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倚一笔尽百味
2014-09-15蹇兴朝
蹇兴朝
“倚”,一个钟灵毓秀的字,真令人浮想联翩。试想,斜阳草树,刺桐花里,霞光满天。栏杆边有一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怅惘身影……“倚”字也就在文人墨客们独具匠心的描绘中,幻化成了游子心里永不离去的那一摆衣襟。
若要言“倚”字万般柔情,首屈一指的是“花间词派”的工笔巨匠们。试看冯延巳的轻笔细描,把闺怨写得比吴侬软语还要缠绵:“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倚在阑干上,小轩窗外,如丝如缕的寸寸阳光正悄无声息地潜入那独倚之人的心房。于是,便愁绪上身,便思绪飘扬。试问,她看的是斗鸭么?还是日思夜想中若隐若现的离人的笑影? 她想的是“碧玉搔头”的千金之尊么?还是“独倚”“斜坠”背后呼之欲出的那份割舍不断,挥之不去,舍不得的巴山夜雨?或许,“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千万里外,那个浪迹天涯的人,也在倚着阑干,“小楼一夜听春雨”吧!
家离,是国亡的细节。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我看见辛弃疾舞墨如弄剑,排字如练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却偏偏跟一个“倚”字过不去。他在《摸鱼儿》中写道:“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一缕斜阳,隐隐约约,一语道破了天机;那是大宋江山风雨飘摇,狼烟四起,十面埋伏的颓势。每念及此,何不令人肝肠寸断!烟柳欲隐,暮色暝暝。楼高莫近危阑倚。纵有少年狂气,纵有白发童颜,何处封狼居胥?何时北定中原?危栏独倚,举目四望,“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一吐胸中英豪之气。
话说“倚”字,不是非要跟定了“栏杆”的。“倚”是一种味道,一种意向,一种情愫。它游离于形式之外,表达着千种风情的婉约。仍记得纳兰容若的“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曾经的真实多么美好,“倚斜阳”甚至都让我思念的波涛,席卷到去年的你身上。斜阳里,岁月静悄悄地流逝,太慢,太快;“倚”字如画龙点睛,那时夕阳无限美好,那些过往遗失的温纯……五味杂陈,涌上心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终究是空梦一场,残诗一篇!去也好,留也罢,一场泪如雨下,枉自嗟呀。梦醒时,不见梦里芳华。
一笔倚字弄墨色,歌尽了悲欢。是思念?是追忆?抑或是,“独倚花锄泪暗洒”的惆怅?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疑问叩开了思绪的大门。百川归海,“倚”字在我的心中,溶了千万般的情绪,终化成一痕淡淡的眉山,隐现在萋萋的芳草之中,浅浅地勾勒着,百味的人生,或是,人生的百味。
(指导老师:张兴武)
肖尧留言:
一个“倚”字,竟幻化出一篇满是内涵,充满古典情韵的文字,这就是这篇文章最大的附加值。有时候,我们只是想看一段故事,走进一段曲折里,而不是在自我笔直的心里一眼望穿。说到底,阅读的意义就在于那种代入感——我们可以跳入其中,亲历那段历史,让心灵充盈,并因为这种经历而与以往的自己不同。我们需要这种不同,来证明自我的存在感。文字的价值也许也正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