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道老师

鲍鲸鲸

下午埋头擦地板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的剑道老师。

我算是个不忠不敬的学生，长达一年的课程，我只去了几次，之后，就任由那把竹剑搁置在房间角落里，默默地长起了蘑菇堆满了灰。

剑道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一点儿都不酷，完全不像是有剑心的武士，倒像是街口烟酒批发店的小老板，会和客人聊天气、社保或是彩票之类的话题。

第一次去这家剑道馆，是一个下午，馆里没有学生。是个第一印象很落魄的剑道馆。

我表明来意，说想系统地学习剑道，老师笑眯眯地听完我的表态，点点头：好吧，这么想学剑道的话，先来擦个地板吧。

我带着屈辱的心情开始擦地板。“好低级的入门考试啊。”心里忍不住这么想着。

但擦了不到一分钟，士气大挫。这地板擦起来真不容易。一百多平米的剑道场，要弯着腰按着抹布，一路小跑着擦过去，中间不能停顿，手脚还要配合。脚没了力气还好，顶多是整个人趴在地板上，要是手突然没撑住，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就会直接翻过去，狼狈极了。

地板擦完，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简直像一只猛犸从天而降，而我站在正下方用身体接住了它。

老师看看精疲力尽的我，“怎么样？还要学剑道吗？”

当时的我为了虚荣，咬着后槽牙应了一声：“学。”

老师拍拍我肩膀：“好，你已经明白了剑道的意义。从现在起，擦地板的技巧，回家要常常练习。”

后来，每次上完剑道课回家，都有三四天起不来床，都是擦地板擦的，作为初级学员的我，还没资格举着竹剑消耗体力。

再后来，我为了舒服一点地活着，就放弃了。鄙视过自己一段时间，但这次的放弃既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

事后回想，老师看人真是准。

想起这个老师，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我们上课时，他在一旁练剑。他想在挥舞竹剑的瞬间，用剑风把面前的蜡烛熄灭。

他一个人在那儿试了很久，但火苗纹丝不动，后来有学员看不下去了，一口把蜡烛吹灭，时间配合得刚刚好。

那天课程结束后，出了教室没多久，我忘了东西，又跑了回去。一开门，就看到老师一个人在剑道场上，举着竹剑，上下挥舞，守着那支重新被点燃的蜡烛，独自练习着。

“奔跑着把地板擦干净！这就是人生！”擦地板时，老师总喜欢在我们身边大喊一些奇奇怪怪的格言。而这一句，在今天下午擦地板时，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