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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奇缘》:冰与火的双生花

2014-10-14范舟

艺苑 2014年4期

范舟

【摘要】 2013年,华特迪士尼推出的《冰雪奇缘》在全球范围内获得极高的票房,并摘取了第86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桂冠。不同于以往迪士尼的公主动画片,《冰雪奇缘》首次出现了两位重量相当的公主,并被迪士尼官方同时认可并加冕。此中原因,笔者认为与其叙事结构的双主角模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本文从相反相成的双主角关系和自成一体的双主角系统两个方面入手,简单论述了《冰雪奇缘》的双主角叙事模式。

【关键词】 《冰雪奇缘》;双主角;相反相成;自成一体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在刚刚落幕的第86届奥斯卡颁奖礼中,由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制作的《冰雪奇缘》(《Frozen》)摘取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以及最佳原创歌曲(《Let it go》)两项大奖,而其在普通观众心目中的受欢迎程度亦可从它突破十亿的票房中看出。在《冰雪奇缘》之前,华特迪士尼公司官方认可的公主有11位(1),在2013年制作的《冰雪奇缘》中,迪士尼一举加冕了两位公主——安娜公主、艾莎公主(艾莎女王)。同一部动画加冕两位公主,这是史无前例的,也充分说明了两位公主难以取舍的魅力。与冰雪共生的艾莎和热情似火的安娜成为了影片比重相当的两位主角,冰与火的双生之花绽放出人间至亲至情的动人色彩,构成了影片双主角的叙事模式。

《冰雪奇缘》作为迪士尼出品的动画片,其表达的情感内容必然是爱情、亲情、友情,传达着迪士尼健康积极的家庭观念精神。不同的是,《白雪公主》、《风中奇缘》等动画片是以其它线索作为影片的基本矛盾:《白雪公主》的冲突是一个年老女人对少女美貌的嫉妒;《风中奇缘》则是文明白人与原始部族之间的矛盾。这些动画片在一个大矛盾中穿插着主人公情感的小线索。《冰雪奇缘》在开始的前8分钟便清楚地交代了故事的主要冲突就在于两位主人公之间,并且就是情感上而非外在事件的冲突。因此,《冰雪奇缘》不同于以故事情节带动人物关系发展的结构,与之相反,它是以人物关系(亲情)为主线,以人物关系带动故事发展。正因为《冰雪奇缘》突显了人物关系的冲突,矛盾双方——艾莎和安娜——则必然会成为天平两端重量相当的双主角。

一、一花双生遥相顾——相反相成的双主角关系

在传统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尤其是动画片中,双主角结构并不多见,真人电影《末路狂花》中的塞尔玛和露易丝、国产动画片《风云决》中的聂风、步惊云可以算作是影片的双主角。不论是塞尔玛和露易丝还是聂风和步惊云,他们都有着相同的驱使他们行为的欲望:塞尔玛和露易丝对生活、对社会的反抗;聂风和步惊云对仇人雄霸必杀的决心。欲望形成的目标对于两位主角来说是外来的,是第三者。两位主角总是相辅相成,一方失利则一方努力,一方软弱则一方坚强,如此共同完成着目标。

《冰雪奇缘》的双主角并非如上述一般相辅相成,而是相反相成的。艾莎和安娜是至亲的姐妹,幼时的她们是如此的亲密。然而因为艾莎天生的魔法,在她懂得用真爱战胜恐惧之前,她会伤害亲近的安娜。因此两个人如此渴望亲近,却越走越远。她们和塞尔玛、露易丝或聂风、步惊云一样,都有存在着驱使她们行为选择的欲望——彼此间亲密的爱,但这一欲望目标不同于外在的社会或仇人,其存在于两位主角自身的关系之中。姐姐越害怕伤害妹妹,心中越充满恐惧,也就越疏远妹妹;妹妹越是被姐姐疏远,则越对爱充满渴望,也就越将姐姐步步紧逼。姐妹俩共同的欲望却驱使着她们的行为反向发展,阻碍着对方欲望的达成。她们之间的人物关系是冲突和映衬的混合体:有着相近的意志和目标却产生相互抵触的行为和结果。影片从开始至结束,艾莎和安娜一共只接触过四次,在前三次接触中,行动的主体和客体、发出者和接受者总是不断交换,冲突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似乎陷入了无法突破的循环之中。

