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行长》

付颀

李大军死后，郑跃进私自拆借给海南的巨额资金立刻成了“坏账”。更让郑跃进担心的是，他得到消息：傅宇光和林茹在秘密查账，并开始走访一些存款单位。这样下去，郑跃进隐藏的这个窟窿很快就会暴露，情急之下，他想出了一个缓解危机的办法。

几天后傅宇光突然接到分行监察室的电话，说分行将派出一个廉政建设检查组，明天起进驻城北支行，进行为期一周的廉政检查。

傅宇光感到很奇怪，最近支行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啊，检查组来干什么？

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主任老马轻轻敲门走了进来：“傅行，有些情况我得向您报告一下，外边传得可是有鼻子有眼的。”

傅宇光情绪不高，随意问道：“又有什么传闻啊？”

“嗯，听说分行之所以要派检查组，是因为咱们支行有人给上边写信，反映咱们支行领导的一些问题。我听说，那封信的主要矛头是冲着您来的。”

“噢？说我有什么问题啊？”

“听说那封信主要反映了您三个问题，傅行长，您听了可别生气啊。一个问题是反映您作风腐败，整天公款请客，和客户大吃大喝，说您请富康医药公司的领导吃饭，喝掉四瓶茅台，一桌饭花销七八千块钱。”

傅宇光的脸腾地红了：“谁愿意跟那帮客户大吃大喝啊？喝得胃里翻江倒海哇哇地吐，那个滋味好受啊？那不是为了保住支行的四个亿存款吗？为了那顿酒，我难受了一个多礼拜。真是的，谁愿意喝那个酒！”

正说得气愤，他突然停下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算了，不管怎么说，大吃大喝是不对的，而且那顿饭确实开销大了点，这条我认下了。还有呢？”

“第二条是反映您节日期间给分行处室和重点大客户送挂历。”

傅宇光眼睛一瞪：“大家都送，我不送行吗？得得，你说你接着说。”

马主任有些犹豫地说：“傅行长，这第三条有点胡说八道，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有人说您跟林茹副行长关系有些暧昧，经常私下约会，怀疑那个什么——”

“简直是胡说八道！”没等马主任说完，傅宇光就拍案而起了。

正在这时，林茹走了进来。她看看怒发冲冠的傅宇光和进退两难的马主任，故作轻松地对马主任说：

“说呀，怎么不说了？不就是有封群众来信吗，跟我也说说，都说我什么了？让我也乐呵乐呵。”

马主任满脸堆笑地说：“都是他们瞎说，我们根本就不相信。你们两位领导有事情要谈，我先走了。”说着，他赶紧低着头走出了傅宇光的办公室。

傅宇光已猜出了林茹的来意。“怎么，你也听说了？”

“嗨，早就听说了，你大概是咱们支行最后一个听到这些传言的人了。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别瞎生气、瞎着急，往深处想，这封匿名信绝对是个阴谋。”

“什么阴谋？谁的阴谋？”

“你想啊，请孙大头喝酒、送挂历什么的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为什么早不写信晚不写信，偏偏在这会儿写信？不就是因为咱们这几天在清查支行账务呢吗？肯定是郑跃进慌了神了，用这个损招儿来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傅宇光点头道：“是啊，这说明郑跃进确实有问题，我们的查账让他坐不住了。”

……

分行纪委书记吴学廉任组长的廉政建设检查组进驻城北支行第一天，就分别找班子成员和一线员工谈话，但一直没有与傅宇光单独谈话，这让傅宇光心里有些嘀咕。

眼看着已过了下班的时间，傅宇光知道吴书记今天不会跟自己谈话了，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他看了看记事本，想起今天是女儿小雨的生日，早晨出门的时候太太嘱咐他早些回去的。于是他开着车先到商业区的音像书店给小雨买了一套《国际著名钢琴家演奏会》的光盘，准备作为女儿的生日礼物，又到超市买了一大堆女儿喜欢吃的零食，然后急匆匆驱车赶回家中。

因为手里抱的东西太多不便掏钥匙，傅宇光便用脚轻轻地踢了两下门。

女儿小雨跑过来开门，见到爸爸给她买了这么多生日礼物，立刻蹦了起来，高兴地叫了一声：“谢谢爸爸！”

傅宇光按照老习惯，笑盈盈地弯下腰，小雨赶紧搂着爸爸的脖子，在傅宇光的脸上甜甜地亲了一下。傅宇光顿时感到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幸福的暖流，这感觉让他十分陶醉。

