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荣廷智倒袁世凯

刘宗惠

袁世凯篡夺辛亥革命果实当上中华民国大总统后，极力鼓吹帝制，以实现其黄袍加身的野心。革命党人如何密谋策划倒袁方案，从何着手？从当时情况分析：江西、安徽、江苏、广东、福建、湖南、四川7省的革命力量，在参加“二次革命”中被袁世凯摧毁了，只有广西、云南、贵州未伤元气。而滇、黔都督都已变动，惟一稳定且实力雄厚的只有广西都督陆荣廷，如能把他争取过来，利用他的力量则可望成功倒袁。

功罪并存的角色

陆荣廷字干卿，小名陆阿宋，1859年生于广西武鸣县垒雄村，壮族。他2岁丧父，10岁丧母，到处流浪，先后在南宁、龙州、水口谋生，当过乞丐、赌场打杂、衙门跑腿、农村短工、船上帮工及程武英管带（管带，清朝武官官衔之一）的勤务兵。因野性难改，屡犯营规，被程管带打了100大板革出营门。后来跟谭泰源运货到越南的木马（高平），被法国人的狗咬，打狗时又遭到殖民者的殴打，遂于深夜潜入其住宅杀了那个洋人。为逃避通缉，他拉起“三点会”（洪门组织）的弟兄们上山落草，在越南边境活动，专事拦截法国官兵，抢其枪枝财物，夺其性命。惟对中越百姓不抢不杀，由此深受群众拥戴。清廷边防军亦暗助之，借之稍泄中法战争之余恨。

安南总督不堪其扰，请巴黎当局出面向北京交涉，要求清军配合法军围剿。广西提督苏元春与边防军统领马盛治对陆荣廷由围剿改为招安，派陆的表兄吴钟伟前往说服。因一向不曾与清军交战，没有敌对情绪，加上对功名利禄的向往，陆遂率众接受招安。

陆荣廷当官以后，对于从前在困难时给予过自己生活上帮助的人、昔日的衙门同事，以及使自己免于因偷盗罪名处死的人，都厚为报答，或接回家中供养，或资助其生活。甚至，曾对于打过自己100大板的程武英（已卸职在家），他亦亲自登门拜访，赠予重金并携其孙与自己儿子陆裕光共读。因此，赢得了侠义襟怀的美名。

另一方面，陆荣廷在招安后多次镇压农民暴动，虽属执行命令，但熟悉匪情的特点，所以连战皆捷，官也越做越大。1907年12月2日，孙中山策动镇南关驻军梁兰泉等起义，占领了南、中、北3座炮台，清廷震惊，严令龙州兵备道龙济光和“荣”字军统领陆荣廷出兵讨伐，限7天内收复，成则赏银8万、官升3级，逾期则统领以下军官一律阵前正法。陆率部激战3天攻不下来，后来受纳卓锦瑚献计，断绝革命军的水源，两天后梁兰泉等即撤走，陆一跃而为右江镇总兵。1911年6月广西提督龙济光调任广东，陆荣廷又以督军升补龙的遗缺。该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广西于11月7日在桂林宣布独立。广西提督陆荣廷即于11月9日在南宁响应辛亥革命，并电劝清帝退位，似乎又站到进步的立场上来。

但是“二次革命”护国讨袁中，孙中山派潘乃德跟陆荣廷联系，希望广西出兵北伐，一连几次，陆都以各种借口推脱。1913年7月，林虎在江西湖口镇首义讨袁，南方各省响应，孙中山又派潘乃德动员陆荣廷参加。陆不但拒绝，后来还镇压了柳州刘古香的讨袁军事行动，杀害了到桂林活动的武昌起义元勋蒋翊武，明显地站在袁世凯一边，这样一个左右摇摆、反复无常的军阀，能把他拉到讨袁护国的阵线里么？

爱看戏又会演戏

正当林虎他们在分析陆荣廷的政治倾向时，在南宁共和路的陆公馆里正在演出一场戏，这是陆荣廷专门演给新来的广西巡按使兼帮办军务王祖同看的。

陆荣廷自幼爱看桂剧，因家境贫困，只能在戏院门外打转，偶尔混入剧场。当上省都督后，决心补偿这种享受，于是养了一个桂戏班子，在南宁的陆公馆和武鸣的宁武庄分别筑了台子，还置备了两套行头，免得搬来搬去。

