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当代士兵的“小苹果”
2014-09-18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黄尚
◤“专业作者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势,使我们失去了回归那种原汁原味的‘初始状态的能力,我们的状态与普通战士状态之间的共通点在丧失,这是很危险的。”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对新一代士兵而言,背景音乐里还有多少军营歌曲的位置呢?
◤除了多元文化的兴起,军队文艺的无力感还在于,在这样一个市场的时代,缺乏对歌曲配套的运作,使得这片营地上无法出现如病毒般扩散的《小苹果》。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黄尚
南方周末记者 陈之琰
“就‘小苹果吧!”
当西安市政府征兵办公室王参谋想到以筷子兄弟“苹果舞”作为征兵宣传片的形式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害怕通不过,害怕被指责。”王参谋负责陕西省参加全国征兵宣传片评选,他最担心的,还是制作完的视频可能根本上不了国防部的官网。
然而之后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国防部迅速把名为《祖国!我来了!》的宣传片挂上了网站,网友们迅速地发现并捧红了这段视频,并将其命名为“军营版《小苹果》”。有评论称解放军“打得了硬仗,也卖得了萌”。
2014年9月7日,国防部征兵办、总政宣传部联合主办的2014年全国征兵宣传片评选活动公布结果,其中,军营版《小苹果》获得一等奖。
王参谋的尝试,借鉴了两年前美国海军在征兵广告中引入当时席卷全球的“骑马舞”元素,对于他而言,显然已经达到了“想和往年不一样”、“接地气”的初衷。
现在,在国防部官网上,还能看到陕西省征兵办别具一格的征兵宣传片。伴随着战机、坦克、航母画面的,是朗朗上口的《小苹果》。没了以往宣传片里的熊熊战火,与歌曲高潮时“心中的火”配合的是,“参军报国,无上光荣”的字幕。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三支部队的120名官兵们笑容洋溢,齐刷刷地跳起了两天内学会的“苹果舞”。
略带“无厘头”色彩的火爆歌曲,与长期以来以严肃面孔示人的解放军嫁接起来,这则征兵广告迅速集聚眼球。最终,陕西这则宣传片在国防部官网上的投票总数达到550余万,而与其相邻的甘肃和西藏上传的宣传片,投票数只是732票和16票。
军营外,军营版《小苹果》以“史上最萌萌哒的征兵方式”被网友点赞。然而,在宣传片走红的同时,质疑之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浙江大学教授河清撰文批评“‘小苹果不能进军营”,“光屁股男上战场杀敌”的画面太美,让教授不敢想象。
兰州军区某部指导员孙玉东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他们不久前刚在外训地参加完集团军组织的心理疏导教育。活动最后,全旅官兵在戈壁滩的炎炎烈日下和心理医师“知心姐姐”们一起跳起《小苹果》。动感韵律中,甚至连一向严肃的旅长也摇摆起来,和官兵一起“宣泄情绪”。
对专家的意见,孙玉东的反应是:“如果小苹果进军营有争议,那什么能进军营,军人自己的‘小苹果又在哪儿?”
当代士兵的主打歌去哪儿了?
“反映新时代士兵生活情思、精神风貌、价值追求、痛和快的歌曲去哪儿了?”