正要往屋里走，小雨在傅宇光的耳边小声说道：“今天妈妈有点不高兴，你要小心点哦。”

“为什么？你又惹妈妈生气了？”

“不是我，中午楼下的陈阿姨来串门了，然后妈妈就不高兴了。”

傅宇光顿时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楼下住的是分行宣传部赵部长，他太太是个爱传闲话的人，人送外号“搅屎棍子”。不用问，今天“搅屎棍子”一定是把城北支行匿名信的事情跟太太夏梅说了，而且重点说的是关于“与林茹关系暧昧”的那件事。

傅宇光无奈地摇摇头。

太太夏梅在市中心医院药房工作，是个性格内向的老实人，她待人宽厚，人缘很好，但有一个毛病，就是耳朵根子太软，别人说点什么她都信。

几个月前，夏梅所在医院的刘院长出事了，是男女作风问题。医院上下议论纷纷。有同事对夏梅说：“你家老公是银行的行长，银行可是个美女如云的地方哦，现在的女孩开放得很，为了升职、出国、拿奖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是小心点吧。”

原本是同事之间开玩笑的话，夏梅听了之后却心乱如麻，回家后不思茶饭，一个人发呆。傅宇光弄清怎么回事后，笑道：“别听她们胡说，我们银行是国有正规金融单位，不是那些写字楼里的小公司，哪有什么小秘、二奶什么的？你看我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像有小秘的样子吗？”

夏梅想了想，觉得老公说得有道理，心里顿时静了下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过了几天，夏梅回家后又犯别扭了，她对傅宇光说：“我把你的话跟同事们说了，她们笑话我说，傻吧，谁说国有银行里就没有小秘啊？哪个老公在外边有小秘自己承认啊？我一想也是啊，你是不是在骗我啊？”endprint

傅宇光哭笑不得，掰着手指头跟夏梅解释说：“你看我，一大早就去上班，一忙就是一天。晚上银行五点半关门，六点半结完账，我差不多七点钟准时到家，对不对？晚上我哪也不去，在家陪你看电视聊天，你想想看，我哪有时间去泡小秘啊？”夏梅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又放心了。

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搅屎棍子”就又来挑事了。傅宇光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大好过，但这种事躲是躲不过去的，只好硬着头皮拉着小雨往屋里走。

夏梅正在厨房里准备女儿的生日晚餐，见傅宇光进来，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傅宇光赶紧主动活跃气氛：“噢，这么香啊，晚上吃什么好的？”

“大行长回来了？今天怎么没跟那位美女行长一起加班研究工作啊？”

不阴不阳的一句话，把傅宇光堵得够呛。要是在平日，傅宇光肯定会息事宁人地调侃几句哄太太高兴，可这些天连续发生案子，检查组又没完没了地查，傅宇光心情很是烦躁，变得耐心全无。

“你说你俗不俗啊？整天就琢磨这点破事。我在银行工作，能不跟女同事打交道吗？打交道就是关系暧昧，那天下还有好人吗？”

“哼，真是做贼心虚呀，我只不过问你今天为什么没加班，我说过你跟什么人关系暧昧了吗？别不打自招了。”

“你就是那个意思，不就是听‘搅屎棍子传了点谣言吗？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那你说我信什么？信你？如果人家说的都是谣言，分行为什么派检查组来查你呀？分行怎么不查别人呀？”

“我，我跟你说不清，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时小雨在一旁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别吵了行吗？你们就这样给我过生日吗？”

夫妻二人只好暂时停止了争论，傅宇光强作欢颜地对小雨说：“我和妈妈没有吵架，我们是在讨论问题。”

“我不喜欢你们这样讨论问题。”

“好好，我们以后一定注意，来来来，我们赶紧插蜡烛，准备切蛋糕。”

正在这时，傅宇光的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林茹急切的声音：“傅行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家里，怎么了？”

“出事了，严艳丽失踪了。”

“严艳丽？”傅宇光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的争吵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会计专柜的接柜员，下午公安局的同志找她谈话后，她情绪不够稳定，提前下班回家了。可是刚才她母亲来电话说，她到现在也没回去。我有点不放心，会不会出事啊？”

“你别急，我现在马上回行里去。”

傅宇光放下电话一回头，见夏梅正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冷冷地看着他。

“是她来的电话吧？”

傅宇光不愿意再和太太争吵，他重新穿上外套，对夏梅和小雨说：“我必须马上出去一趟，你们先吃吧。”

“赶紧去吧，不然一会儿她该等急了。”

傅宇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真想对着夏梅嚷上几句。但是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一摔门走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