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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道主义自然观在薇拉·凯瑟“草原三部曲”中的体现

2014-09-15

山花 2014年2期
关键词:亚历山德拉凯瑟拓荒者

任 冰

作为20世纪美国文坛上独具特色的女作家,薇拉·凯瑟在字里行间倾注了鲜明的时代性、浓重的地域性和超凡的女性色彩。其作品别具一格的怀旧情调和雅致的脱尘气息,使之成为美国文坛的空谷足音。尽管如此,凯瑟的声誉并非平步青云,有评论家称赞她“用摆脱了一切浮华和矫饰的质朴守护了美国人心中那片刚刚被宣布闭合,走进历史的现实边疆”。[1]而左翼批评家则指责她作品中的“保守主义”和“逃避主义”,更有评论称之为“通俗作家”。[2]格兰韦尔·希克思在1933年的一篇论文中指出:“凯瑟从未尝试过正视我们的当代生活。”[3]这也难怪,20世纪初正是美国社会、国家生活的巨变期,意识形态风起云涌。而凯瑟之作大都展现了拓荒者琐碎而平凡的日常生活,以及女性“与艺术一体,日用与美学不分”的艺术观,[4]因此常受到攻击,被称为“美学的逃避主义”。其实,这种批判有失公允。从主题上看,凯瑟的小说没有一部真正地退缩到艺术的象牙塔中去孤芳自赏,而都是针砭时弊的抗议之声。她的作品虽没有直接取材于城市生活,却通过弘扬迥异于时世价值观的美学理念,表达了对现今的关注和希冀。[5]笔者认为,凯瑟的小说对当代人的精神世界具有积极的指导性,仔细阅读,其作品体现出浓厚的后人道主义精神。凯瑟描绘了拓荒者如何与自然和谐地相处,可以说,凯瑟在其作品中展现了她独特的后人道主义自然观。

后人道主义自然观

后人道主义是发生在当代西方的以批判传统人道主义为己任的一股哲学思潮。它对很多领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它有其独特的思想方法和思维方式,我们可以将之称为后人道主义思想。后人道主义率先围剿的重点是作为人道主义理论基石“人”的概念。在解构了人的在先性、中心性、绝对性等一系列传统人道主义赋予它的特权之后,后人道主义宣告了被传统人道主义奉为神明的“人”的死亡。用福柯的话说就是,“上帝之死”的时代正在被“人的死亡”的时代所代替。[6]依照后人道主义的观点,人不再是物质世界的中心,也不再是精神世界的中心。后人道主义使曾经绝对的人的存在“相对化”、多元化、复杂化了。[7]人被还原为其本来的真实面目,就要重新审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关系,不再将自己看作自然的主人,而是看作自然的管家;不再唯我独尊,而是耐心地倾听自然的声音。后人道的人应该与自然和谐相处,平等地对待“非人类”,追求健康的人性。后人道主义文化思潮有着独特的世界观,并为研究文学作品提供了又一独特的视角。近来评论界出现了从后人道主义角度解读作家和作品的论文,但目前鲜有学者运用这一角度评论薇拉·凯瑟的作品。本文拟从后人道主义角度对她的作品进行文本分析,着重探讨其后人道主义的自然观。

