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记忆里的童话书写
2014-10-09吴征
吴征
“每一个瞬间,灰烬都在证明它是未来的宫殿。”阿多尼斯的诗句如羊皮卷上阿拉伯先知的预言,洞幽察微,让人陷入绝望。宇宙无际涯,时间不停息,人之一身渺如时空交叉点上的芥子一粒,每分每秒皆须承受尘埃的覆盖,生命、历史、权杖、宫阙最终都化作无所不在的尘土。在本书的终结,格蕾丝长眠于摩纳哥大教堂的格里毛迪墓地,就是佐证之一。
所以,人的眼睛和大脑天然是长在躯干的最上部,试图以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高度探索更高更远的境界,而手是在上肢的最末端逐节向外伸张,试图以极限长度抓住更多更丰富的实体。上天造人即以之予人,作为对抗虚无的法门。人生因这对抗而具备意义,你我如是,格蕾丝·凯利如是,各种文化艺术的发明者与承继者亦如是,包括格蕾丝·凯利的书籍与电影的制作者们。
提起格蕾丝·凯利,人们首先关注的必定是她头上的光环:好莱坞明星、奥斯卡影后、摩纳哥王妃、欧洲最古老宫殿的女主人。我想到的却是人,一个人的本身。世界无非人,历史无非人,关于人的话题是永远说之不尽的。
格蕾丝,一个漂在美洲的爱尔兰人后裔,费城早年砌砖工的女儿,虽然出生时家族已然繁盛,但她在富足的物质环境里被无视着长大,所有的孩子中她是不受重视的那个,父母的宠爱里她是被遗忘的那个,当她第一次在学校舞台上展示丑小鸭的蜕变时家人的惊异大于惊喜,当她决定报考美国戏剧艺术学院时父母的反对差点扼杀了她的希望……尤其在如今这个时代,我们再去看她,会发现很多人都是格蕾丝,充裕的物质填充不了匮乏感,人群的包围赶不走孤独感,心灵呐喊着要去远方,生活却永远在此处,拼搏时期的灰色人生总是漫长,金光闪亮的南瓜马车迟迟不肯到来。因此,人人乐见灰姑娘遇上王子的故事,那是从人内心深处长出来的美好愿望。也因此,格蕾丝与雷尼尔王子的花园初见、七个月的两地书信以及盛大的结婚典礼,成就了一个美丽的世纪童话。
故事若仅止于此的话,对于我们普通人的意义其实还不大,只能算是见证了一个真人版的灰姑娘童话而已。往深里看,格蕾丝基于自我心灵的对艺术的渴求,参加的诸种专业艺术训练,做模特以实现的经济自立,即使是小角色也不放弃的试演,都是她人生传奇里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成功的台阶不一定马上铺在关键一步,希区柯克发现格蕾丝就是因为她以前一次并未被录用的试演:“在电影界,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当然,王室婚姻后来中断了格蕾丝与希区柯克的合作。但是,格蕾丝是永远的格蕾丝,是我们内心那不为外人所知却从不曾熄灭的火焰。她在婚后除了为摩纳哥带来明星效应,迅速提高公国的旅游收入,还参加公益活动,募集钱款创建幼儿园、改建医院、修建老年公寓、扶持各种艺术活动,以红十字会的名义给多个地区的穷人赠送包裹……她成为摩纳哥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国家名片,摩纳哥因而重振雄风到今天,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她和这个国家彼此成全了对方。灰姑娘的童话也许由命运之手书写,童话之后的婚姻却一定是灰姑娘自己写就的,格蕾丝续写了一个更现实更完满的结局,同时也代表着欧洲古老王室在新时代里的一段辉煌。
书籍和电影应该成为一个时代记忆的载体,不分国界,这是我作为媒体人和电影人的一点认知。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鲁迅发表于1934年的这个说法,强调的是彼时如何推出中国的文化艺术。到了地球平面化、全世界大融合的今天,若还有人抱定这个老命题不丢,那就是在以民族主义的畛域阻碍中国文化艺术向更广大的领域发展。不如换个说法——世界的就是民族的。因为世界的是广阔的,面对的是普遍的族群,所以更能发现共性的、深层的本质因子,同时也能反观自身民族以发现那被遮蔽的隐性因子。我之前几次投拍的英语电影,这次和皮埃尔·安·勒·伯盖姆先生合作编著的《摩纳哥王妃》及联合制片的同名电影,都是在这一理念下应运而生的。文化意义上的电影,是思想文化意识形态的载体;资本意义上的电影,是资本在电影上的物化形式。中国电影和电影人走向世界,路漫漫其修远兮,幸好我们生活在一个好时代,有天时加上地利与人和,我愿竭尽毕生心力而上下求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