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借五百年:癌症妈妈教千名癌友“带瘤生存”
2014-09-21凤儿
分忧 2014年2期
凤儿
王瑛不是名人,但对上海很多癌症患者来说,王瑛是实打实的明星。
王瑛曾是上海浦南医院普外科的护士长,十年前患上晚期肺癌,医生说她只有3个月的生命,然而她想要和老天赌一把,做化疗做到脑水肿也不放弃,在将近百次的化疗放疗做完后,她赢了!看到身边无数癌友渐渐消沉后,她牵他们的手,给他们的心田注入阳光!10年来,她带着1000多名癌友走出死亡的阴影。她说她有一个孩子名叫肿瘤,有一种爱叫带瘤生存,她教癌友把肿瘤当孩子一样哄。
2013年9月1日,上海市癌症康复俱乐部以王瑛为原型,正式拍摄一部反映王瑛在经过近百次的化疗放疗后,毅然活过10个年头的电影。得知消息后,曾经被王瑛救起的陈蓉高兴得落了泪。陈蓉说,从瑛子姐拉住她的手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就追随着瑛子姐的身影,看她笑,看她哭……
妹子别绝望,听老大姐讲那过去的事
2005年9月15日,37岁的陈蓉在公司的定期体检中,被查出肺癌晚期,而且已经淋巴转移了,最多只能活三四个月。
化疗的过程是痛苦的,冰冷的药水滴进身体里,手上布满针眼,陈蓉的心在日日夜夜地打点滴中绝望了,她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
那天傍晚,陈蓉支走了母亲,她抚摸着手上的吊针,正想拔掉时,一双手盖在了她的手上。陈蓉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病服的中年妇女正微笑着看着她,“妹子,我叫王瑛,和你得的是一样的病,但比你严重多了,已经脑转移了。”王瑛在床边坐下。
陈蓉查过资料,肺癌脑转移的死亡率非常高,存活下来的几率只有1%到2%。“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两年前的样子,但我活过来了。”王瑛说起了两年前的事。
2003年,王瑛还是上海浦南医院普外科的护士长。41岁的她有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同事们都羡慕她的幸福。那年初开始,她的后背就越来越疼,5月21日,趁着午休,王瑛在医院做了个检查,“肺癌晚期,癌细胞侵入两肺及骨转移”报告单上的字一下就击垮了她。拿着报告单,王瑛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身为医护人员,她清楚地明白“晚期”代表的意思——死亡。
第二天,王瑛到上海华东医院检查,专家会诊后,告诉她:“你发现得太晚了,一般情况下只能活3个月,心态好的话可以活6个月。”
回去以后,王瑛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去医院进行无谓的治疗还是在家等死?一双小手帮她擦掉了眼泪,13岁的儿子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了她的身边:“妈妈,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儿子用一个大二学生战胜病魔的励志故事鼓励她,有这么好的儿子,要是不能看着他成长,该是多么遗憾!她紧紧地抱着儿子,说:“儿子,妈妈向你保证,一定会看你走进高中。”
王瑛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10个月中,她经历了9次药物极限量的化疗,胸椎骨10次放疗,肺30次放疗。在与癌细胞的搏斗中,王瑛赢得了第一个阶段的胜利,她的病情稳定了,肿瘤细胞全部缩小,压迫脊椎神经的肿瘤缩小,儿子顺利地走进了高中。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过生命寒冬
讲完故事,王瑛笑着说:“妹子,你要是想等死,那就拔掉针管,姐当没看见;你要是想和姐一样,看着孩子上初中上高中,甚至上大学,那你就相信姐,赌一把。”
第二天,王瑛就去做全脑放疗,她的精神状况一次比一次差,做到第5次时,她瘫痪了。每天都有亲戚朋友过来劝她不要继续了,陈蓉忍不住了,一个傍晚,王瑛丈夫去打水的空档,她轻轻地坐在王瑛的床头说:“大姐,你太难了……”她轻轻地啜泣着。
“妹子,姐不怕,姐就是要和老天赌一把,再活个三年,看我儿子考上大学,我就放心了。假如输了,我也不遗憾,我觉得自己是赚了,至少赚了两年。”王瑛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虽然声音微弱,但是在陈蓉听来,那是最响亮的声音。
在瘫痪的状态下,王瑛坚持做完了25次全脑放疗和局部的20次放疗,这其中的痛苦,陈蓉比谁都清楚。当王瑛的身体一天天好转时,陈蓉的心里竟有了一丝喜悦。
陈蓉也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那天,陈蓉眉头紧锁,不停地拍打着胸口,王瑛指了指胸口:“我把身上的肿瘤叫‘孩子’,这孩子没个定性,不高兴就调皮,让我不舒服,高兴了就乖巧,我前段时间给它闹得,差点要了命。”
陈蓉扑哧一声笑了,这老大姐有意思,人家说到癌症都恐惧,她倒好,把癌症当成孩子。经王瑛这么一说,陈蓉觉得胸口不那么疼了,或许这肿瘤真有孩子的脾气吧!