黄金耀没有想到,退伍八年后,拉近他和小舅子念海荣距离的,居然是时隔8年,他们在部队唱过同样的歌。
2013年底,念海荣从解放军某部退役。由于这两年,黄金耀的肥料生意风生水起,家人便想让退伍在家的念海荣跟着姐夫学做生意。一个“70后”遇上一个“90后”,虽然都有军旅经历,但黄金耀对与小舅子一起在商海闯荡心里并没有底。他记得以前聊天时,双方不免都会在心里把对方视为“来自星星的你”。
两人都没有料到,这次,只是《军中绿花》和《我的老班长》两首歌就触发他们的共鸣。
入伍前,在教小学音乐的念海荣母亲看来,儿子曾经喜欢的那些音乐“是正常人都不会听的”。而现在让黄金耀惊讶的,不仅在于念海荣音乐品位的转变之大,更是今天的士兵还在唱他8年前唱过的歌。
黄金耀想起6年前的一段经历——处于人生低谷的黄金耀,在火车上和一个1996年的退伍兵相遇。二人聊到在部队唱过的歌里也有《军中绿花》和《我的老班长》,那情境与今天郎舅二人的对话如此相似。后来,火车上结识的那位退伍兵将黄金耀拉进了自己的公司,他的生活被这些军旅老歌彻底改变了。
军营中的歌曲不仅带有简单的艺术属性,在歌词与旋律中还缠绕着军人们的情感寄托。在部队时,这些歌抚慰他的心灵;而退伍后,这些歌温柔他的生活。有人将这些特别的歌定义为:军营民谣。
上世纪90年代,中国军营中出现了两个三人组合——小曾、老兵、黄志坚和杨柳、高歌、秦天。他们以军营生活为歌词主题,配以通俗上口旋律,创作了一大批被称为“军营民谣”的作品,《我的老班长》就是其中之一。
没有月亮的夜晚,窗外小雨滴答,喝了酒的老兵们怀抱吉他,哼唱《我的老班长》。这个画面被很多文字记录下来,作为90年代士兵生活情思的最好写照。然而,那一代军营民谣歌手所带来的慰藉,并没有随时间的脚步而改变。
在兰州军区某部指导员章子良看来,“军营民谣不仅是1990年代士兵的代言,也是当代士兵的慰藉。”尽管这种慰藉“对当代士兵来说,已经显得不够体贴”。
军营民谣已在部队传唱18年,这意味着一个1996年初为人父的军人,18年后,他的孩子若向往父辈的旗帜参军入伍,他在绿色军营中听到的第一支歌,也是尚在襁褓时他父亲所唱过的。这样的画面像韩剧一样浪漫,但在黄金耀那样的老兵看来,不能不说是新一代军人的遗憾。
章子良这样追问:“反映新时代士兵生活情思、精神风貌、价值追求、痛和快的歌曲去哪儿了?”
镇守音乐阵地不能永远无解
“文化意义上的歌手,应该是一个自觉的表达主体,而在军营则缺少这个条件。”
对于章子良的追问,无论是士兵、政工干部、军营文化观察者、研究员,还是专业创作者们,都会挠头。兰州军区某部教导员杨新义认为,“这个问题目前无解”。
“军营‘民间音乐人,即士兵歌手的匮乏是问题的直接原因。”《军营文化天地》主编余戈说。
由于缺乏士兵们的参与,政工干部章子良的小提琴造诣虽然已经达到一定水平,但却无法在自己所在连队里凑够人数,成立一个音乐小组。全连的音乐现状,就像士兵们一度爱唱的《春天里》中写的那样,“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按余戈的观察,“作为文化群落的士兵队伍,整体文化修养欠缺,难以产生‘文化领袖是很重要原因。文化意义上的歌手,应该是一个自觉的表达主体。在校园文化的土壤里,容易孕育出这样的人,而在军营则缺少这个条件。”
除了世俗文化冲击,来自外部的信息化压力也加速了军营音乐的衰落。
上世纪90年代之前,“音乐小组”在军营内连以上单位可谓遍地开花。而现在,信息化来了,音乐就开始为技术让步。
目前,部队评先和军官晋升一度与计算机等级证书拥有率挂钩,连队的全国计算机等级证书拥有率也渐渐与连队的全面建设画上等号。技术证书成为评价一个连队是否有战斗力、是否能打胜仗的重要指标,而音乐却不是。
南方周末记者在兰州军区某部看到,该部某连荣誉室墙上划分的兴趣小组颇具时代感——DV动漫组、photoshop组、绘声绘影组。该连三楼的微机室,曾是整个连队的文体娱乐中心。在靠门的墙壁上,记者还能看到覆盖在一层白色涂料下的斑驳印迹,那是音乐、书法、绘画、读书小组曾经的位置。
当下,连队的文艺人才捉襟见肘,排一台文艺晚会,往往也需要请大量的外援。此外,更严重的是,军营音乐本应是一种无形的武器,通过歌词、旋律以鼓舞士气、催人奋进。
“这些年,军队有大的任务,需要鼓劲打气,需要振奋精神,有时甚至需要有点献身的勇气。每当这时,带兵的就会发现,现有的《军港之夜》、《兵哥哥》、《说句心里话》等,是无法作为战前动员歌曲进行合唱的,无法与《大刀进行曲》、《解放军进行曲》相提并论。”解放军报文化部原主任陈先义说到这里,带着担忧。
如果军队文化工作者不能给士兵提供个性化的情感需求,同时又缺少镇守音乐阵地、发挥音乐作战功能的意识,那么这块阵地总会由别人来占领。
谁来占领士兵的MP3
“没有队列歌曲、战斗歌曲的军营,是很难想象的。但同时它又替代不了民间层面的文化,因为后者满足的是更为个性化的情感和心理需求。”
每周一晚上,连队组织教唱歌曲,总让下士成勇安有些纠结。“教的歌曲都相当于《诗经》‘风雅颂的‘颂类的歌曲,为什么不能学点‘风类的歌呢?”