“草原三部曲”中的后人道主义自然观

在凯瑟的小说中,“自然”的形象被人格化了、诗化了。自然赋予人类无穷的力量,促使人构建自我。她创作了充满怀旧色彩的“草原三部曲”,包括《啊,拓荒者》、《云雀之歌》和《我的安东尼娅》三部小说。这个系列以内布拉斯加西部草原为背景,描述了女主人公通过个人奋斗构建女性自我的经历。自然与人相互指涉,是凯瑟心中的纯美理想。小说中描绘出人与自然是相生相伴、水乳交融的,他们之间是一种更安全、更持久、更和谐的关系。在这片原野上,人类没有过度地开发自然,没有在土地上留下什么痕迹。正如凯瑟所言,站在“几乎没有留下多少(人类)痕迹”的荒原上,“我感到未来在延绵的草木丛生的山脊下面骚动”。[8]在《啊,拓荒者》开篇的诗中写道:“草原之春暮色、平原,富饶、阴郁、宁静;连绵的新耕沃野,厚实黝黑,粗犷强悍;生长中的麦子和杂草,辛苦的马,疲倦的人;漫长而空寂的路,落日的沉郁之火,消退于亘古、漠然的天空。”[9]我们看到了最初的内布拉斯加草原是残酷的、粗犷的,但在广袤的草原和辽阔的大地上,在落日的余晖下,衬托出一幅生机盎然的图画:人类与自然融为一体。凯瑟笔下的亚历山德拉非凡的洞察力和诗人般的敏锐与激情,使她与分水岭息息相通。当她身心疲惫的时候,黄灿灿的谷物就会走进她的梦中,使她安心。正是对自然的信任和依赖使亚历山德拉“对这片乡土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几乎跟它产生了一种新的关系”。[10]在约翰·伯格森倒下的地方,亚历山德拉开辟出富庶的农场和美丽的花园,因为她不是用锄头和土地较量,而是用她对自然和土地的热爱和信任在经营生活。在《论自然》中,爱默生写道:世界缺乏统一而处于分裂的原因就在于人与他的内在自我是分裂的。为了恢复人与宇宙间的和谐统一,他必须进行不断的自我发现。“就好像是在遵循爱默生的劝导,亚历山德拉通过发现自身的活力和内在的整一性而将小说从最初的混乱无序中拯救出来。”[11]具体地说,她是在与土地和自然的水乳交融中实现自己的主体价值。亚历山德拉对自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自然所蕴含的生机盎然的东西让她激动不已。“在她看来,这片土地很美,富饶、坚实、壮丽。她的眼睛沉醉地饱览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直至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12]这是一种基于理解的至真的感动,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淡和幸福。

小说中的伊瓦尔是与自然相融的最高代表。他对自然的认同、爱护和维持达到了最虔诚的程度。伊瓦尔在土屋中已经住了三年,可他就像先于他住在这里的北美郊狼一样,不曾玷污过大自然的容颜。他与荒野为友,跟动物为伴。他不穿鞋、不理发,完全将自己融入大自然,成为自然的一员。伊瓦尔在他替自己找到的这种独处幽居的生活中感到了满足。他讨厌常人寓所产生的那些垃圾:变质的食物、瓷器的碎片、扔在向日葵地里的旧锅破壶。他更喜欢野草地上的整洁清爽。他常说獾的洞穴比人的房屋干净,并说他如果要找一个主妇,她的名字大概该叫獾太太。他之所以对小鸟的习性如此了如指掌,正是因为他对这些小鸟倾注了极大的爱心。他尊重生命,不仅对周围的一切生命都给予尊重和关照,还告诫小伙子们不要打野鸟,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上帝的鸟。他让许多奇异的鸟在他那儿落脚。他不但仔细观察小鸟们的活动,而且还深入小鸟和小动物的内心世界并和它们交流。动物生病时,他感同身受,甚至自己服下药品。母牛受惊时,别人都不能接近,但伊瓦尔一到,它就马上安静下来。伊瓦尔能理解这些动物的情感,体察动物的伤痛,并能与它们沟通,建立亲密的关系。

《云雀之歌》中的自然景象同样给人以一种心旷神怡的震撼。西娅也被自然的力量震撼了,月石镇郊外的沙岗地带对她有着永远的诱惑,使她唤起了幼年西娅去自然界探幽寻秘的冲动。这种冲动后来转化成她深入音乐王国的动力。[13]“她仍然记得那片沙岗上的阳光,记得她童年时在荒原上发现的那一团团仙人掌花,记得傍晚的阳光照在科勒太太庭院里的葡萄叶和留兰香花坛。这些记忆是她精神和存在之一部分。”[14]特拉曼特斯太太对西娅说的话也让西娅感到了人与自然和动物融合在一起的美好。“在墨西哥,人们说可以杀死一条蛇但千万不能伤了它的感情。在那个炎热的国度,姑娘们爱在家里养一条蛇来捕杀老鼠。他们管那种蛇叫家蛇。家家户户都在火塘边为它铺有一小块草席,夜里它就盘卷在那儿和家人围在一起,就像老朋友一样!”[15]人与自然的融合更是让西娅获得了成功的力量。

