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空运中的南非解放者

宝丁

第205大队的使命

当在意大利作战的英国皇家空军第205大队指挥官吉米·杜兰特少将于1944年8月初奉命晋见盟军地中海空军部队司令约翰·斯莱瑟中将时，颇为惊讶地发现英国首相邱吉尔也在座。在这次会议上，杜兰特第一次得知他的部队即将飞赴华沙执行空投任务，对此，他直率地指出，如此漫长的飞越敌占区的行动很难保证获得成功，倒是很可能招致人员和飞机的巨大损失。

“我赞同你的某些观点，”邱吉尔开口了，“但是，这次空投必须实施，哪怕仅仅是为了维系盟友们的士气。”

“这次空投”确有其必要性，因为华沙起义已于8月1日打响，而与华沙近在咫尺、此前一直在迅猛西进的苏军却停了下来，空运成了起义者的唯一补给通道。华沙城内的抵抗者由科莫罗夫斯基将军领导，他的起义军虽然号称有40万战士，但是在城内的只有5万人，他们缺乏有效训练，更缺乏武器装备。简而言之，起义者手里只有44 000枚手榴弹，平均每6个人才能分到1条步枪；而前来镇压的德军正在不断调集力量，连一些重型坦克部队都将投入华沙。

这就是杜兰特被召见的原因，他的大队被选中执行华沙空运任务。这时，经历了卡西诺山地血战的盟军正在意大利战场上逐步北进，与德军在波河河谷一带形成僵持之势，而在用预制钢板临时铺设而成的野战机场上，第205大队正以饱满的状态投入作战。

这个新近于福贾地区成立的大队可算是个“混成”飞行队，其编制内的人员来自至少三个国家，包括波兰空军第1568特勤小队、英国空军第148和第624中队（第624中队后由第178中队接替）、南非空军第31和第34中队。就装备而言，波兰小队拥有10架B-24和“哈利法克斯”式轰炸机，英国中队各有14架“哈利法克斯”，南非中队各有14架B-24“解放者”。

会飞的午餐肉罐头

第205大队中的南非人是这场战争的新兵，由他们组成的这两个“解放者”中队来自南非空军第2联队，在入驻意大利之前还鲜有参战记录，而华沙空运无疑将是一次严峻的考验。虽然资历尚浅，但是来自南非的B-24机组们却自信满满，在他们看来，自己手中的B-24是世界上最好的重型轰炸机。

从许多角度看，4发的B-24都确实是一种非常出色的轰炸机型。英军的“兰开斯特”式在速度和载弹量方面都可以和B-24相提并论，但缺点是航程有限；“哈利法克斯”的载弹量要小一些，航程则比B-24短得多；至于声名显赫的B-17“空中堡垒”，它实际上在速度和载弹量两方面都不如B-24。当然，B-24也有其缺点，那就是操控极其困难，据说“往往让人精疲力竭”。

B-24有着各种各样的绰号，像什么“空中货柜”、“垃圾驳船”、“会飞的午餐肉罐头”、“大肚皮奶牛”等等，不过这些称谓虽然看似恶俗，其实却全都是机组成员赋予它的“爱称”。据说有一种关于其正式名称“解放者”含意的解释是这样的：它将解放暂时受困于希特勒魔爪下的千百万人。南非人很喜欢这个解释，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解放”华沙人。

通常情况下，B-24的最大起飞重量在30吨左右，而在去除掉夜间行动中用处不太大的机首机枪和机腹球形炮塔后，南非中队的“解放者”的最大起飞重量可达33吨。由于要执行远距离飞行，就必须在自身所用燃料和运载物资方面取得一个合适的平衡点，经过计算，每架B-24腾出的有效载荷为1 200千克。

盟军为华沙空运特制了一批防水密闭金属箱，每个长2.45米、直径0.9米，内可选装枪支、子弹、手榴弹、无线电台、食物、药品等不同物资，连箱带货的重量是150千克。每架B-24被要求在炸弹舱里携带12个这样的箱子，这样货物重量就达到1 800千克。

这个数字显然超过了1 200千克的有效载荷，但每个“解放者”机组都被告知，必须携带12个箱子，一个也不能少。无奈之下，只得进一步压缩燃料携带量。以往的标准轰炸任务中，B-24一般都会在足够往返航程之需的燃料以外再加载25%的燃油以备紧急状况，而在华沙空运中，这些备用燃料全部被去除了，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机组们只好自求多福。

