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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消灭的多极化

2014-09-25

南方周末 2014-09-25
关键词:欧元区财政欧元

◤随着美日关系、美欧关系的重塑,多极化格局消解,全球政经秩序正在发生巨大而深远的变化。

江勋

2014年是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发生战略性重构的一年。在眼花缭乱的地缘冲突、人伦悲剧和经济金融博弈中,世界并没有如战略家和经济学家所普遍预测的那般真正走向多极化,而是恰恰相反。

本轮全球性经济危机,显著的削弱了日本及欧洲的相对国际竞争力,这表现为日本和欧元区被迫牺牲本币币值及国际交易属性来刺激脆弱的经济。结构上,日元和欧元先后被迫放弃与人民币的结盟,转而接受美元的汇率救助。

最新的变化来自欧洲。随着2014年9月初欧洲在美国帮助下的重新定位形成雏形,全球政治经济与金融秩序正在发生巨大而深远的变化。

欧洲政策转向

继2014年6月1日欧洲央行宣布史无前例的负利率政策之后,9月4日再度下调三大利率,同时单方面宣布启动资产购买计划。欧盟之内,法国宣布放弃欧盟制定的2014年赤字削减计划,德国对南欧国家强烈的反紧缩主张采取了事实上的默许,甚至允许第三轮谈判中进一步减免希腊债务。

这意味着,实施4年的强硬的“德国路线”在不断弱化,欧元区宏观经济政策正从“宽货币+紧财政”向“更宽货币+松财政”转向。更宽货币,是说欧洲央行正以“无底线”的姿态加速和扩大货币宽松,而松财政的涵义,是指欧盟委员会松绑成员国尤其是一些南欧国家的赤字削减计划。

接下来,欧洲经济政策将踏上日本之旅:超级宽松货币、财政松绑、结构改革并存。欧洲央行获得越来越大的话语权,尤其还要考虑到统一的欧洲银行联盟之监管权将上收至欧洲央行。德国允许一个越来越具有侵略性的欧洲央行,亦属非同寻常之事。

欧洲的宏观经济政策正在发生方向性的改变,这个改变与德国的角色转移有很大关系,一方面,德国开始站出来为“欧洲病”负责,另一方面,德国在欧盟内部获得了新的权力空间。

此前的紧缩财政政策尽管修复了欧元信用,但没有实质性改善欧洲的经济结构。2013年二季度起,欧元区经济开始复苏,2014年却持续地向通缩滑去。

以通缩风险、货币政策失效、财政政策形成逆向选择为特征的“欧洲病”盘旋不去,已经开始动摇欧洲一体化的根基,包括极右翼政治势力的崛起、反犹主义抬头、民族分裂主义兴起(如苏格兰问题)。在这种情形下,德国路线还是不是合理,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今年年初以来,欧洲开始反思这种模式,并在意大利总理伦齐上台以后达到高峰。

德国路线:欧元区曾经的梦想结构

德国路线并非是德国自己决定和自己能够解决的,而是仰赖于整个欧洲的宏观治理体系的变化。

由于两次世界大战的原因,相当长时间内,德国的存在感消弭于经济增长,德国民众普遍反对德国出头。北约、欧盟、欧元相继诞生,有效约束了德国的扩张。但也由此在欧元区形成了遗患无穷的耗散型顶层治理框架:三权分裂、三方制约及军事外部化。

欧元是有先天缺陷的币种,一般被认为是货币统一但财权不统一,实际上是货币主权、财政主权、军事主权的三权分裂。即欧洲央行掌握货币主权,欧元区各国掌握财政主权,美国接管欧洲防务从而约束了军事主权,即军事外部化。三方制约,则是在整个欧盟平台上,英法德相互制衡。英法在博弈中领导欧盟,英国亲美国,法国追求更独立的外交政策,而德国通常只能在欧元区框架下主导货币政策。

在这种治理框架下,德国能起的作用很有限。但本轮危机改变了一切,号召德国承担领导责任的呼声越来越高,尤其2013年波兰这样深受二战凌辱的国家站出来呼吁,表明各国已开始放下二战阴影,承认德国的领导权。

在2010-2013年这四年间,德国开始在欧元区层面主导经济整合,上收成员国的财政主权。最终,在德国的主导下,欧元区走上了德国路线,达成了财政紧缩方案,经过艰苦努力在2013年构建了永久性欧洲救助机制(ESM),欧洲银行联盟机制(单一监管机制SSM及单一处置机制SRM)也初步构建完成。