然而迪士尼动画片总是有个幸福的结局,这依然依靠着两位主角相反的关系,并且将这种相反发挥到了极致,达到相成。妹妹对爱的强烈渴望使得她要与见过一次的汉斯王子结婚;姐姐越来越强的恐惧使得她宁愿一人躲在深山也不愿见到妹妹,并再次因恐惧误伤妹妹。直至最后,汉斯即将杀害姐姐,妹妹在最后一刻全身冰冻而变得坚硬,为姐姐挡去一剑。汉斯是妹妹犯下的错,误伤是姐姐犯下的错,原本相反的矛盾关系在最后关键的时刻拯救了彼此:妹妹挡下姐姐的剑,因此这一真爱行动化解了她冰封的心;姐姐看到妹妹的举动才真正懂得爱能克服恐惧。影片并未试图通过某一次偶然的“巧合”来解决之前所有的矛盾,因此这对于以人物关系为主线的影片来说是不真实的,那必将徒劳无功。相反,影片很好地利用起人物关系的走向,将越走越远的关系从环形的另一端拉起。如同在地球的某一处朝相反的方向分开,却相聚于地球的另一端。可以说,《冰雪奇缘》的双主角是一种相反相成的人物关系,在相反发展到极致后达到相成的和谐统一。

人物关系的相反相成不仅仅在于最后拯救了彼此,亦在于人物在这种关系中彼此成长。安娜的行为迫使姐姐离开,此后她冒险去北山找姐姐,希望能够弥补。而艾莎在被妹妹逼走后,并没有变成愤世嫉俗的反面人物,她告诉自己“Let it go”,她愿一人呆在山里。这是她们自我努力的第一次成长。这一次成长,她们彼此是分开孤立的,因此也并未完全解决矛盾,于是又继续了更深的成长:安娜牺牲自己的生命救了姐姐也救了自己,艾莎看到真爱而彻底克服了恐惧。这一次她们彻底地成长了,双主角需要依靠彼此,相反相成。

《冰雪奇缘》以人与人之间温和、复杂而微妙的情感关系代替了激烈的外部冲突,虽然冰天雪地成为故事的主要画面,但这些皆可以看作是人物情感的外化。影片强化了以人物关系为故事发展线索的叙事方式,弱化了道德规范、社会价值的存在,使情感回归到最为质朴和纯洁的状态。20世纪20年代,人们消费“米老鼠”获得欢乐,而今天,充满了物质气息的社会,《冰雪奇缘》用亲情温暖人间。艾莎和安娜皆不完美,她们丰满的性格和一波三折的关系使她们在影片一开始便获得了观众的认同。她们之间的关系跟现实中我们与亲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相似,我们跟随着她们的关系发展,再度体验了人与人之间的爱与矛盾。

二、一枝独秀香自来——自成一体的双主角系统

《冰雪奇缘》以姐妹的关系发展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以相反以至相成的双主角关系贯穿起影片的矛盾冲突,最后达到极富戏剧性的出人意料的高潮和结局。纵观全片,两位公主主角的叙述地位是极高的,形成了一个自成一体的独立的双主角系统。

