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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澜:我就是一个做家常菜的大师傅

2014-09-24马夫

中国摄影 2014年9期
关键词:文澜古典音乐摄影

马夫

虽然王文澜长我十几岁,但我们还是属于发小儿。我们的父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我们小时候的家也在同一幢楼,他住一门我住四门,相距不过20米。那时我太小,文澜这些大孩子根本不带我玩儿,所以那时和他并不熟,20多年之后,我们都干与摄影相关的活儿,自然熟络起来,而且比起其他朋友自然多了份亲近。

写王文澜是件困难的事,对他的性格,待人接物的态度,很难拿捏得准,他的作品更是我无力评说的。只能是作为他三四十年的朋友和同道,把我对他的了解和理解,轻浅地妄言几句。

文澜是有趣的,也是安静的,安静是他性格最明显的特征,内心与作品都覆盖着波澜不惊的安静。从不见他豪情万丈、激情四射、虚夸张扬,在他慢吞吞的言语和动作中,几乎听不到也看不见他掏心掏肺的真诚,也从没有吐出几个酸文假醋的词儿。但他的朋友却没人觉得他虚伪,因为他从不故作高深,不吹牛也没有谎话,就像他爱吃老北京的炸酱面、豆汁、灌肠,低调而不做作。他的生活和工作都极为缜密,甚至有些偏执和洁癖,其他且不说,谁能相信,一个60岁的人居然一生没有丢过钥匙。

今次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的交流展,他自撰前言的题目叫《静静的拍摄》,2011年陈小波撰写的《他们为什么要摄影(新闻卷)》,开篇就是与王文澜的访谈,题目竟然也是《静静拍摄》。这“静静”绝非是巧合,可以说,静,是文澜生命的常态。

一个人的安静并非少言寡语,而是心无旁骛的纯粹与超然的从容。文澜其实是个感情极端丰沛的人,只是他的真挚与热情总隐藏在不动声色的冷静之下。

当初在美联社当记者的刘香成在《我尊重王文澜的工作》短文中写到:王文澜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经常沉默的脸盘,但他的身体语言告诉我,是喜欢想事情的人。

中国摄影圈最熟悉的老外,美国联系图片社总裁罗伯特·普雷基,曾对王文澜有过准确而有趣的描写:他的眼睛很小,总是飞快地闪动着。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他的思想敏捷,不断变换。他的思想深邃,埋藏在他的灵魂深处。这就是我们很多人对王文澜的看法。我们之间只能通过摄影这种无声的语言沟通,因为我们都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他很高大,走路很慢,就像猫要捕捉它的猎物一样。当他拍照时,他的“猎物”无处不在。虽然他已经这样过了30多年,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摄影师,动作也不像。他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意,我曾在社交场合、在办公室里,和同事、朋友一起一桌吃饭,他的行为保持着谦逊、含蓄和特定的判断力,他敏锐地观察,细心地倾听。有时别人讨论问题的时候,他闭起眼睛像是睡着了,实际上他的思维依然活跃,然后突然“醒过来”,对别人的发言发表评论。

文澜自己说: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是我理想的生活状态。静,就是甘于寂寞。想进一步要退两步,想击出去有力量,就先得把手臂收回来。

文澜的安静,也源于音乐。王文澜是著名音乐杂志《爱乐》的编委,很多人以为,是因为他拍了好多音乐家的照片的原因,其实,他是个超级音乐迷,他收藏的关于西洋古典音乐的CD,品质和数量尤为可观。他的收藏不仅要看是谁的曲目、哪个乐团演奏的、谁的指挥、是现场录制还是棚里制作、哪个唱片公司出版,这些要求都满足之后,还要看包装设计是否靠谱。

我曾陪文澜逛过好几家北京的音像店,不论到哪家,一进门,店员都热情地打招呼,“王老师来了,刚刚来了几张谁谁的,相当好。”文澜像在自家一样熟悉地四处翻看,他总要把这个过程持续好几个小时,但又时常空手而归,也许是他收藏太丰,再难得珍品孤品,或是他过于挑剔。而在我看来,在这唱片堆里缓缓地走已经是他的享受。《爱乐》杂志创办者,现为《三联生活周刊》主编的朱伟说:“在唱片店里呆得时间最长的,肯定是王文澜。”

文澜的办公室、家里、车里,永远有音乐,有时候你都会忽略这音乐的存在,如果某天音乐没响起,才感觉到在他的周围少了点什么。

倪萍曾说:她无法理解,王文澜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音乐声放得很大,一人坐在黑暗里,脸上流着泪。《北京青年》周刊的摄影记者卢北峰,也曾看到过文澜听《安魂曲》时泪流满面。一个轻易被音乐感动的人,内心一定充满着丰富细腻的情感。

朱伟认为:古典音乐对于王文澜而言,也许比摄影还要重要。古典音乐像一条宽阔而又美丽的大河,他一天中很多时间都投身在这粼粼波光之中,在它的抚慰下自省与舒展自己。它不仅是情感的摇篮,也是王文澜摄影趣味的源泉。音乐对于一个人的潜移默化,构成极大的容量,要是没有音乐作为一种精神与灵魂的力量,王文澜的摄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文澜除了年轻时喜欢打篮球,就再也没有别的嗜好,看书、听音乐、拍照是他生活的全部,不是几乎。也许正是这样才造就了他的安静。