飞越多瑙河和

喀尔巴阡山

8月4日夜里，华沙空运正式展开，执行当晚第一次任务的，乃是波兰特勤小队的10架飞机，这多少具有一点象征性意味。而在9天之后，便轮到南非中队上场。

具体的安排，是从意大利的布林迪西基地出发，于日暮时分飞越亚德里亚海和克罗地亚，在入夜后到达匈牙利境内的多瑙河，接着向北飞越喀尔巴阡山和苏军控制区后，从东南面飞入华沙上空；完成空投后，飞机将取道德国东部和奥地利东部返回意大利。华沙位于布林迪西东北面约1 310千米处，这意味着B-24将不间断飞行2 620千米。这个航程虽然很远，不过比从英国出发要便利一些，从英格兰的基地到华沙的往返飞行距离差不多有3 540千米。

飞行全程中的大部分时间将是夜航，这对南非中队来说倒是完全不成问题。被编入第205大队之初，两个中队的任务定位就是远距离夜间轰炸，这类任务强调的是夜色下的突然性、编队的彼此协同保护、完善的飞行计划、严密准确的导航，这些要素对于华沙空运来说同样管用。

8月13日下午，第31中队率先出发。经过长距离滑跑，处于超载状态的B-24缓慢而稳定地起飞，接着向亚德里亚海上空飞去。夏天的白昼退得很晚，“解放者”机群飞越敌人控制的海岸线时，天色还亮得很。这当然令人非常不安，不过在机组们看来，至少有一点比夜战要好，那就是你可以很远就看到敌人的战斗机，而不至于像晚上那样突然在身旁出现一个可怕的袭击者。

幸运的是，此行并未受到太多干扰，当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机群开始飞越多瑙河。南非机组们看到了这条著名的大河，“她就像一条浅蓝色的窄窄的丝带”。接下来飞越喀尔巴阡山时，B-24遇上了伴有闪电的积雨云，轰炸机的螺旋桨开始搅动出蓝色的光圈，而翼尖则拖出道道蓝色的光焰。这种景象虽然骇人，却是无害的，那些夜航船的桅杆上也常出现这种现象，水手们称之为“圣艾尔摩之火”。endprint

离开喀尔巴阡山后，天气开始变好，而B-24要小心避开克拉科夫，因为那里是一处德国夜间战斗机的训练基地。又经过一段时间飞行，“解放者”上的人们开始收听到断续的广播，那来自华沙电台，而这座城市很快也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看起来有如一个发光的小点。

按照事先的安排，“解放者”机群朝北沿着维斯杜拉河飞，在此过程中降低高度至60米，然后在城北一座大教堂附近先转折向左，然后向南飞行，继续降低至45米，同时把速度降至210千米/时，接着打开弹舱投下12个货物箱。

搏命飞行

两个南非中队随后执行了更多次空投任务，其中第31中队共执行了5次，第34中队共执行了4次，他们每一次都向华沙的起义者送去了36吨各类物资；整个华沙空运的最后一幕是在9月21日到22日夜里上演，执行者也是这两个南非轰炸机中队。

亲身飞临华沙的南非人无不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尽管他们在行前的准备会上已经被告知了相关情况，但当亲眼所见时，还是陷入了“震惊”的状态。一名飞行员回忆道，“在你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整排整排的建筑物全部都在燃烧，火势腾起的烟云之柱直冲天际，原本漆黑的烟柱又被下面的火光映衬得通体透亮。”

德军正在对华沙执行“焦土政策”，目睹这一切的南非人希望尽可能多地帮到起义者，因此他们在每次空投中都尽量压低飞机，以使空投物资能够准确着地。这样一来，南非的B-24也就遭受到了各种武器的攻击，从机枪、冲锋枪到步枪，甚至是手枪！

本来，美军的战术教条认为4发重型轰炸机“不建议飞在6 000米以下高度，禁止飞在3 000米以下高度”，而南非“解放者”中队和英军的几个轰炸机中队在华沙简直飞到了“树梢高度”，这可以说是一种搏命式的飞行方式。

当然，盟军为此付出了代价。在投入华沙空运的重型轰炸机中，有41架被击毁，按照运载的货物量来换算，就是说平均每送进10吨物资就要损失1架飞机，而人员的损失则是360名空勤人员阵亡、被俘或失踪。

可惜的是，和起义军的努力挽救不了华沙一样，空运也挽救不了起义军。在南非中队及其友邻部队努力送出的近400吨物资中，至多只有一半到达起义者手中，其余的则全部被德军缴获。战至10月2日，起义军司令科莫罗夫斯基不得不宣布投降。接下来的情形，就有如德国电台所声称的那样：“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毁掉了。”

不过，在二战结束之后，不屈之城华沙便经历了凤凰涅槃式的重生，经过多年建设，她又以其独特的秀丽风姿重新出现在东欧的腹地。而在华沙最艰苦的时期向那里伸出过援助之手的人们也没有被忘记，1992年，波兰政府向67名原南非第31和第34中队的成员集体颁发了华沙大十字勋章，以彰他们在华沙空运中的忘我贡献。

责任编辑：王鑫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