2006年年初,王瑛和陈蓉先后出了院,两人也成了好朋友,时常在一起交流抗癌心得。2007年3月,在一位群友的介绍下,王瑛带着陈蓉一起走进了上海市癌症康复俱乐部。该俱乐部1989年成立,是全国首创规模最大的癌症患者自救互助公益组织。这里每个月都会举办康复学习班,病种指导中心、艺术团、兴趣小组等活动,让很多癌症患者在这里汲取力量、看到希望。
加入俱乐部不久,陈蓉发现王瑛变得忙碌了,她曲折的治疗经历鼓舞了很多癌症晚期的病人,他们不仅愿意听王瑛的讲座,更愿意分享她的治疗经验。
有生之年,为癌友们点一盏希望之灯
2008年8月16日,王瑛在给康复班的学员上完课后,拉着陈蓉,兴奋地说:“我儿子考上大学了,我没有食言。我现在有了下一个目标,再活4年,看我儿子大学毕业找到工作。那时我要是走了,也是笑着走的。”
“瑛子姐,每天看到你,听到你说话,我就觉得生活有希望,你要是走了……”陈蓉最害怕王瑛说“走”这个字。看到陈蓉面色沉重,王瑛笑了,说:“妹子,姐开玩笑呢,姐向老天借了好几百年,不仅要看到儿子娶妻生子,还要看到我们俩都抱孙子呢。”
两人正说着,王瑛的手机响了。挂上电话,王瑛告诉陈蓉:“有个孩子想不开,我们去医院。”
来到市肿瘤医院,陈蓉和王瑛看到一个身穿病服的年轻女孩,目光呆滞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她身边一个中年女人见到王瑛,边哭边掏出一张纸片给她看,上面写着:郭月儿强烈要求安乐死,这是我的心愿,与他人无关。末了,还有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今年26岁的郭月儿是中年女人的女儿, 8月10日检查出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活两个月。拿到诊断书那天,郭月儿就割腕了,幸好母亲发现及时将她救了下来。醒来后的她却说:“你们阻止不了我,我已经想好一百种死法了。”
母亲硬是把女儿“求”进医院治疗,然而女儿常常趁他们不注意拔掉针管。一心求死的女儿在一次化疗后,竟然跪在主治医生面前,要求给她打一针,让她安乐死,还递上了那张纸片。一位好心的病人家属得知情况后,将王瑛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她。
了解情况后,王瑛走到了女孩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不想拖累家人,化疗到最后不还是死吗?晚死还不如早死,还能少受点罪。你这想法都是对的。”王瑛的话音刚落,原本呆滞的郭月儿回头看了看王瑛,看到她有点反应,王瑛指着远处和郭月儿母亲说话的陈蓉说:“那边那个阿姨,医生说她只能活三四个月,可是她活了三年。你再看看我,肺癌晚期,三年前做化疗做到脑水肿,全身瘫痪不能自理,我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可是没死掉,既然老天不让死,那我为什么整天要死要活的?还不如放手一搏,和老天赌一把。”
那天,王瑛和陈蓉走后,郭月儿默默地回到病房,虽然不再拒绝做化疗,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绝望。
第二天上午,王瑛再次来到郭月儿的病床前,她带来了一个小花盆,盆里没有漂亮的花,只有一株绿油油的小草,对郭月儿说:“花终究会凋谢,可草不一样,‘野火烧不尽’。说让你坚强,那是空话,还不如每天看看这绿色,心情好。”
第三天,王瑛再来时,郭月儿竟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而郭月儿母亲悄悄告诉王瑛,昨天女儿把那个花盆抱在怀里抱了很久。第四天,王瑛给郭月儿带去了儿子曾经给她讲的故事;第五天,王瑛带去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有个住在北京的小姑娘,和她患的是同一种病,可是已经活了一年多了,想和她分享她的抗癌心得……