一次在火车上和文澜聊起一些我以为挺高深的书,比如哲学、诗歌之类,不曾想,文澜不仅都看过,而且还见解独到,这绝对出乎我预料。仔细想来倒是顺理成章。

关于音乐,文澜说:“发烧友这个词只产生于这两个领域:摄影与音乐。京剧不叫发烧友,是票友,当然是一个意思。我不是音乐发烧友,我是附庸风雅,是听音乐的,谁不能听音乐啊。当然提起音乐很多人理解是听歌,我从小就听《二泉映月》、《长征组歌》,还有《外国名歌200首》。‘文革期间我开始听西方古典音乐,在那灰暗年代,当时叫不上来的这些旋律,给了我丰富的想象。‘上山下乡时,我也把手摇唱机带到了农村,慢慢的弦就摇断了,没办法就拿手转着听,后来唱片也裂了,干脆自己拉起了手风琴。有的同学把家里的钢琴拉到了农村窑洞里,白天贫下中农一来,他们就弹钢琴伴唱《红灯记》,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就弹起了《少女的祈祷》,我们吃着高粱面窝头,闻着烧玉米秸的味道,憧憬着可望不可及的幻想,艺术的生命力可以冲破一切障碍和迷雾,那是我们唯一能登上的精神彼岸。

“音乐与摄影,一个抽象一个具象。如何把音乐的音画感觉运用到摄影之中,这是我经常思考的问题。音乐是最抽象的语言,八个音符的演绎永无止境,很难想象听音乐和拍照片会有什么直接联系,实际上从音乐中获得的灵感会对瞬间的把握产生潜移默化地影响。endprint

“欣赏古典音乐成为我的精神需要,遇到挫折的时候,音乐的作用是神奇的。音乐是无形的,却提供了丰富的形象,这是通过每个人的理想实现的。从欣赏的角度,无所谓听懂听不懂,只要听进去了,获得了感受,就是认识了音乐。”

很难说音乐对文澜的影响,但可以断定,如果没有音乐的存在,我们看不到今天的文澜,更别想见到他那些了不起的作品。

文澜拍照片与听音乐差不多是同步开始。他有个舅舅叫韩学章,在水电部搞摄影,文澜的摄影是从舅舅开始的。

文澜的个人摄影史,恰逢中国历史变革的几个重要节点,他的作品涵盖了这40多年来的社会多个角落,许多重大的事件,重要的人物都没错过他的镜头,当然,他作品中最多出现的还是和他一样的老百姓。其实在他眼里,从生命的角度看,领袖、名流,还是百姓,都是同样的人,都是他以相同态度用镜头关注的对象。他的作品少有表面的宏大叙事,就像一盘盘家常小菜,边边角角都洋溢着草根的情怀,而绝见不到宫廷盛宴、西洋大餐。如他自己所说:我就是一个做家常菜的大师傅。

文澜之于摄影一定是有天赋的,而他不示张扬且不善其他方式表达的性格,正是一位摄影者最理想最恰当的状态。

文澜的作品多像他的性格,安静无声,同时似有懈怠和随意,除了某一个时期多少有些刻意地寻找巧合或幽默,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不留摄影的痕迹,缓慢地顺手拈来,温和而有些貌似平淡的画面便生长出来。在这些境界与趣味相交的画面里,又绝不缺少无声的呐喊和严肃的思想。这些来自市井的图像,却少有世俗的气味;这些来自不如意或苦难的人们的表情,却少有忧愁。

好的作品一定是温暖的,文澜作品中总有一股不经意也挡不住的温情,暖呼呼地无声流淌。这或许就是他人生的态度,愤懑与痛苦、孤独与焦虑,在他的生命里被深重埋藏。他更愿意把那份理智的,同时又有些超现实的,略带诗意的情怀从容地安放在他的照片里。这样的作品和这样的人,必定会让人赞赏和喜欢。可以想见,一个喜欢听音乐的大厨会烹调出怎样不俗的菜式。

把文澜在《生活的肖像—王文澜与北京电影学院学生的影像对话》展览的自序抄录在此,作为本文的结束:

40多年前,我第一次按动了快门,那架相机还是借来的。当时,相机上和暗室里的一切都是手动的,技术对于拍照最重要。我的兴趣是从留影开始的,先给别人拍,或让别人拍自己,要不然就自拍。从印出来的小样里,用放大镜自赏自乐,照片里几乎都是“到此一游”。

到了80年代,我觉得技术对于摄影不是最重要的,关于拍什么有了新的想法。我开始关注新闻事件,被“冲击力”所左右,调动一切造型手段,仿佛摄影就是为了“决定性瞬间”,每一个画面都应该达到完美的素质。

进入90年代,我觉得艺术对于摄影也不是最重要的。我不刻意追求光线、构图、角度,按快门也成了全天候,原来觉得没意义的,现在也变得有价值,下意识拍下来就行。

跨入新世纪,我觉得摄影也不是最重要的。生活之广,历史之厚,一个镜头只是一个碎片,我力求给变化的生活留下一些痕迹。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按动快门,摄影早已不是一种仪式,而是随时随地的释放,我想说的也都在这些照片里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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