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这个时代的时尚变局

李阳

时至今日的高级定制产业，不再仅仅是展示给王公贵族的私密沙龙，每次的秀场发布都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互联网被世界各个角落的时尚爱好者们熟识。与此同时，高级定制的客户也发生了剧烈变化：新兴的财富群体们拥有着更加现代主义的审美情趣，高级定制对于她们来说不再意味着要用可以围绕地球一圈的昂贵面料附加着更加昂贵的刺绣，动辄拖尾十米大裙摆的年代已然过去，高定的新兴客户们希望穿着这份昂贵的时髦走在日常生活中。那些希望抓住新的商机的经典品牌屋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在这个定制市场大幅度缩减的大环境下，从金碧辉煌的圣堂上走下来的高级定制越发“接地气”，纷纷或主动或被动地加入了“革命”的行列——一直被诟病“抓不住时代脉搏”的高级定制，正伴随着更加年轻摩登的旋律大步走上了14春夏高级定制的秀场。

来自星星的你

一部《来自星星的你》火了都教授。这个外星人的身上有着许多地球人不懂也想不明白的高科技，而在高定秀场上，也有这种“来自星星的你”。他们的设计看似摸不着头脑，但却代表着一种新的未来。

《世界女装日报》（WWD）在2014年1月22日以“革命性的一步”为标题，搭配Chanel在最新高定秀场上推出的奢华运动鞋与纱裙的组合，巧妙地探讨了2014春夏高级定制周上发生的变化。作为时尚界不可撼动的龙头老大，Chanel就以秀场、胸衣和运动鞋作为三枚重磅炸弹投向了时装周。相较后两者引起的巨大争议，其秀场布景倒是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时尚界的标杆建筑：空旷的巨型纯白舞台上反射着空灵的光芒，在骤然间旋转起来的舞台上出现了两座包涵30年代风情的Art Deco风格楼梯。Lagerfeld显然对此颇为自豪，“这是一座冰雪宫殿，是另一个星球上的夜店。”模特们伴随着法国独立灵魂歌手Sébastien Tellier及其管弦乐队的音乐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梯，像是一群初临凡间、活泼可爱的小仙女。

Chanel的小仙女们都穿着紧身胸衣，搭配露脐超短上衣和甜美小短裙，看上去活力四射极了。而非常有趣的是，Coco本人于一个世纪之前曾将紧身胸衣这一束缚女性的“罪魁祸首”亲手摒弃，Lagerfeld又在一百年后悉数穿回了她们的身上。对于这一略带讽刺却又鬼马十足的点子Karl是这样想的：他把胸衣比作骑摩托车时的安全束带。“这也可以称之为‘舞厅安全带。”无论如何，她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被束缚的痛苦表情，反倒是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最“青春”也是最有争议性的无疑是每套造型都配了一双由Massaro高级定制鞋履工坊出产的运动鞋：蟒皮纹理、蕾丝系带，上面绣以珍珠和亮片。设计师为这些运动系的轻盈女孩们搭配了护膝、护肘及运动装的改良：一件极致闪耀的水晶小上衣是本场的最热单品之一。如果你认为Chanel推出运动鞋此举是高定亲民的行为可就错了，这些高级定制运动鞋3000欧元的外星价格已经让不少时尚专栏作家开始讨论起“运动鞋是否需要极尽奢华，我们穿着这些昂贵的运动鞋该如何自处”的话题。

如果说Chanel的“怪”仍在大众的接受范围内，Maison Martin Margiela可谓是多年来致力于将外星风格在美轮美奂的高定世界里发扬光大。总的来说，本季的Artisanal手工系列的关键词就是：将芸芸众生的审美抛诸脑后，以地球上最为陈旧的物件打造出最为异世界的未来造型。Artisanal系列的关键词之一即为“收集”——将这个世界上点滴的时间、地点中出现的灵感收集起来，整合改良后拼接起高与低两个极端：在艺术家们设计织物制成的服饰中，都搭配了包括小装饰、串珠、链条、易拉罐拉环、水晶、钥匙等在内的小玩意儿。它们看上去天马行空，却又无可否认有着十足的怪异美感。

在Martin Margiela的系列中，私人展览中拍卖而得的古董布料神奇地拼成了一条连身裙；耗时110小时的及地长大衣由上世纪20年代包豪斯毛毯裁剪而成。这场秀的原料取材犹如一场跨越时间与地域的旅行：你可以发现法国印象派画作图案的毛毯制成一件超大外套，夹克是由上世纪的救生毯拼接而成。Martin Margiela的手工匠们为陈旧的零散物件赋予全新的生命，而挖掘被忽视的廉价元素的珍贵之处，探寻时尚中“价值”的深层含义并将手工艺的魅力发挥到极致正是本次发布会的精神核心所在。自然了，依旧是品牌所标榜的“隐身”精神也以一张张眼周刺绣镶边的蝉翼面纱一股脑地盖在了模特美丽的脸上。究竟这么做是异样之美还是切切实实的怪异，恐怕还是要观众们自己来感受了。