这是以欧元区合众国为梦想的整合思路。只是,2014年发生的事情,动摇了整个欧洲的治理框架。

新德国,新欧盟

2014年以来,系统外部风险集中释放。肇始于利比亚的阿拉伯世界冲突传导至乌克兰,进而带来俄欧深度冲突。

内部的一系列变化也在发生——欧洲手足无措、英国去欧盟化、欧元区结构调整空间逐渐挤压殆尽、欧元挑战美元能力的彻底丧失,这些都充分暴露了耗散型的欧洲治理系统存在的崩盘风险。与此相对应的是,中国快速扩展的人民币外交(即以人民币国际化为条件加入中国经济圈)和不断西扩。

这推动了美国考虑调整欧洲的顶层治理框架,改变现有秩序。随着2014年上半年全球局势的演化,美国在7月开始“弃英扶德”,构建欧洲的新治理框架。这个框架首先就体现为布局未来10年的新欧盟委员会人事体系,该布局由德国主导。

在目前的欧洲人事布局中,新一届欧盟理事会主席由波兰总理图斯克来担任;英国强烈反对的老牌政治家前卢森堡首相容克,在德国支持下最终于7月顺利就任欧盟委员会主席;西班牙财长金多斯成为欧元集团常任主席,也就是欧元财长——替换掉之前的荷兰财长。这也说明德国已经放弃之前财政紧缩策略,因为荷兰财长是财政紧缩的坚定支持者。

在此次欧盟人事权力安排中,德国利益主导显露无遗,意法西等南欧国家宽松财政的意愿被充分照顾,英国声音在欧盟中被边缘化。

在欧盟治理的层面,德国已获得实质性的经济、政治、外交主导权。这样,德国更主动地承担起欧洲的债务压力,放松了对欧元区纪律的约束。

此轮人事安排决定了欧盟未来5-10年的政治经济战略路线。

重新定义人民币国际化

从2012年12月安倍上任到2014年年中解禁集体自卫权,美国通过赋权换取了日本背弃中日货币互换协议支持美元,从而完成了对日本治理体系的重塑;2014年6月-9月,美国采用类似策略,完成了对欧洲治理体系的重塑。这一重塑对全球政治经济生态的影响非常深远。

欧洲央行正在接近其作为最后贷款人的角色,但硬币另一面是,欧元已放弃了对抗甚至取代美元的目标,转为美元的有力补充。欧洲的重新定位,意味着之前欧美相互掣肘的局面逐渐平息,欧美开始实质性的利益融合。

随着美日同盟、美欧同盟的相继修复,将推动全球政治格局从多极化向两极化发展。这对金融市场的冲击,实际上我们已身在其中,它已经将全球金融的十字架结构改写为晶体结构。

欧盟的重新定位同时带来欧元的重新定位,欧元将不再固执的追求币值稳定甚至暂时割舍一些国际储备货币份额,而更多服从于经济增长和通胀目标,因此欧元长期走弱趋势已经成立。

但与2013年有所不同,本轮贬值幅度最大的可能并非是欧元,而很可能是英镑。美元与欧元关系的重新定位,正在消解英镑作为美元与欧元润滑剂的存在属性。

日元和欧元先后重新定位,中国将被迫重新定义人民币国际化。

在联欧战略出现问题之后,中国未来不得不通过金砖国家机制和上合组织机制,加大对周边经济体(中印缅经济区、东南亚、中亚、俄罗斯)及金砖国家的整合力度,此外还有半脚踏进门的英国——随着在欧盟人事安排中被边缘化,英国7月以后突然与中国展开全方位经济合作,并支持人民币国际化。

客观讲,这些国家在国际金融战略意义上远不及日本和欧洲,但经济结构上却具有高度互补性,在币种交易中,人民币也更具有比较优势。相反,G3集团(美日欧)在金融、信息、汽车、化工、高端制造等核心领域有很高重合度。

因此,国际货币秩序的改变对中国也许是塞翁失马。人民币国际化将选择一种更为务实的路径来推进,即“新兴市场+区域金融治理体系+双边投资协定+商品定价”模式。

(作者为Macrosystem Finance Institute 首席研究员,文章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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