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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员工“最勤劳”与“最不敬业”的逻辑

2014-09-23公方彬

企业文明 2014年8期
关键词:价值观精神职业

近来,国际调查机构发布了两个涉及中国员工的数据,一个是德国著名市场调研机构GfK对8个国家的8 000名员工进行的“哪个国家的员工最勤劳”专题调查。勤劳的衡量标准包括劳动时间、强度、创新和产品潜力。得出这样的排名:中国、德国、美国、加拿大、英国、印度、荷兰、法国。以每周平均工作时间为例,中国员工是44.6小时,随后的德国员工是35.5小时。中国员工平均带薪假10天,德国员工是25天。由此中国员工被视为“世界勤劳冠军”。

另有一个是盖洛普公司进行的调查,该公司公布2011—2012年全球雇员对工作投入程度调查结果,该调查针对142个国家和地区的员工,受访者通过回答盖洛普公司的12个问题,包括员工在工作中是否学习成长、是否得到肯定、是否有朋友在公司等。根据工作投入程度被分为敬业、漠不关心和消极怠工。全球员工敬业比例为13%,中国员工敬业比例为6%,其中,办公室员工的敬业程度更是低至3%,为世界最低。尽管与盖洛普公司2009年公布的调查结果相比,中国员工的敬业度在上升,但仍然“全球垫底”,是美国的五分之一。

或许有人认为“最勤劳”与“最不敬业”有矛盾,甚至不合逻辑,深入分析便发现二者既不矛盾也合逻辑。勤劳既可以是精神驱使,也可以是物质欲望的推动。换言之,敬业一般通过勤劳来体现,但勤劳却不一定由敬业来支持。敬业是工业分工后的事情,而勤劳则是农业经济乃至原始采撷阶段就存在。即使以现代社会价值标准评价,勤劳与敬业也有区别,当勤劳因物质利益而来,那么是不是喜欢某一个职业并不特别重要,更重要的是以物质利益的多寡,敬业也受物质利益的影响,但更受精神追求与超越物质享受的价值观念与人文修养的影响。

如果我们再将近期公布的另外两个调查结果结合进来,问题会更清楚。市场咨询公司益普索公布一组来自对20个国家的调查数据,受访中国人中有71%以自己拥有的物化东西作为衡量个人成功的指标,比排名第二的印度高13个百分点,而全球平均值为34%。同时还有68%的人表示,“我对于成功和赚钱有很大压力”,该问题的全球平均值为46%。益普索公司分析认为,不少中国人将个人所有物等同于成功的全部。印证这一点的是全球近三分之一的奢侈品销往中国,五年前这一比例是10%。总体而言,中国、印度、巴西等新兴市场受访者喜欢将物质与成功联系在一起,而发达国家受访者很少将二者关联。另一个公开调查数据,中国人是世界上跳槽频率最高者之一,并且跳槽动因也存在很大差异。以中国员工与美国员工的跳槽动因为例,美国员工更重视个人能力培养,也就是说美国员工如果跳槽,多着眼培训机会多、挑战多、能更多地受到锻炼和提高。中国员工更注重的是轻松稳定的工作、高企的收入、光鲜的岗位。

为什么中国员工与西方员工存在如此大的差异?

至少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社会发展进程差异决定的。工业革命开启于西方,如果从英国人发明“珍妮纺车”算起,第一次工业革命至今已经过了250年,中国工业生产总量虽然在2010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产品生产国,但仍然需要看到,中国长期处于农业经济社会,直到改革开放工业发展才进入快车道。农业经济的特点是看天吃饭,不需要也不会生成职业意识、职业精神,以35年多的工业发展期造就职业意识和职业精神,显然是困难的事情。正所谓:“千年的历史造就百年的世家,百年的世家成就一世的淑女。”“300年出绅士”。没有必要的生长期,不可能积淀进而抽象出精神。再加上这期间我们还走了一个“金钱至上”和功利主义的弯路,更迟滞乃至压抑了职业意识和职业精神的生长。当然,物质基础很重要,但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必须强化精神,最佳是二者并行不悖。仍如西方人所言,没有饭吃时找饭吃,有了饭吃后会生出许多事来,这生出来的事主要是精神领域的。西方人富足生活至少上百年,尽管期间被世界大战所打断,然而战后也有半个世纪以上的优裕生活。有良好的社会保障,不再为吃饭发愁,那么选择工作的标准自然趋向喜欢与否。中国人刚刚解决吃饭问题,饿肚子记忆犹新,既然尚处于财富积累阶段,那么考量和选择工作自然不在于喜欢,而在于赚钱多少。

