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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的工业帝国从汉阳铁厂到重钢的百年兴衰

2014-09-21陈石陈超图寒溪夜浣文梓光

城市地理 2014年2期
关键词:张之洞重庆

文+陈石 陈超图+寒溪夜浣 文梓光

英文导读: It tells us about a brief hitory of Chongqing Iron and Steel Plant and stories about Chang Chih-tung.

一百多年前,长江边上的大渡口还只是一处了无人烟的荒地。那时,没有谁会想到,在日后这里会成为一段辉煌的工业史的见证者。从汉阳铁厂到重钢,百年的兴衰演变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大戏,直到现在,依然还会有人对当年的重钢老厂区的场景津津乐道——

重钢曾是那么红火,就算是到了夜晚,昼夜不停的炉子也能把整个天际映得紫红;重钢曾是那么忙碌,一列列的小火车满载煤炭呼啸而过;重钢曾是那么时尚,第一架手扶电梯,还有气势恢宏的电影院……

缔造这一切的背后藏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张之洞!

右页图:当时重庆的报纸常常刊登亚洲火油公司的各式广告。All kinds of advertisement about Asia oil companies were often been printed in newspapers

一个时代的终结

2011年8月22日,大渡口香港城附近的一家江湖菜餐馆人声鼎沸,3张圆桌坐满了近30位身着蓝色制服的工人。大号啤酒杯被不断装满,桌上的火爆鳝段、辣子肥肠冒着辣油油的香气。烟雾中,一位工友将啤酒杯举起,“来,为了120年,碰一杯!”,众人举杯,挥手回应,“干喽!”

此刻,在与菜馆一街之隔的厂区,重钢股份有限公司型钢厂棒材车间内,最后一根棒材经过加热炉,穿过粗轧线、中轧线最终传送到了冷床。整个过程持续了短短40秒,建厂120年的重钢大渡口老厂区生产随之关停。

那一刻,有人拍手欢呼,有人笑着流泪,有人哭到哽噎。这是开始,也是离别。大渡口,这个从1938年就与重钢相依成长的地方,一半以上人口都是“重钢人”,另一半人口或多或少都与重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重钢的外迁,宣布了大渡口一个时代的终结。

重钢股份有限公司前身是1890年洋务运动时期创办的汉阳铁厂,它是中国最早的现代钢铁厂,也是亚洲最早最大的现代钢铁企业,其产品行销美国、澳大利亚及南洋各国,被西方称为“东亚雄厂”。1938年,重钢从武汉西迁至重庆大渡口,73年后,重钢完成至长寿新区的全部搬迁,老厂区将转身成为集酒店、高档写字楼、住宅开发为一体的滨江商务居住区。

一代名臣张之洞

说到重钢,绕不开的一个人便是张之洞。这位晚清名臣字孝达,号香涛,晚年自号抱冰老人。他祖籍在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1837年9月12日出生于贵州兴义府。张之洞博闻强识,文才出众,年方十一岁,就为贵州全省学童之冠,作《半山亭记》,名噪一时。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他在直隶南皮应顺天乡试,名列榜首。同治六年,考取进士。后历任翰林院编修、教习、侍读、侍讲学士及内阁学士等职。

张之洞处事果绝,人情练达,自然是官运亨通。先任山西巡抚,后又调任湖广总督,成为封疆大臣。那时候,江南人爱自夸江南地杰人灵,多山多水多秀才,有些瞧不起北方人。每当北方人到南方作官,他们总要想方设法出点难题,将他作弄一番。

说是有一年夏天,张之洞到江南某城巡察。当地大小官员出城迎接。这天正值五月十三关帝庙会,城里非常热闹,看戏的人挤满了庙院。张之洞也被请了过来,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水,会首就来跪禀:“列位大人,台上还没贴对联,请张总爷快写一副吧!贴上好开戏啊。”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端了上来,并把裁好折好限定字数的红纸放下,要求上下联各为十二个字。他们想给张之洞来个措手不及的考试。这时,在场的文武官员和文人学士,一个个摇头晃脑,傲气十足。张之洞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手,胸有成竹地拿起笔来,用目光扫了他们一眼,“唰唰唰”一挥而就。这副对联是:匹马斩颜良,河北英雄齐丧胆;单刀会鲁肃,江南名士尽低头。

这副对联,通过歌颂关公的英雄气慨,巧妙地回敬了那些盛气凌人的大小官员和文人学士。在场的人都被张之洞的才华和魄力惊呆了,个个点头称赞,再不敢小看他了。

亚洲最大的钢铁之城

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张之洞,一生创办了各种洋务。而办钢铁,就是其众多贡献中最突出的一点。当时海军衙门奏请修筑京通铁路,台谏官员因循守旧,纷纷陈述铁路之害,请求停办。面对众口一致的反对,张之洞则举双手赞成:“修路之利,应以疏通各地物产、造福百姓生活为最重要,征兵运饷次之。现在应该从京城外的卢沟桥开始,经河南到达湖北汉口镇。这是干线枢纽,中国大利聚集之地。一旦黄河以北铁路建成,三晋的道路就可以和井陉联接,关中甘肃的车马货物就可以聚集到洛口。自黄河以南,向东联接安徽、江苏,向南接通湖北、四川,万里之外的音讯消息,短时间内便可通达。”

下页图:作为洋务运动的中流砥柱,一开始,汉阳铁厂的主要职责就是生产军事装备。As the mainstay of th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the main duty of Hanyang iron works is to product military equipment.