一方面,其他人物尤其是“男性”角色已退居到狭小的一隅。从20世纪90年代起,迪士尼动画片中的公主们一改柔弱温顺,呈现出独立自强的面貌。《花木兰》中的花木兰替父从军,拯救家庭乃至拯救了整个国家;《风中奇缘》中的宝嘉康蒂放弃与白人男主角离开,而选择留在自己的部族,承担起一个公主对部族对人民的责任。迪士尼的公主在成长,《冰雪奇缘》中的两位公主也不例外。过去迪士尼动画片中的英勇帅气的王子形象在《冰雪奇缘》中荡然无存,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反面人物。王子已不再,20世纪90年代后的“平民化走向”使影片中有了柯里斯托弗这一人物。他是个贩卖冰块的普通人,却比汉斯王子有良知。然而在观众已经习惯了的爱情拯救生命的审美期待中,安娜公主放弃了与柯里斯托弗的吻。影片出乎意料地跳出了一吻定乾坤的窠臼,安娜在生命最后一刻为姐姐挡去一剑。也正是这一举动恰恰救了她自己。两位主角的成长说到底仍然依靠的是自己,是彼此,是她们紧紧抱团的这一独立系统。

另一方面,原型文化在《冰雪奇缘》中逐渐消失。以往迪士尼动画片中总会出现一位或善或恶的巫婆,《风中奇缘》极有使命感的宝嘉康蒂在迷惑不解时要求助柳树婆婆;《勇敢传说》中的梅莉达在对母亲不满时寻求巫婆的帮助;《魔法奇缘》中的小乐佩从小被女巫带去养大。这些已经成长了的公主仍然离不开女巫的指点或误导。在《冰雪奇缘》中巫婆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在,老国王强调艾莎的魔法是“天生”的而不是被“诅咒”的,也就不存在一个高于她们姐妹关系的人物或力量。如此,一贯存在的“智叟”原型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人物自身存在的问题。艾莎的魔法并不是神话故事中的特异功能,更像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品性,一种与生俱来、有好有坏的天性。

不仅仅是巫婆形象的消失,《冰雪奇缘》更是对“公主”身份做了大胆的颠覆。一直以来“公主”是迪士尼极为典型的人物形象,承载其话语信息。“公主”是真、善、美的化身,无论是白雪公主、灰姑娘、长发公主,这些女孩同时拥有着“公主”的身份和美好的品性。同时,在获得公主身份时,主人公往往也获得了自由幸福的生活,《灰姑娘》、《魔发奇缘》、《青蛙与公主》等皆是如此。可见,“公主”与“美好”共存。在《冰雪奇缘》中,艾莎公主有着带有邪恶色彩的魔法,并在无意间伤害过别人。她并不勇敢,从小到大以逃避来遏制恐惧。安娜没有魔法,渴望真爱,但她睡觉流口水、头发乱糟糟,还不时地给姐姐添麻烦。“公主”再也不是完全的真、善、美,她们和普通女孩一样有血有肉。影片不仅颠覆了“公主”的美好形象,甚至让“公主”成为矛盾冲突的载体。正因为艾莎是一位必定继承王位的公主,老国王才会让她始终隐忍。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艾莎才会更加恐惧。试想一下,艾莎和安娜是普通人家的两个女孩,艾莎的魔法一定不会为她们带去如此多的困扰。可见,《冰雪奇缘》大胆消解了迪士尼曾苦心经营的“公主”的美好,让“公主”从“自由”的代名词走向了“束缚”。影片以“公主”的身份架构故事,却时刻传达出对“平凡亲情”的热切渴望,“平民化走向”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公主身边的男性,连“公主”自己也开始走向了“平民”。

虽然《冰雪奇缘》和以往的动画片一样皆取材于童话、神话、民间传说,但其改动之大,足以见原型文化在迪士尼动画片中的逐步消失,取而代之以现代人的真实情感。不论是“智叟”形象的消失或是“公主”形象的颠覆,原型文化的抽离使《冰雪奇缘》剩下的只是两个女孩。这两个女孩不依靠巫婆的指点和帮助,不依靠公主身份的特权,亦不依靠任何来自她们两个相互关系之外的人或事,她们的成长是她们自己的。