未来属于美少女

资深时尚评论家Tim Blanks将Chanel的秀形容为“一切都指向未来”。在这一季中，越来越多的品牌将这种毫不晦涩的未来感与青春感作为设计的风向标推上高定的舞台。一向走贵妇路线的Giamabattista Valli虽然依旧有着闪瞎眼的刺绣，却在本季主打了突出青春少女长腿的超短裙造型。甚至他本人都形容自己所塑造的形象是“一些顶着宿醉后发型穿着高定来走秀的坏女孩。”同为法国老牌，Christian Dior在巴黎高级定制时装周中的存在感绝不输Chanel。显然Raf Simons并不会像Karl那般张扬，他带来的Dior，无论是廓形、面料，依旧有着非常内敛的Dior气质，但这并不影响Simons将自己内心的灵感化作了T台上的甜美与轻盈，为众人呈现一场视觉的饕餮盛宴。

Simons对待高定有着孩童般纯真的幻想，为了使心中构想的完美化为现实，他启用了大量的科技手段。系列中扑面而来的轻盈感不仅仅因为服饰本身的灵动飘逸，更是设计者借助于此传递出的深层次理念。Simons将设计重点落在对裁剪的精益求精上，那些通过各种技术实现的镂空，不但减轻了衣服的重量，更成为了摩登的装饰。层叠设计的套装或连衣裙在每一层上都裁剪出整齐排列的圆点形镂空，女性曼妙的身体曲线在其下若隐若现。但这绝非是用哗众取巧的手段博取视觉效果，Raf Simons裁剪刀下的Dior女郎有着如同出水般的清澈自由，他在秀后回答记者的提问时，曾这样描述：“迪奥先生非常喜欢他的作品在动态下呈现出的感觉，而我自己也很好奇在二、三十年后，或者60年后时装的样子，我想不变的应该是自由的精神。”最有趣的是，法国最负盛名的两大时尚巨头携手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这种无拘无束的态度最直接落实在了高定礼服裙与印花运动鞋的搭配，设计师们对于少女们活力四射青春姿态的痴迷在这一季达到了巅峰。

近年来经典老牌的回归成为了一种新的趋势，上个世纪著名的斜裁大师Vionnet重新复苏后就请来设计鬼才Hussein Chalayan接手“半定制系列”设计。对于经典品牌，年轻一代的设计师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像Raf Simons仔细揣摩品牌精神，融入当下的时代元素重新诠释；要么推翻一切从头再来。对于Chalayan这位有着天马行空设计理念的人而言，打破一切规矩似乎才符合他的个人风格，他解释道“许多品牌已经陈旧不堪，需要注入新的活力，不能总是参考过往的设计，不能一成不变。”而对于如何打破这个几乎塑造了现代时装裁剪方式的经典品牌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向来喜欢前卫和剑走偏锋的Chalayan，以自己拿手的未来感面料与裁剪连接了Vionnet品牌的核心——斜裁。斜裁作为Madeleine Vionnet的标志性设计，Chalayan将螺旋式楼梯的样式巧妙地融入几条五层欧根纱的斜裁连身裙中，不同透明程度的材质上还引入了激光切割的同心圆图案，看上去制作精巧且应了今季度大胜的“轻盈”风格。设计师从工业设计出发，以用来打造雕刻形状的“熔架”理念将刚硬的构架与透薄的雪纺与真丝相拼接。他同样以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了品牌“褶皱”的精髓：他将面料单侧打褶，并将各式样的太阳褶、直褶和不规则褶皱引入以亮光串珠为吊带的连身裙中。后现代化的处理手法让造型兼具了未来感与优雅，不难想象这些摩登且极易上身的裙装自然会博得不少年轻女孩的青睐。

一场“好戏”

要说本季高级定制时装周的大事件，要数Marco Zanini为Elsa Schiaparelli所带来的首秀。Elsa Schiaparelli是何许人也？能在阔别时装舞台近60年后依然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她是超现实主义时装的开山鼻祖，许多设计至今看来仍惊世骇俗。Schiaparelli的时装不仅在廓形、面料及细节处理上有着极强的掌控力和创造力，颜色也十分大胆张扬，有“时装界的马蒂斯”之称。作为上个世纪可以和Coco Chanel平分时装天下的传奇女性，不知后世有多少设计师仅仅拾起她丁点牙慧便可以再度引领当即的风潮：鬼才John Galliano的报纸裙只是她众多作品中的一件；当年王菲头顶高跟鞋惊世骇俗的造型其实都是Schiaparelli在半个世纪前玩过的把戏了。既然曾经带领Rochas再度走上巅峰的Zanini接过了这位传奇女性的衣钵，他在Schiaparelli品牌的初次亮相吸引了诸多名人到场，可谓是高定秀场上最为星光熠熠的一次亮相。殊不知，Marco Zanini的时装启蒙恩师正是Elsa Schiaparelli。“她是朋克中的朋克，波普中的波普。”他由衷地赞美道。本次系列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Schiaparelli在色彩和装饰方面独具匠心的地方，自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幽默感，在Zanini的解读中“她是精雕细琢出的矛盾体，品味不拘一格，作品却极为优雅，她也是第一个不问客户阶层的人。”也就是说，无论是高高在上如温莎公爵夫人，还是轻佻风流如性感偶像Mae West，都穿着她所设计的服装。设计师延续了这一难能可贵的特质：既有优雅的真丝雪纺短裙及搭配上衣，也有金片紧身衣外披薄纱的性感舞女装扮。19款造型中毫不吝惜生动的印花、流畅的线条、华美的刺绣构筑了一场“精神气”十足的超现实主义好戏。虽说设计师并没有借鉴龙虾、鞋帽等明显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的元素，但不得不承认，Zanini对于Schiaparelli在1930年所呈现的独特设计，加以现代化处理，让整场秀颇有看头。戏剧风格十足的设计配以Elsa Schiaparelli品牌标志性的头发、妆容和Stephen Jones头饰跨越了60年放到今日也足够标新立异，这位时髦的老祖宗依旧毫不含糊地引领着21世纪的审美，让时装迷们大呼过瘾。

