高分辨配型。这次,幸运之神终于降临!6月底,小锁又因肺部感染进了重症监护室。好在有惊无险。目前,小锁已做好准备,等待8月底的移植手术。
小锁很爱妹妹,每天跟她一起玩得很开心。朱丹看着这兄妹俩,感慨落泪。上天其实是公平的,它给了小锁病痛,给了朱丹忧虑,但同时,也让小锁有了重生的希望,让她有了另一个如花似玉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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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