这次演出，陆荣廷点了一出《辕门射戟》正在入神欣赏着，看见背插四面小旗、手捋雉鸡尾的角色，不由得暗暗晃动双肩，似乎那台上的武将就是他自己，简直要“进入角色”了。陆荣廷确实是一个颇有修养的“演员”，这场自编自导的“戏”，其序幕可以追溯到1913年“二次革命”。

陆荣廷白手起家，从流浪儿到省都督，爵禄来之不易，岂能随便拿去冒险，他估计南方几省的力量敌不过袁世凯，就按兵不动，深自韬晦。但是对袁深为疑忌，觉得此人靠不得，更感到袁信不过自己，于是派区公武入京，以陆军大学旁听生的身份住下来，及时将袁的动态及其周围的情况密电南宁。

袁世凯1913年刺杀宋教仁，解散国民党；1914年废除各省议会，在北京设政治会议及约法会议，改国务院为政事堂。区公武都一一电告陆荣廷，并分析袁这种破坏《临时约法》的举动很可能导致专制独裁，甚至准备做皇帝。1915年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袁世凯令外交部全部承认。区公武当天就从外交部那里获悉消息，立即密电南宁，说袁世凯欲借日本的支持登上皇位。果然，8月就有杨度、孙毓筠发起筹安会，鼓吹帝制，不久便发展到全国请愿（劝进）联合会的活动。陆对袁的倒行逆施，愈来愈反感。

另一方面，袁世凯为控陆荣廷，指名要陆的儿子陆裕勋到身边当侍从武官，表面上说是让他学习礼仪，实际上是做人质。陆虽心里有数，却不敢抗命，而将不满隐藏起来，暗中积极准备条件以待时机。在这关键时刻，袁世凯派亲信王祖同来广西，还带着一帮便衣密探。

幸好陆荣廷早已学会“演戏”，他不露声色，热情接待。请吃饭，还亲自下厨，炒牛杂、砍白斩鸡、拌鱼生、米粉；看戏亲点节目，选“劝进”代表，亲自到场，按照筹安会的要求，挑选了督署的参谋、副官各一名，符合“代表须是可靠之人”的条件；最后，还与王祖同发了一份联名“劝进”电报。

1915年底，陆荣廷又接到区公武密电，说日、英、俄、美、法各国使节最近先后到外交部对陆徵祥提出：“你们想变更国体，为时尚早，不利于秩序安定，我们作为友邦，特来劝告”，表明袁氏得不到国际上的支持。可是，袁世凯一意孤行，于该年12月宣布登基，改元洪宪，并封赠龙济光为一等公爵、陆荣廷为一等侯爵兼耀武上将军，其他人受封侯爵以下各种名位不等。

陆荣廷本来跟龙济光同是省都督，大家平起平坐，这一封爵倒比龙矮了一级，陆心里很不高兴。他知道袁对自己远不如对龙信任，心里更添一分抵触情绪。但是，王祖同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会招来大祸，他决定在武鸣县城陆公馆门前设上将台，竖立旗杆，于明秀园内设祠堂供神龛，以示受封赠的感恩戴德和引以为荣。

竣工之日，大宴宾客，请王祖同上座，并授意家庭教师容茂文献一联，联曰：

耀武表鹰扬光前乃绳其祖德；

立功垂燕冀裕后则贻厥孙谋。

阅毕，陆即吩咐将此联悬挂两边，并奖赐该教师金表一只，旋即举杯豪饮，谈笑风生。事后，王祖同向北京汇报，说陆干卿忠实可靠，请袁放心。

陆荣廷把老奸巨猾的王祖同哄得目迷脑钝，暗地里却在酝酿着深谋远虑的行动计划。

以退为进藏密计

为了进一步摸清陆荣廷的态度，1915年12月，革命党人钮永建、林虎分别分道来到南宁。这样安排，目的是为了即使一个人出了事，另一个人仍能达成任务。钮永建经梧州西往南宁，林虎则取道越南海防，从龙州入邕。

果然，林虎一到海防就被理发师傅认出来，接着又有人在旅馆门口警告他，说陈菊甫在此地，林虎知道陈是个侦探，过去曾与他有一面之交，估计不会加害自己，事已至此只有见机行事。当陈来请吃饭，林慨然应邀。幸而陈菊甫尚念旧情，席间劝林离开，表示待他走后即发通缉令，好向上司交差。

