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儿
2014-09-22王小柔
王小柔
我徒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个新爱好——收藏。我问他收藏门类,他说:“花钱少的。”我问他投资金额,他说:“一百块钱以内。”收藏跟收破烂的差别就在这儿了,但他却坚信自己在这一行里能通过“唾沫粘家雀”走上致富路。
我徒弟说话很自信,估计因为打小当班干部的缘故,别人做自己不懂的事起码会心虚,他不会,能把一个他不懂的事讲得风生水起,说话时上身前倾,两眼直视你的目光,配合一定手势,并以“你明白吗”为句子的结束语。这气场能把稍微懂点儿的人都说得没信心了,打心眼儿里赞叹这小伙子懂得真多啊!
我就是因为被他能说善道的架势镇住了,于是在他凌晨四点打来电话时迷迷糊糊地起床刷牙洗脸——他说这个点儿去古物街能空手套白狼,捡着漏儿。我倒不是想搞收藏,而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唾沫粘家雀”的。我徒弟兴奋地告诉我,他还约了一个打北京来的特别有名的收藏大家,陪我们一起逛。“有他在一定能买到好东西。”我徒弟仿佛看见了一座金山,连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据说大师的时间宝贵,所以我们必须按照他给我们的线索去找他。整个上午,我眼睛光踅摸“秃顶戴眼镜”这个相貌特征了,地摊儿上的“宝贝”根本就没看。找了两条街,可算跟大师见了面,双方握了握手,跟来开会似的那么严肃。
看得出来,我徒弟非常崇拜这位大师,跟在他后面点头哈腰,每当大师拿起一件东西,他立刻弓着腰问:“您看这是哪个年代的?”大师微微皱眉,把东西放在手里倒来倒去看一圈儿,然后语气坚定地告诉我们,这是明末的、那是清初的,等等。我心里盘算着:“哪儿那么多真的呀。”那些破瓶烂罐子我在很多地方都看见过,可是收藏大师那股买劲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怎么就没他不买的呢,一副散尽家财的架势,一会儿就把双肩背包塞满了。他每放进去一件东西就会特别心满意足地自言自语:“玩呗!”弄得我徒弟心猿意马,跟弄丢了东西似的。
终于,我徒弟在大师的熏陶下出手了,买了一对儿核桃,买的过程很漫长。以至于我都转完一条街了,他和大师还蹲在地上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举棋不定。在我也蹲下来之后,大师终于发话,我徒弟可算把钱花出去了。大概参加“鉴宝团”不花点钱是一种耻辱,所以,大师替我做主让我买了一个民国时期牙雕的戳子。
返回时,我和我徒弟各自揣着“宝物”往公共汽车站走。因为太过兴奋,戳子一滑没拿住,掉地上立刻断为三截儿。我大呼一声,将之拾起来用牙咬,居然是树脂的!
“把你的核桃给我!”我徒弟把宝贝往怀里藏,但我还是一把夺过。“你这对儿核桃太好了,俩长得连花纹都一样,一个模子里的吧?”他战战兢兢地问我是不是想把他的核桃给砸了,我冲他点点头。他还挺听话,从胡同里找出一块石头猛地砸下去,你猜怎么着?核桃里还有塑料芯呢!
见此情形,我们哈哈大笑。原来我们就是“漏儿”,那些起早贪黑到此摆摊的人才是来捡漏儿的。
选自《广州日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