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一个人

朱仁凤

路遇一个人

他捶胸顿足，迎面奔来

蓬乱的头发根根竖起

在离我不到两米的距离突然停下

一根手指剑一般刺向我

并伴随咬牙切齿的表情

我们敌人一样互相防备着对视了一眼

仅此一个回合

我便立刻败下阵来匆匆逃离

穷寇莫追，他似乎熟知用兵之道

横刀立马站立原地

朝我逃离的方向开口骂阵

叫骂了一阵，量我不敢摆阵应战

接着又捶胸顿足仰天大骂

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

好像与我有天大的仇恨

好像与天势不两立

败下阵来的我，见他站在

一群急急忙忙，低头赶路的人流中

对这个世界横眉怒目

突然感觉，我败得是如此心服口服

瓦屋、鸟儿和女人

这个下午除了雨声

整个院落静得出奇

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

落在对面粮管所的瓦屋顶上

它站立的位置，正好对着我的窗口

我们同时发现了对方

先是彼此对视，然后相望

突然感觉，我们是彼此的前世情人

它站立雨中，和窗前静默的我一样

眼神迷蒙而忧伤

眼前的情景，多像一幅画

两排宽旷的白墙瓦屋，烟雨蒙蒙的下午

一只灰色的鸟儿孤单地站在雨中

正和窗前的女人彼此相望

这幅画多么静美而忧伤

我静静地望向它

自认为读懂了它的忧伤

忽然对着它泪眼婆娑

这个前世的小冤家

对我的动情不知所措

妥 协

大地上落满了雷声

沉默的大地

未能阻止万物的生长

背负生活的人们

东奔西走，在大地上遍地开花

跟随人群，扛着草粮一路奔跑的我

在隆隆的雷声中

胆子变得越来越小

雷声隆隆，乌云压境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我扛着草粮，停下奔跑

眼神忧郁望向天空

天空低沉，以压倒之势迫近大地

树上的鸟雀上下跳跃，喋喋不休

它们一定在坚持什么

暴雨倾盆，鸟雀惊飞

大地上由远而近，漫来万万千千的嘶喊

而我此时，在四面而来的嘶喊声中

正以沉默的方式

与这个世界达成妥协

深 陷

此时，我走在路上

像所有在路上奔走的人们

夜越来越沉

它硕大无比罩在头顶

像卸不下的生活之重

深陷于生活的人们

将蝴蝶、花朵、鸟语花香

隐在柴米之下

他们收起内心的悲喜

背负柴米日夜兼程

直至江河困顿，万物睡去

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而尘土之上，天地之间

始终隔着一段仰望的距离

山水、鸟兽、蓝天白云

阳光、风雨，前赴后继的人类

组成了这个万千世界

苦难深重的人们

成群结队走在路上

他们走不回从前

也终究走不出大地

荷花一笑，便有了万千儿女

大地微颤，荷的羽翅

从大地深处破土飞出

风吹动万物，轻轻吹开一湖的荡漾

一只青蛙整夜未眠，在荷盘上

坐成一朵睡莲的模样

风过千遍。满湖的荷香次第打开

荷花一笑，便已孕育万千儿女

江湖水岸，有人正点亮渔火

有人在隔岸观潮

大地之上，谁的刀斧在天地间留下条条河流

让苦难深重的人类，纷纷选择

在浪潮中冲锋陷阵

黑压压的人群涌向大地

他们各自占山为王，画地为牢

并在各自的牢狱中，戴着镣铐舞蹈

而更多的人，仍在奔跑与冲刺

他们跌倒，爬起，又继续奔跑

辽阔的大地，到处都是盛开的阳光

到处都是远山、万水、森林、草木

到处都有低垂的叶子，和那些高高低低的风

楼上楼下

争吵声从楼上传来

先是男女声混合

接着是女高音独唱

发声点像是五楼

又像是六楼

没有人知道楼上发生着什么

就像没有人知道楼下发生过什么

大概是压抑的洪水冲堤爆发了

女高音继而转为引吭悲歌

紧接着砰的一声关门

响声在楼道震荡

像树上的鸟儿纵飞时

枝叶被纵力弹了弹

而我像个等候排洪的守堤人

坐在自家的堤岸旁

洪水一直没涨潮

也一直没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