次日，林虎便离开海防前往龙州。到龙州连续两次被传到警察局问讯，全靠沉着机警过了关。

到南宁后，住房两边都是“劝进”代表，气氛不同。林虎不顾危险，径直去到都督府，假称是陈炳焜派来办事的，急着要见师长。但传达说师长昨晚开会至深夜，现睡觉未醒，陆荣廷早已回宁武庄养病，将一切工作交师长代理。以此情况看，估计是难见陆荣廷一面，林遂返旅店以信笔谈：开头从感谢陆派曾其衡赴南洋慰问说起，随后笔锋一转，引出此行的目的，慷慨陈词。书道：

辛亥革命成功，政府北迁之时，大家怀疑袁氏称帝，不幸今天竟成事实。当年我们革满清之命，牺牲的人不少，今天依然出了一个皇帝，革命成绩付诸东流，对不起以前的先烈。

我们要继续革命，但举目天下，无人能共商者。素仰我公满怀忠义，当年劝清帝退位，固然对民国的功勋非常伟大，对清廷的善后也非常适当。今日袁贼称帝，相信我公一定非常愤慨。因为我公对于创造民国和劝清帝退位是有功于天下的。倘若今天同意袁氏所为，将来史笔直书，我公何以自白于后世？

信的末尾，林虎说明自己是受海外同志之托冒险入桂会陆的，如果陆认为来得唐突，将做何种处置，他绝不躲避等语。翌日，即将信送去督署。

当晚，马济带一跟班按林虎所留地址来访。因旅店不便深谈，遂把林领到一处楼上，钮永建已在座。钮比林早几天到邕，但亦未能晤陆。于是马济代陆致意，并转达说：“老师（指陆荣廷）很感谢二位，第一不把他当外人，第二为国不辞辛劳，他表示十分钦佩。至于海外同志要广西承担云南提出的两个条件，老师愿以人格担保，绝对做到。但时间上还要等一等。第一，袁指示由广东拨交的饷械，还需迟两三周方能收齐。第二，广西军队分散各地，须在不知不觉中集拢起来。第三，王祖同监视严密，请二位暂离南宁，我们派曾其衡、雷殷二人为通信员，负责往返香港联络双方。”最后马济又补充道，“明天有船经梧州去香港，我派人暗中护送二位出境。如果碰上王祖同的密探抓你们，我们就扮成土匪把二位抢过来。”

这样林、钮便偕同曾、雷返港，汇报入桂的收获，大家非常满意，当即决定：一方面从东京再调熊克武、但懋辛、汵遹充实力量，一方面派方声涛以15万元港币换成东毫带入云南作发动费。不久，上海杨永泰来电，蔡锷已脱险离京，取道香港入滇。蔡锷因困居北京多时，消息不灵，只是抱义愤与袁贼誓不两立，决心在云南不计成败，发动一连算一连。当听到关于滇军的准备情况时，大喜，遂将自己的计划纳入统一的行动方案。

1915年12月25日，云南宣布独立，声讨袁贼，由蔡锷率护国军第一军进攻四川，李烈钧率护国军第二军防守滇黔、滇桂边境。陆荣廷为避免袁世凯派桂军入滇，更加夸大病情，并要儿子陆裕勋回来侍奉汤药。王祖同见他装得很像，竟电请北京批准所求。

袁世凯得知蔡锷从眼皮底下走脱，又带头造反，不禁恼羞成怒，派遣北洋军队通过滇越公路进行讨伐，却被法国殖民政府拒绝。退而谋求借道广西，又遭桂邕各界民众团体激烈反对，乃改而任命陆荣廷兼贵州宣抚使之职，令其率部进军贵州，威胁云南。

这时，陆裕勋已获准离开北京，陆荣廷遂表示接受任务，但提出附带条件，请袁拨给军饷100万元和枪械5000支以补地方财政之不足，从而加强入黔的力量。袁世凯信不过，电王祖同查询真情。

儿女亲家成敌手

陆荣廷称病蜷居武鸣宁武庄，一则为了让爱子陆裕勋脱离虎口，二则麻痹王祖同并避其耳目。这一年陆已是年近花甲之人，健康状况欠佳是常情，不但老奸巨猾的王祖同被骗，许多关心国是者亦信以为真。