一边力挺铁路修建,张之洞一边上书朝廷,陈述其七大有利之处:“铁路处于腹心内地,不担心会引敌而入,是第一利;铁路所经之处原野广阔,容易避开坟地房屋,是第二利;铁路沿线工厂多车站多,做工和经商的人可以舍弃旧行当,得到新生计,这是第三利;以一条铁路带动八九个省份的交通主道,商人货物集中,足可以充裕粮饷的来源,这是第四利;京师附近有意外事变,安徽、湖北精兵一个早晨便可聚集,这是第五利;太原富产铁煤,如果运输便利,则开采必然就多,这是第六利;如果海上有战争,向京城运粮的依然可畅通无阻,这是第七利。有这七利,分段分年来修筑便可建成。”上书进谏得到了皇帝的圣旨批复同意,于是有了把张之洞调往湖北的任命。

1889年,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后,便主持兴建湖北汉阳铁厂、大冶铁矿、湖北织布局等大型企业。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湖北汉阳铁厂。在那时,汉阳铁厂是一个牵动着国家命运的钢铁引擎。铸铁厂、打铁厂、机器厂、造钢轨厂和炼熟铁厂等林林总总的厂房,与包容其间的3000名工人和40名外国技师一起,形成了一个亚洲最大的钢铁之城。

“昔顿乾坤,缔造先从江汉始”,身为湖广总督的张之洞在这里倾注了一生的主要精力。一位国外观察家对当时汉阳铁厂的描述是:“烟囱凸起,矗立云霄;化铁炉之雄杰,辗轨机之森严,汽声隆隆,锤声丁丁,触于眼帘、轰于耳鼓者,是为二十世纪中国之雄厂耶!”

从武汉到重庆的钢铁长征

汉阳铁厂钢水翻腾了50年,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由于东北、华北等地钢铁厂相继陷落,出海口也被日军封锁,进口困难,钢材、生铁奇缺,国民政府准备西迁重庆。1938年2月7日,蒋介石下达手令:“汉阳铁厂应择要迁移,并限三月底迁移完毕为要。”

3月1日钢迁会成立,汉阳铁厂的拆迁从一开始就遭遇到很多困难。由于汉阳铁厂已停工十多年,大部分机器炉座都已经陈旧甚至被腐蚀,零件缺损问题尤其突出。更为严峻的现实是:汉阳铁厂的机械设备都是进口的,安装时都是外国工程师一手完成的,少数参与此项工作的中国人也已经找不到了。南京陷落后,日军逼近九江。1938年4~7月间,拆迁中的汉阳铁厂遭到日军轰炸,工人死伤惨重,炼铁炉、炼钢炉、动力机件不同程度受损。工作人员冒着被日机轰炸的危险,随炸随修,日夜不停,一直坚持到10月21日武汉撤守前夕,钢迁会共从汉阳铁厂拆迁机器、材料约3万吨,其中包括200吨高炉一座、30吨平炉两座。

钢迁会经多方考察,决定利用重庆及周边地区丰厚的煤铁储量与便利的水上运输,将新厂址设立于距离重庆上游约20公里的大渡口地区,以求战时兵工钢铁材料的自给自足。但日军仍盯着钢厂不放,1938年2月至1943年8月,日本对战时陪都重庆进行了长达5年半的战略轰炸,新建的钢厂成为日军轰炸的重要目标。有一段时间,敌机连续好几天对大渡口轮番轰炸,从早到晚空袭不断。但因为巧妙伪装,炼铁、炼钢的高炉和平炉,却神奇地从未熄火停产。当时工人一边安装设备,一边生产,一边还得躲避日机轰炸。

左右页图:火车,作为工业的引擎,是重钢百年历史的见证。These train is the witnessing of the one hundred years history of Chongqing iron works.

这座钢厂(重钢前身)建成后鼎盛时期有员工15699人,是抗战时期后方最大的钢铁联合企业,最多时占全国钢铁产量的90%,被赞誉为“国之桢干”、“现代工业此其始基”。

一场崭新的涅槃之旅

新中国成立后,张之洞的这份“骨血“在重庆愈发壮大,由汉阳铁厂演变而来的重钢在中国的钢铁版图上越来越重要,拥有了“北有鞍钢,南有重钢”的赞誉。引以自豪的是,新中国的第一根钢轨便是在重钢轧出,铺就在新中国的第一条铁路— —成渝铁路上。

到了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重钢成为“全国十大钢厂”,大渡口因重钢而建区,被称为“十里钢城”。重钢也从此被视作重庆工业的一面旗帜,一个符号,一个寄托。对于生活在大渡口区的人来说,重钢是那么的大,整个大渡口区,城即是厂,厂即是城,所有的街道、商店、学校甚至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门面,都能和钢厂挂上关系;重钢是那么红火,就算是到了夜晚,昼夜不停的炉子也能把整个天际映得紫红;重钢总是那么忙碌,一列列的小火车满载煤炭呼啸而过;重钢总是那么时尚,第一个手扶电梯,还有那气势恢宏的电影院……

若干年过去了,随着城市的发展,已扎根大渡口73年的百年重钢,也走上了首钢的道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见证它成长的重庆主城区。曾经热闹的厂区变得空空落落,周围的闹市也随着厂区和几万工人的离去而成为了孤独的废都;曾经沸腾火红的厂房,最后一批或是等待搬迁或是等待废弃的器械四处凋零;曾经傲气十足的火车头扎堆的挤在一起,就像没有家的浪者相互偎依;曾经豪情万丈的最后一批工人边装载着拆下来的器件边黯然泪下。

李子林、石槽门、中山堂、丁家垭口这些热闹非凡的集市现在都荒无人烟了,驶过的公交车空空荡荡,曾经必须靠挤才能上车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回。从张之洞初创汉阳铁厂到重钢搬迁,这个钢铁王国120年的艰辛与辉煌都已结束,摆在它面前的,将是一场崭新的涅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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