眼下,成勇安正在学唱由总政治部要求全军必须学唱的《强军战歌》,歌曲与习近平一系列的强军讲话相契合。
创作者们推陈出新的速度,跟不上营盘里的兵的换代节奏,但在新一代士兵内心的音乐榜单上,还有更多选择。
在军队音乐的阵地上,硝烟从未停止。军官马伟峰至今记得一段往事:上世纪80年代,驻福建的部队天天和台军打一场“邓丽君战”。对面台军开着大喇叭对着解放军军营整日整日地放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而这边军营内,一旦有士兵偷听邓丽君被发现,便会从上而下地上纲上线,严重者甚至会收获处分。
解放军在音乐阵地上的对手,不仅是“敌对势力”,更普遍的还是士兵本身。上层寄希望文艺作品所发挥的政治功能、熏陶作用,与普通士兵内心的情感需求,在军营内部相互撕扯。
2009年8月,总政向全军和武警部队下发当代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歌曲的通知中,赋予官兵学唱所荐歌曲的意义为“充分发挥文艺作品的熏陶和激励作用”。
多年前,二炮文工团创作员、词作家晨枫曾向部队专业作者提出过“三个脱离”的批评,即军队创作“脱离群众、脱离生活、脱离部队”。他说:“(专业作者)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势,使我们失去了回归那种原汁原味的‘初始状态的能力,我们的状态与普通战士状态之间的共通点在丧失,这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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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第10版
余戈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专业词曲作家们虽然也极想写出一些符合士兵心理的歌曲,但往往到抒情时又显得大而无当。“你要站在士兵的角度来看,‘他们是永远不能表达‘我们的,只有‘他们成为‘我们,才有可能为‘我们代言。”
国家一级演员、总政歌剧团通俗歌手汤子星曾经在新疆南部代职半年。一星期才能洗一次澡、背靠大漠戈壁的艰苦岁月中,他和普通的战士一样训练。他说:“我从那个时候才知道,真正的基层部队是这样的,我原来只是穿着军装的老百姓。”
创作《我的老班长》的退伍兵小曾,就是出自“我们”的军营民谣歌手。多年前,他就对军营音乐发出了“不够体贴”的呐喊。“我不相信,五年后、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的部队仍然还只是唱《小白杨》、《当兵的人》、《说句心里话》,或者还是我们军营民谣的《我的老班长》、《军中绿花》这些歌。”
到今天,尴尬却一如往昔。
如今的士兵们的确不怎么唱小曾说的这些歌了。但不是因为长江后浪推前浪,而是面临后继乏人、无歌可唱的尴尬。新来的士兵们从军营外、从互联网找到了能寄托的心爱旋律,便扭着屁股、卖着萌,唱起“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然而,从早先到现在,军队文艺是否应该着力创作反映士兵心声的歌曲也一直有着争议。1988年2月,新华社一位记者写了篇《不要给战士送“催泪弹”》的内参。对越自卫反击战以来的创作倾向,让记者担心会使军队丧失战斗力。《两地书、母子情》、《十五的月亮》和《血染的风采》,这些歌词里的战场无一不凄婉悲壮。“战士们边唱边流泪,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
有趣的是,对面越军阵地上当时响起的也是《十五的月亮》和《望星空》,只不过汉语换成越语。
“我不反对抒情歌曲,但如果军旅文艺把这类内容作为主项,而军营必须有的‘铁板铜琶的时代之声却成为短板,那无疑是走偏了文艺的大方向。”陈先义对南方周末记者如是说。
曾经有集团军军长这样告诉陈先义,在他们看来,“我们的军队什么时候向社会、向人民以‘诉苦的形式,要求理解军人的奉献了?那还叫人民解放军吗?”