当时有个广西籍的翰林叫陈树勋，原任贵州巡按使龙建章的秘书。云南宣布独立后辞职回到梧州，闻悉陆荣廷接受了袁世凯派其入黔之命，决定赴邕劝陆反袁。

陈树勋于1916年2月间溯江西上，抵南宁，直奔武鸣县宁武庄。陆见老友来访，非常高兴，当即表明自己的心迹。陆说，为了这件事，去年冬林虎、钮永建来过南宁，其后梁启超又从上海来信劝说，最近岑春煊亦来电勖勉，自己是早已下定决心，但还须等那100万元和5000支枪到手方能宣布反袁。说着拿出一份《誓词》，上面已有莫荣新、李静诚等数人的签名，陆荣廷又说此事尚未征得陈炳焜的同意。见此情形，陈树勋也在《誓词》上添了自己的名字。

恰好第二天陈炳焜来向陆汇报，说广东的肇庆镇宁使李耀汉派人到邕联络，表示广西如宣布独立，他一定响应。陆乘机问陈的看法如何，陈未敢表态，陈树勋就说我们都宣誓了，就差你没签名。陈炳焜一贯追随陆荣廷得以发迹，这时自然没有异议，亦签上大名。方略既定，陆便聘陈树勋为顾问，任苏绍章为秘书长，命二人着手起草通电和檄文备用。

早在1915年底，其子陆裕勋于归途中暴卒的噩耗传到宁武庄后，陆对袁的不满便已进一步变成仇恨。尽管陆裕勋的死因不明，陆荣廷仍把罪归于袁世凯。袁发来表示吊唁的电文，被陆荣廷认为是在玩贼喊捉贼的伎俩，更促成倒袁的决定。于是，陆秘密召集莫荣新、谭浩明、沈鸿英、韦荣昌、马干堂、李静诚、卓锦瑚等部属亲信统一思想。会前陆荣廷对卓锦瑚吩咐说：“今晚我要向大家宣布倒袁的决心。估计大多数人没问题。如果沈鸿英不同意或有所猜疑，我使眼色后转身入房，你立即开枪把他打死以免后患。当然，对其他人也一样。”

当晚9点钟，会议按计划进行。陆荣廷激愤地说：“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建立民国，大家都出了力，更有许多人为之牺牲。袁世凯这个老贼，窃据了大总统名位还不算，变本加厉，欺幼逼寡，帝制自为。如果让他当皇帝下去，烈士的血岂不白流？这个不仁不义的家伙，我与他誓不两立。现在云南已首先举义，广西也准备响应。你们看怎么样？”言毕，沈鸿英带头表示积极拥护，其他人也没有犹豫或反对。于是即设香案对天盟誓：“同民戮力，反袁到底，如有异心饮弹身亡。”会议开到晚上10点钟方散。

会后，陆荣廷敦请王祖同电催北京批拨饷械，以便早日启程入黔。王祖同当真照办，再次向袁世凯保证“陆干卿忠诚可靠”。袁答应了陆所提条件，并派龙觐光率部借道广西进攻云南。

原先袁世凯是派广东都督龙济光攻滇的，但广东巡按使张鸣岐以广东地位重要，如因兵力空虚而失守，将会给大局带来不利的影响，建议改派济光之兄觐光。袁考虑到龙觐光是陆荣廷的儿女亲家，谅陆难以拒绝，便批准所请。

龙觐光奉命后，首先电陆开诚相见，要求借一些军队协助入滇。陆将计就计，复电表示欢迎亲家来邕，并说明广西兵力不够，仅能拨给一小部分，但可代龙招募所需之数，只要他把枪械装备带来就行。龙觐光一想这个办法不错，欣然接受，着手束装西行。

倒袁时势造英雄

龙觐光对亲家深信不疑，于1916年1月上旬入桂，携带亲兵2000人，另带有枪械8000支准备配备新兵之用，随行的部将有李文富、黄恩锡、龙体乾（大儿子）、龙运乾（陆荣廷女婿、任亲军统领）等。