二是文化与价值追求的差异决定的。我们比较熟悉的《把信送给加西亚》《邮差弗雷德》,都是讲的美国人的敬业精神。这种精神源于哪里?主要源自宗教信仰,也就是基督教新教伦理。对此,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作了深刻分析。马克斯·韦伯与马克思的理论不同,马克思强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虽然也指出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有反作用,但认为是次要的。马克斯·韦伯则认为,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宗教信仰对经济基础起决定性作用。正是源于此,资本主义与新教伦理有着很大关系,尤其基督教新教的职业观和财富观,对美国经济发展起到了很大的影响和推动作用。需要强调的是,新教和传统基督教在职业观上有比较大的差别。传统基督教奠基于农业经济社会,存在较为严重的鄙视盈利性工作,认定除了神圣由上帝赋予,其他的从事这样的活动者很难进天堂。基督教新教对此作了重大改革,不仅肯定世俗工作,并且认定所有正当职业都是神赋予的,将自己从事的职业做好,属于荣耀上帝、履行天职,由此新的现代职业观得以产生。当新教徒认定自己的职业是上帝的召唤和安排时,就产生了神圣感,从价值观的角度衡量,就是追求更多财富是为了荣耀上帝,而不是因为自己对金钱的贪欲。简言之,将世俗工作上升到信仰层面,也便有了强烈的敬业精神。中华民族传统价值观受儒家伦理观念影响极深,虽然这种价值观奠基于农业经济,由此形成中国人特有的勤劳和节俭,且热衷于积累财富,但财富背后有什么需要我们把握,较少去思考,所以唯一标准就是金钱。笔者出访澳大利亚时,曾与一位移居并在当地开一间工厂的北京人聊天,他说给中国人一点五倍的加班费,很多人选择加班,给白人三倍的工资也很少有人愿意加班,他们的观点是“钱够花就行了,挣那么多钱干什么”?

三是制度设计和福利保障制度的差异决定的。西方发达国家制度设计中最让中国人羡慕的大概是其福利制度,他们的民众几乎是从出生到结束生命,都接受国家的照顾,以致让我们怀疑那是一种养懒汉的制度。由于去除了包括教育、医疗、养老和居住诸方面的后顾之忧,故而职业意识和职业精神逐渐增强。我们社会与此差异就比较大,表现在制度差异上,为了提高人的勤劳节俭,儒家文化早就给我们作了很多设计,又因为现实执政的需要和保证社会有效运行,等级制度和相应的评价标准成为影响社会的最重要因素。由于每个人的社会价值和荣耀与占有物的多寡有关,结果所有人便进入永无止境的攫取和占有之中,这就是贪官贪得的财物几辈子都花不完,仍然无休止贪占,直到面对法律惩治。这里涉及一个根本问题,就是物质和精神的平衡点和平衡方式,这个问题解决不好,人的欲望就不会有节制,而解决这个问题既需要思想引导,也需要制度强化。比如,开征遗产税、奢侈品消费税,一定对国人的财富观乃至价值观产生重大影响,等等。当然,制度不能仅限于压抑人的财富欲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福利保障制度必须完善起来,只有让人产生安全感,才能改变财富积累方式。

敬业与否,反映着一个民族的精神和价值取向,同时反映着物质向文化提升。客观原因和发展阶段无法改变,但正确的价值观引领与文化塑造也不可缺少。那么,该从哪些方面入手,或应当重点做哪些工作呢?当然可以罗列出很多,这里仅作两个方面的简要分析。一个是帮助大众弄清人生的意义,以此改善中国人的精神空间,进而获得更大的幸福感。2010年世界公布的幸福指数最高的地区是拉美,最高的国家是哥斯达黎加。而敬业员工比例最高的国家为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和美国。结合起来看便弄清幸福源于哪里。当人们真正感受到这一点,必调整自己的价值追求。另一个是以制度遏制官员腐败和富豪挥霍,实现正确的价值引领。从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大力反腐和遏制奢靡之风以来,已经在影响着社会,无度比阔比奢的不良风气正在改变。这说明主流社会的引导很重要。西方社会有今天的价值观,也是社会引导的结果,而当一种价值观形成后,人人都会遵循。有一个小故事很有启发意义。有中国人到德国餐馆吃饭,点了一桌子饭菜,剩的比吃掉的多,有位在此就餐的老太太建议打包带走,未得响应,老太太举报,管理部门开罚单。国人不解:“我自己的钱你管得着吗?”回答:“钱是你的,但资源是人类的。”更有委内瑞拉无人炒房子的制度规定给人启发。如果你有两套房,一套租给别人,承租者无钱时可以拒交房租,你还不能赶其离开,如果强求,前提是卖掉一套房子。再者,当有人发现某一套房子长期无人住,属于闲置房,可以撬门入住,等等。正是类似制度规定造就了委国人并不富足,但却心态平静和满足。

作者简介

公方彬,国防大学教授、杰出中青年专家。曾任军事科学院军队政治工作研究所副所长、正师职研究员。3次参加边境作战,荣立一等功2次、三等功4次,获二级英雄模范奖章、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全国扶贫开发先进个人。曾任全国青联常委、社会科学委员会主任。为十多所院校和科研单位的兼职教授、顾问,全军外宣专家。主持或参与完成国家、军委总部研究课题90项,包括《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等9部法规。报中央和军委总部研究报告、内参101份(项)。出版著作32部(套)。发表《新政治观:创新点与突破口》等论文300余篇,著述600余万字。代表作《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获28项各种奖励。30多年来,在军内外作报告上千场,直接听众逾百万人次。

(责任编辑:郝幸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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