“没有队列歌曲、战斗歌曲的军营,是很难想象的,”余戈说,“但同时它又替代不了民间层面的文化,因为后者满足的是更为个性化的情感和心理需求。”
“要杜绝黄色、暴力,避免媚俗、低俗。”在海政文工团原副团长付林看来,士兵们喜欢王力宏、周杰伦、听流行歌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部队的文工团不可能满足军人的所有需求,我们也需要社会的力量来为军队服务。以后希望有‘负面清单的概念,黄色、暴力绝对不能碰,其他的都应该开放,让社会的力量为我们所用。”
白天,士兵们两只耳朵里灌满“战天斗地”。晚上熄灯到睡觉前,当他把耳机塞进耳朵,从MP3里缓缓流淌出来的音乐,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当代军营应该反思的,还不是军队文艺工作者创作倾向问题,而是我军的这块音乐阵地是何时无人坚守的?”兰州军区某部政治部主任方勇认为,目前的危机不在于军队文艺的方向,而在于根本没有人走在这条路上了。
和普通人一样,士兵内心的那只耳朵永远渴望着歌声。其实,解放军与其说是一支爱音乐的队伍,毋宁说是一支重视音乐的队伍。队列有歌曲,集会有拉歌,饭前、每天晚点名前、劳动现场……如果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小说,那么有部队的地方就有歌声。然而,军营歌曲缺乏创新,外来音乐全面占领,又使得这种重视面临着危机。
“谁占领了战士从熄灯到睡觉前这段时间,占领了战士的MP3,谁才真正占领了军营音乐这块阵地。”分析阵地失守的原因时,方勇说,“可能与军队文化在社会大文化环境中渐渐呈现出边缘化、弱势化有关。”
一首歌曲和一种文化
军队文化的触角,曾经伸到社会的末端,勾住、打结,将全民一网打尽,而今,再没有哪首军歌能有那么大的感染力和辐射力。
在改革开放前,“军歌”不需要明星唱红,却可以唱红一个新人。付林记得,改革开放前,文工团占地方社会演出的整体份额很大。那时候,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歌曲或影视作品,要么是反映军人和军事的,要么由军队演职人员参与创作。
进入1990年代,军旅歌曲的创作呈现出全面繁荣的景象。《说句心里话》、《长城长》、《一二三四歌》、《咱当兵的人》等歌曲广为流传。这些歌曲或激昂豪迈,或委婉深情。在仍以看综艺晚会为主要娱乐渠道的时代,这些歌成为中国乐坛的主旋律,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坐标。
在还习惯着全家人围坐一起看电视的岁月里,解放军作为先进文化的代表,在娱乐全国人民的同时,也承担着寓教于乐的重任。军队文化的触角,曾经伸到社会的末端,勾住、打结,将全民一网打尽。而今,再没有哪首军歌能有那么大的感染力和辐射力了。
“这不是一首歌曲的式微,而是一种文化的式微。”今天的社会中,可能也只能从中国大妈们的广场舞伴奏中,找到那些和“军”字沾边的红歌,以及红歌的红火过往。
付林曾经极力主张部队的文艺工作者在直接服务士兵之外,应该向社会挺进,传播一种向上的力量。但在军队改革的背景下,他意识到社会上的各种力量都承担起了文艺的功能,“我自己也不知道军队文艺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现在,在改革的背景下,军装慢慢从主流文化舞台上淡出。汤子星感受到了在宣传上军队内部对自身的刻意弱化。“但是,最优秀的歌唱家肯定还是在军队。马上要办的国庆音乐会,大部分还是军旅歌手。”
一位多年从事军旅歌曲创作的音乐家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除了多元文化的兴起,军队文艺的无力感还在于,在这样一个市场的时代,缺乏对歌曲配套的运作,使得这片营地上无法出现如病毒般扩散的《小苹果》。
军绿色的队伍已经告别了一个时代,告别了一首传唱度高的军营歌曲就是一则最好的征兵广告的时代。“靠什么来吸引新鲜血液?”日益严峻的征兵形势,昭示着军队文化对年轻一代吸引力的问题。