1月中旬，龙部抵南宁，稍息，赴宁武庄拜会陆荣廷。陆大摆筵席为亲家洗尘、以染疴未愈有失远迎为歉，宾主畅饮。席罢，言归正题，陆对龙列举的事一一作了安排，派陆裕光负责招募新兵，黄自新率部配合攻滇，韦荣昌保护枪械弹药，吕春琯（曾任统领职）、谭聘卿（管带）充实龙部人马。龙素闻吕、谭二人英勇善战。大喜，即以原职录用，并对其余几项安排表示满意。

吕春琯是陆荣廷的换帖弟兄，谭聘卿是陆的心腹部属，陆派其二人打入龙军内部，亲自面授机宜说：“与滇军对垒时不要拼命打，能哄过龙的耳目就可以了，一听闻广西宣布独立就拉队伍回南宁，如遇黄自新即扯白旗带头缴械。”陆还布置许多亲兵换上便衣，以农民的身份到陆裕光那里应募入伍，伺机反戈，里应外合。

龙觐光在陆荣廷的行营住得很安然。这里招待周到，设备舒适，只待新兵足数即可行动。陆裕光办事认真，仅月余即完成任务。此时龙已拥有新兵8000人，连老兵共10000人，兵分四路：第一路李文富由剥隘入云南土富州；第二路黄恩锡指向云南的邱北；第三路吕春琯进军汪甸；第四路纳顺洪在田东那板等处策应。另派龙体乾打回老家蒙自（龙氏原为彝族土司）勾结乡团为内应，龙觐光自己带龙运乾驻百色遥为指挥。

龙军离开南宁后，陆荣廷密调韦荣昌5营、黄自新3营、陆裕光2营、谭浩明2营、温德甫2营及其他数营到百色附近，形成包围的态势。部署完毕，陆借口准备入黔离邕赴柳，静待事变。

3月9日，李文富的第一路军过剥隘入土富州，与云南的护国军第二军李烈钧部交战；另一路龙体乾部直逼个旧、临安。“配合”李文富作战的黄自新见时机已到，即在阵前调转枪口对龙军射击，以农民身份应募的桂军老兵亦纷纷反戈，李文富还未反应过来已损失五六十人。龙军阵脚大乱，滇军乘机掩杀。李文富溃败，退回桂境，被伏兵缴械；黄恩锡部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吕春琯部闻讯即依计行事；纳顺洪部在田东被马济所解决。龙觐光在百色连接凶讯，急调龙体乾回师保驾，已无济于事。

黄自新是执行陆荣廷这一计划的最高负责人，在扫清龙的主力部队之后，送信给龙觐光说，广西已决定倒袁，要龙在两小时内表态，否则予以消灭。这时龙身边只剩卫队营，孤军无援，势难抗拒，被迫在来信后面签字，同意倒袁。卓锦瑚进一步要求龙觐光在群众大会上宣布，并拨一部分枪械给桂军。龙无法拒绝，派参谋长段某出席大会，也给了所索取之枪支。但卓仍不放心，又假造陆荣廷来电，要求龙觐光既然同心反袁，应将部队统一点编。龙信以为真，即叫亲兵架枪列队，听候安置。不料卓暗布伏兵，当卫队营离开枪架后，即冲出将其全部收缴。龙措手不及，父子俩做了俘虏，是日3月14日。

当晚，捷报传到南宁，陈炳焜立即转电柳州，向陆报告，龙部也顺利解决，陆指示陈按计划进行下一个步骤，自己亦准备动身回邕。

一直蒙在鼓里的王祖同，第二天才发现情况有异，打电话问陈炳焜，陈答道：“我们马上要宣布广西独立，讨袁护国。”王又问：“干卿知道吗？”陈再答：“是老师（指陆荣廷）布置我这样做的。”王马上软了下来，停了一阵之后，虚怯地问：“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陈幽默地说：“老师感谢你在袁的面前为他讲了许多好话，保证你的安全，送你3万元路费。”王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即去领了钱，带上亲信护卫，经桂林逃出了广西。

1916年3月15日，广西宣布独立。消息传到北京，袁世凯忧怒交加，一病不起。

陆荣廷在柳州发布护国讨袁通电之后，即转回南宁组建武卫军。

此时梁启超派出汤觉顿先期入桂联络，自己也取道海防趋向南宁。他是被袁世凯通令全国缉拿的要犯，行动很不方便。为确保安全，在帽溪牧场隐居了一段时间，直到广西派人来接才于3月26日离开，4月4日到达南宁，受到陆荣廷的欢迎。