十天后,当王瑛再去郭月儿那里时,郭月儿不好意思地说:“阿姨,谢谢您!您也是病人,为我这么操心,我要是再想死,就对不起您了。我这一阶段治疗完,就去俱乐部报到。”听完郭月儿的话,王瑛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加入俱乐部到现在,王瑛已经不记得自己劝下了多少要自杀的患者,也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次讲座,对那些癌友们进行心理疏导,乐观的她每天都化着淡妆,穿着时尚得体的衣服行走在俱乐部里,以至于很多新学员都不相信她是一名肺癌晚期的患者。
2012年年底,俱乐部新来一位肝癌晚期的患者,在听完王瑛的讲座后,硬是拦着王瑛问了很多关于癌症治疗方面的问题,王瑛一一回答后,他竟要求王瑛把自己的病历给他看看,以证实王瑛确实是肺癌晚期。新学员解释说:“王老师说话铿锵有力,天天都是乐呵呵的,我没办法把她和一个晚期病人联系到一块。”“没有人规定得了癌症就得整天哭丧着脸,对我来说,活着就是第二次生命,我很珍惜,多活一天都是快乐的。”王瑛拍了拍新学员的肩膀说。
拍一部微电影,展现生命的奇迹
陈蓉心中的王瑛不仅时尚,而且快乐,只有一次,陈蓉看到了王瑛的眼泪。那是2013年年初,俱乐部一位癌龄4年的肺癌患者不幸去世了,整个俱乐部都笼罩在悲伤里,参加完癌友的葬礼后,王瑛有好几天都没到俱乐部来,陈蓉有些担心,去了王瑛家。几天不见,王瑛瘦了一圈,看到陈蓉,王瑛说:“其实,我们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的,我已经向老天多要了快10年的时间,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现在儿子都工作了,我又想看他结婚生子,又想为俱乐部的癌友们多做点事,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说着,王瑛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不过,陈蓉发现她的脸上竟挂着淡淡的笑意,“刚开始,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葬礼,不想再坚持下去了,但是昨天我在书房想写点什么留给儿子时,无意中看到了儿子的文章,他说我是世界上最令人骄傲的妈妈,‘要像妈妈一样的勇敢’。我这么一个勇敢的妈妈怎么能随便放弃呢?”王瑛说完,伏在陈蓉的肩膀上痛快地哭了一场。下午陈蓉离开时,王瑛已经调整好情绪,积极准备第二天的讲座内容了。
2013年6月底,俱乐部会长袁正平看到癌友们都喜欢听王瑛讲课,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何不以王瑛为原型拍一部微电影,展现王瑛如何艰辛走过这10年、如何创造“生命的奇迹”,从而鼓励更多的癌症患者有勇气克服恐惧。有了构思后,袁会长找来了同样患上晚期肺癌的专业导演余晶晶,43岁的她曾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的高材生,可惜身患癌症只能离开心爱的工作岗位,得知袁会长要拍自己的“偶像”王瑛,余晶晶高兴不已,当即答应亲自写剧本亲自导演。
王瑛知道后,表示赞同。她说:“我同意拍这部微电影,不是想炫耀自己,而是想告诉所有癌友,我已经带瘤生存了10年多,我能好好活着,你们为什么不能呢?”
而陈蓉告诉记者,王瑛自从开通了博客,公布了自己的电话后,就成了大忙人,时常接到全国各地癌症患者打来的电话,搞得丈夫经常抱怨家里的电话快成咨询台了。谈到王瑛的状态时,陈蓉感慨道:“瑛子姐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心态,她不要求活个十年二十年,每次只要求多活两年三年,这触手可得的时间让她坚实地走过很多年,而我在她的带领下,也活了很多年,她在我们俱乐部里,就是一面永远不倒的旗帜,每天我们大家只要看到她,觉得新生活又开始了,心情好,日子就有奔头了!”(除王瑛和袁正平外,其余人物为化名。本文拒绝转载。)
责编/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