陕西省军区某部连长孙中存仍然记得,2011年参加的全军征兵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一位副总参谋长表情严肃、语气严厉地指出:当中国在谋求发展软实力,全力向外输出文化的同时,军队也在为振兴自身文化、重回社会文化中心而焦虑着。
解放军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放下骄傲了近半个世纪的身段,提前征兵时间,向全国各省征集征兵广告,力图从文化的切面触及年轻人的神经。也正是这样的背景下,军营版《小苹果》才得以横空出世。
此外,随着民众娱乐生活习惯的改变,军队文化也把活跃的主战场从舞台转移到荧屏。军旅影视作品的滥觞,有些的确起到了弘扬军队文化作用,一位海军陆战队的女兵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就是看了电视剧《火蓝刀锋》后,产生了参加海军的冲动。
然而,追求市场大于文化的“抗战神剧”、“性感女兵”也使军队形象频频被恶意消费,每每看到这些场面,陈先义都会不禁反问:“如今的军队文艺只剩下了没有思想引领的庸俗傻笑吗?”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军队文化是否站在文化的中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军人这种荣誉、责任、牺牲、奉献的文化即便在边缘,也应该被社会尊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军队媒体人认为,军队文化在社会的比重与社会的开放程度有关,越封闭越是军事化的社会,军队文化便越是占据主导地位。
军营民谣暗淡的10年里,小曾一直为二次入伍进军营奔走。搭乘加强军队文化建设这班列车,不如凤凰传奇有名的老兵小曾,如愿成为成都军区政治部战旗文工团歌手。 而在小曾如愿以偿二次入伍时,凤凰传奇却如愿以偿地退伍了。
二次入伍后的小曾,却也没再生出那种音乐的力量。每次演出,面对官兵,小曾不再是偶像,只是他歌中的那个“老班长”。新时代士兵对偶像的定义,也不再是小曾认为的“你充分表达了我,你才是我的偶像”。对当代士兵而言,倒是一个化妆品电商的广告语颇有共鸣:我为自己代言。
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黄金耀,和客户在KTV高歌时,除了当兵前喜欢的几首流行歌曲外,他所能记得的都是在部队学的歌。他或许没有意识到,被他认为已经与时代不够体贴的军营歌曲,会是“黄金耀们”无力抹去的人生背景乐。
这就像下士成勇安最喜欢的一首歌《我的歌声里》高潮部分唱的那样,“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磁性的歌声沉淀在他内心深处,那句悠长绵延的尾音也伴奏着他的军旅生涯。只是对于像成勇安这样的新一代士兵而言,背景音乐里还有多少军营歌曲的位置呢?
不过,付林对此却没有那么悲观。
“音乐是有力量的,是需要重视的,在士兵作战出发前,必须有激励人向上的歌曲,这是我们部队文艺工作者的职责,这一块不能放弃。而军人们也有自己的音乐需求,他们要健康、要快乐,只要能给他们这样精神的,不论来自哪里,都是好的音乐。”
现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教授栾凯正在指导研究生们,从近期火起来的舞曲中寻找与战士们情感的结合点,创作新的曲子。他说:“对于军旅歌曲来说,流行音乐是非常重要的转折点,随时代而前进的军旅音乐创作需要更多的同行人。”
把自己定位为“文艺战士”的汤子星记得,他唱过的《炊事班之歌》曾被发放全军学习,20万炊事兵甚至“做饭的时候也会唱”。由于下部队演出时,炊事班总在忙着做饭,汤子星都会在演出结束后,到炊事班唱起这首欢快的《炊事班之歌》。那种自豪与渴望交织的眼神,汤子星说那是自己为战士一直唱下去的动力。
军营版《小苹果》的传播效果令创作者始料未及。它的意义或许在于,不温不火的征兵工作因一个苹果引起关注,引起争议,被无数次的谈论。在这个博眼球的年代,这总比无人关注要好。
(本文中方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