陆在宁武庄设宴为梁洗尘，席终举行会谈。参加会谈的除陆、梁之外，还有马济、李静诚二人，梁逗留了两天，乘车返回南宁。

3天后，陆荣廷除率卫队营外，还有马济的武卫军全部，陆裕光的两个旅，陆兰清、邱渭南的巡防营，共约1万人，为入湘的中路军。陆荣廷亲自指挥，取道柳州、桂林、全州直指湖南，配合云南护国军向袁世凯进攻。另外，左路林俊廷巡防营出武冈趋宝庆，右路沈鸿英巡防营出江华趋道县。接到原两广总督岑春煊将莅肇庆，陆喜出望外，即改乘轮船下梧州赴肇庆迎候。

广东都督龙济光慑于陆荣廷的声势，于4月6日亦宣布独立。

4月19日，岑春煊由香港起程赴肇庆，他在日本雇了一条船，载上从日本政府贷得的100万元，步枪14500支、重机枪8挺、速射山炮20门，直运肇庆。

当时，林虎已离港潜入广东南路钦廉一带活动，其旧部黄业兴、黄任寰等各率民军听候驱策，在短期内便集合起五六千人及枪支，赶到肇庆聚会，共商大计。

5月1日，两广护国军都司令部于肇庆成立，以岑春煊为都司令、梁启超为都参谋、李根源为副都参谋。5月8日，改组为军务院，推唐继尧为抚军长，岑春煊为副抚军长，以刘显世、陆荣廷、龙济光、梁启超、蔡锷、李烈钧、陈炳焜等为抚军。讨袁的武装力量统一编为6个护国军，军长依次为蔡锷、李烈钧、莫荣新、李耀汉、谭浩明、林虎。

当时，除蔡锷的护国第一军继续在四川作战外，军务院面临的任务：一是解决假反袁的龙济光部；二是支持湖南的反袁力量，遂决定以李烈钧的第二军和莫荣新的第三军由三水、顺德方面进攻广州，林虎的第六军由广宁、四会白芦苞、赤坭、白坭进攻新街，李耀汉的第四军警卫肇庆、高鹤一带。陆荣廷则以湘粤桂护国联军总司令名义，率谭浩明第五军及马济的武卫军等部入湘支援谭延闿攻长沙。

5月中旬，陆部经桂林进湖南，下旬到衡阳，一路无战事，所过城镇，夹道欢迎。5月24日，湘西镇守使宣布独立。汤芗铭为大势所迫，亦宣布湖南独立，并连电欢迎陆荣廷进驻长沙。但陆只派马济的武卫军前往，且不受汤的犒劳。汤只好于夜间乘船北遁。

袁世凯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即通电取消帝制，并商议与南方和解，提出了“六个条款”，由康有为电梁启超转陆荣廷、蔡锷、唐继尧、徐世昌、段祺瑞，亦电龙济光与陆荣廷婉商。陆等复电：

“如欲求和，应由中央承认六大条件：

一、袁世凯于一定期限内退位，可贷其一死，但须驱逐至国外。

二、依云南起义时之要求，诛戮附逆之杨度、段芝贵等13人，以谢天下。

三、关于帝制之筹备费及此次军费约6000万，应抄没袁世凯及附逆13人家产赔偿。

四、袁世凯之子孙，三世剥夺公权。

五、袁世凯退位后，即按照约法，以黎元洪副总统继任。

六、文武官吏，除国务员外，一律仍旧供职，但军队驻扎地点，须听护国军都督之指命。”

袁世凯接此电，大吃一惊，昏倒地下，不省人事，左右扶上卧榻，夜半苏醒，略饮汤水，复沉沉睡去，至鸡鸣报晓时，忽瞪目直叫“杨度误我！”痰塞喉而死，其时1916年6月6日。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大总统，任陆荣廷为湖南督军，陆不受，荐谭延闿代。北京政府于7月6日改任陆荣廷为广东督军，陆荣廷遂二下肇庆逼龙济光退居琼崖，9月中旬解决了广东军事，到职视事。陆荣廷就职不久，就以年事已高为由，荐陈炳焜以代，自己回归故里。最后，黎元洪乃委陆荣廷为两广巡阅使，陈炳焜为广东督军，谭浩明为广西督军。至此，陆荣廷登上了他一生的顶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