需要说明的是,影片巧妙地安排了一个使者穿插于姐妹关系之中——雪宝。这一形象在笔者看来与其他人物不同,它是处于姐妹俩相对独立的整体之内的(图1)。

姐妹俩幼时关系极好,姐姐用魔法做了一个雪人——雪宝,并对妹妹说:“I am Olaf and I like warm hugs。”在姐姐被隔离之后,妹妹反复地唱着:“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姐姐逃离至北山后情绪第一次放开,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造出了雪宝。这个雪宝是姐妹俩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代表着她们的亲密关系。迪士尼动画片常常使用“双人搭档”组合,花木兰和木须、宝嘉康蒂和米高,小动物们和女主人形影不离,它们的情绪与女主人也非常一致。不同于这样的“双人搭档”,雪宝不是艾莎也不是安娜的搭档。它由艾莎所造,但常与安娜在一起,它的全身由艾莎所赐,而鼻子由安娜添加。它是姐妹俩之间的使者,外化着疏远关系中的内心。雪宝全身冰雪,但能享受阳光,正如雪一般的艾莎和火一般的安娜最终回到幼时的亲密一般。动画片利用了它天马行空的优势塑造了一个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雪宝,是一朵冰火交融的双生花。

三、结语

影片以姐妹之间的人物关系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其被消解的“公主”身份让她们真正走近了观众。我们跟随她们关系的发展,体验和思考着我们自身的情感。《冰雪奇缘》不再试图创造梦境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童话,它用冰雪温暖世界,温暖人心。“王子和公主”、“恶龙和勇士”、“巫术和爱”,这些在改编自童话的动画片中频频出现的形象在《冰雪奇缘》中已不再显眼,几乎快被它们磨平了的想象力在《冰雪奇缘》中再度形象焕发。符合现代大众的审美趣味和不落窠臼的别样题材是《冰雪奇缘》给我们的极大启示。

作为动画片,不论是简单明了的线性叙事、鲜艳明亮的图画色彩、真实可爱的人物造型或是优美动听的配乐歌曲,《冰雪奇缘》都恰到好处地完成了。但《冰雪奇缘》在部分场景,尤其是第80分钟左右开始的高潮中,为了达到视觉感官的极大刺激,烘托出极强烈的高潮气氛,其风雪画面通过3D技术达到了极致,漫天飞雪在音响中狂欢,怒吼的狂风在耳边回响。影片放映至此,影院中不止一个儿童发出了不安的响动。成年人也许可以在如此的影像奇观中寻找刺激,释放压力。但是作为充满稚气的儿童是否因此感到恐惧?在笔者看来,动画片自然应该发挥其优势,展现想象力,天马行空地讲述故事。然而动画片毕竟以儿童为主要受众群,必然不能为了成年世界的感官刺激而过分突显奇观化的影像,尤其是带有暴力的、毁灭性的消极的影像奇观。

《冰雪奇缘》以“公主”来打“亲情牌”,其具有普世价值的情感基调为它赢得了名与利的双丰收,赢得了从年幼到年长的观众群。愿动画片不要被成人世界所迷惑,要始终保持一颗充满童真的心,既能作为成人的梦幻天堂,又是儿童的精神乐园。

注释:

(1)分别是1937年《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中的“白雪公主”、1950年《仙履奇缘》中的“仙杜丽娜公主”、1959年《睡美人》中的“爱洛公主”、1989年《小美人鱼》中的“艾丽儿公主”,1991年《美女与野兽》中的“贝儿公主”、1992年《阿拉丁》中的“茉莉公主”、1995年《风中奇缘》中的“宝嘉康帝公主”、1998年《木兰》中的“花木兰”、2009年《公主与青蛙》中的“蒂安娜公主”、2010年《魔发奇缘》中的“乐佩公主”、2012年《勇敢传说》中的“梅莉达公主”,这11部动画长片中的11位公主深受观众喜欢而被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