高级定制正在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大踏步前进，自然少不了的将高定T台变身戏剧舞台的顽童们。这边厢Jean Paul Gaultier让蝴蝶仙子们穿梭在花丛中，甚至请来著名的脱衣舞娘Dita Von Teese走秀大加香艳戏码。那边荷兰二人组Viktor&Rolf更是以怪力乱神如“杂耍”般的表演登上了时装周。他们请来了荷兰皇家芭蕾舞团的成员担任模特，女孩儿们身穿裸色紧身舞服，远远望去，乳胶质地和真实皮肤相似度非常高。不少造型中大玩错视游戏，在如皮肤般的乳胶上手绘褶皱、鸟类、粉红蝴蝶结等，至于哪部分是乳胶、哪部分是皮肤，真真假假难以分辨。Horsting和Snoeren仍然在探寻超现实主义的道路上不断前行，恐怕对这对活宝设计师来说，做一条让客户满意的服装远不能让他们满意，将高定这场游戏玩得尽兴才是此行的目的。

仙女批发集散地

虽说高级定制的多元化已经成为了一种主流，但这并不意味着美轮美奂成为一种旧式审美，高级定制最初的想法不正是缝制这样有着令人屏息的美丽么？在别的品牌致力于营造新的噱头时，也有这样一些牌子，力求完美塑造着没有最仙只有更仙的礼服。

作为红毯专业户的Elie Saab主导思想就是只要安全的美，且只需要衬托出穿着她们的明星名媛本身的光芒。在星光熠熠的红毯上，品牌实打实的美感永远不会缺乏曝光率和销量。因此设计师在其标志性的刺绣与贴花作品中引入了几款轻薄的女神风褶皱长裙作为下一季度女明星们的战袍：无肩带、大开领或是单肩，受到古典裙装启发的高腰设计与轻柔曲线，这些泡纱质地的礼服有着女神般的优雅浪漫情调。这个系列Saab取材于19世纪荷兰艺术家Lawrence Alma-Tadema所绘制过一些古罗马帝国的景象。他作品中气势恢弘的大理石雕像与波光粼粼的地中海成就了设计师新一季的灵感来源。为了再现此种田园风情，系列中的粉彩颜色——胭脂粉、绣球花蓝和丁香紫均取自Alma-Tadema的画作；除了延续了其一贯得心应手的纯色风，频繁出现渐变元色泽铺陈于长礼服上犹如画家笔下的美丽天幕。

如果说Elie Saab每一件礼服都写着女明星名字的话，Valentino的高定则更像是出现在云雾中仙女的霓裳。Valentino的设计师Maria Grazia Chiuri和Pierpaolo Piccioli希望在这一季中引入些全新的元素，他们在历史悠久的歌剧中找到了灵感：五十五款造型，每一套对应一部歌剧。开场造型就是在向经典剧目《茶花女》致敬：作曲家Giuseppe Verdi的五线谱选段化作了裸色曳地纱裙上的黑色音符。精细的薄纱礼服在森林色背景下十分和谐，大部分礼服采用袍式设计，不束缚身材，走起来飘逸非常。看似朴素简约的礼服均消耗上千工时，其中一条花费2500工时、4000余块烟水晶镶嵌的金线礼服更是华美大气。

而对于这次发布会中设计师们所多次重复的动物元素则有些褒贬不一了，这场名副其实的“动物狂欢节”里芭蕾舞短裙的腰部围着羽毛制成的天鹅、蛇和孔雀图案；双面绒连身裙和外套上则印着狮子和大象；欧根纱披肩的皮革贴花上也印有猩猩的图案。不少人认为那些比模特头还要大的狮子头像看上去实在太不仙了，实则这些大喇喇的图案绝非印刷而是下了大工夫神奇地嵌入面料之中——精巧虽是精巧，但仙女会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显然还是有待考究的。而如果你是一位歌剧迷，看到Valentino绝对会不虚此行，比如Puccini的《波希米亚人》身着优雅的深蓝羊绒披肩和绉纱裹身裙；《卡门》的代表则是银灰色贴花蕾丝刺绣镶边的青铜色礼服。设计师们利用自己的巧思塑造着每一部歌剧中主人公的形象，这些似乎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美丽长裙更像是一个森女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