当沿着那印第安人取水的小径到达峭壁上的小屋之时,她总会因小屋的舒适和难以到达而感到新的快活。她经常在小屋的羊毛毯上摊开身子而后沉沉地睡去。“她常常为自己的懒散而感到惊异。她可以在阳光中一连几个小时躺在那里,听着那些个头挺大的蝉刺耳的鸣叫,听着那些北美颤杨轻轻冷笑的声音。迄今为止她一直忙忙碌碌,仿佛她出生时就晚了点,所以一直在试图赶上时间。现在当她摊开四肢躺在那些地毯上时,她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正在等着什么东西来赶上她。她已经拥有了一个地方,在这儿她摆脱了那股徒然努力、盲目奋争的人流。在这儿她可以心神安然地躺上半天,把一些令人愉快但并不完整的概念保持在心里——或几乎抓在手中。”[16]自然赋予了她心灵上的宁静并且给予她自信和力量。西娅用歌声架起了与自然沟通的桥梁。她在黑豹峡谷为自然的神奇所震撼。那里的天空、岩石、峡谷和溪流,还有阳光和空气本身共同完成了对西娅的再造。峡谷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都能洗去她此前忙碌生活中的浮尘杂质,让她真正体会到过一种以唱歌为事业生活的美好。在那里悟出了艺术的真谛:自然孕育着最基本、最终极的情感,这种情感在她那里幻化为响彻云端的“云雀之歌”。

凯瑟这种后人道主义自然观在《我的安东尼娅》中同样得到充分的体现。小说为我们呈现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自然美景。凯瑟笔下的草原、麦场、玉米地,在明朗的天空下到处是一片翠绿,人们在茂密的草木中,在野草和大丰收强烈的色彩和浓郁的香气中,简直透不过气来。作品中像这样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自然美景处处皆是,蕴含着大自然的清新气息。小说中的安东尼娅是最典型的自然美的代表。年幼的安东尼娅随家人移民到荒凉的内部拉斯加大草原,她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拓荒的生活艰苦、枯燥。但这广阔的草原具备了大自然的原始美,在自然的怀抱中,乐观的安东尼娅生活得幸福快乐。她在孩提时就表现出对自然的热爱、对动物的怜悯。不仅如此,在她眼中,植物同样是有生命的。安东尼娅爱它们,就好比它们是人,虽然干了一整天的活儿,但还经常提水来浇花,即使在干旱的时节再累也为这些树操心,因为它们在她心里就像孩子一样。尽管到城里做工的安东尼娅,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而轻信他人,最终被人玩弄,被人抛弃,但正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对自然的热爱,重新回到大草原的她以顽强的毅力和坚韧的性格,在那片虽荒凉但却纯净的土地上开创一片生机和希望。她整天在田间劳作,精心经营着自己的家,孩子们和果园是安东尼娅成功的象征,土地和自然使她感受到了满足。安东尼娅在自己的土地上仿佛回到了出生以前的世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在与自然的交流中,她更深刻地领会了生与死的意义,从而摆脱了积蓄已久的痛苦与怨恨,重新获得了爱的力量和勇气。在发现自我、完善自我的同时,亚历山德拉也对自然、对世界、对人生有了更超验的认识。“土地总是属于未来的,我们来去匆匆,而土地却是长存的。只有热爱它,并且理解它的人才是它的主人——但那也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17]我想,凯瑟在这里并不主张社会倒退,而是追求和捍卫被商业文明所破坏了的美好与和谐,同时也表达了作者的后人道主义自然观。

结 语

总之,凯瑟虽然没有专注于外部世界和生活表象的描写,但她把创作视线转向内部的精神世界,因而她的描写更加贴近当代的生活,更富有时代的气息。在作品中,凯瑟刻画了拓荒者如何在自然界中找到精神和谐,并倡导了多元文化和谐共存的人类社会。可以说,凯瑟在其作品中展现了她独特的后人道主义思想,并使她的作品具有一种既突出地域特色又能超越时空的永恒风格。

[1]Ambrose, Jamie. Willa Cather: Writing at the Frontier[M].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1987.

[2]Schroeter, James. Willa Cather and Her Critics[M]. New York: Conell University Press,1967.

[3]McDonald, Joyce. The Stuff of Our Forebears[M].Tuscaloosa: the 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 1988.

[4][5]金莉.20世纪美国女性小说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6][7]王治河.后现代哲学思潮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8][9][11]李莉.威拉·凯瑟的记忆书写研究[M].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

[10][12]凯瑟·威拉.啊,拓荒者![M].杨怡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

[13][14][15][16][17]沙伦·奥布赖恩.薇拉·凯瑟集:早期长篇及短篇小说[M].曹明伦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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