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转喻:照应的符号学分析与分类
2014-09-14幸君珺史晓慧
幸君珺,史晓慧
(华东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37)
语篇转喻:照应的符号学分析与分类
幸君珺,史晓慧
(华东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37)
《英语中的衔接》一书的出版引起了人们对照应等衔接关系的关注。通过对语篇转喻和衔接之间关系的研究,将语言、认知和语境纳入同一框架下,对照应成分进行符号学的解读,揭示衔接系统中照应的工作机制,并根据照应的工作机制将人称照应和指示照应进一步分为直陈式照应和转喻式照应,使照应系统分类更具体更精密。
照应;语篇转喻;符号表意;衔接
语篇衔接理论的提出[1]引起了人们对语篇连贯(coherence)和语篇衔接(cohesion)研究的重视,也引起人们对衔接系统中的各类衔接关系(照应、替代、省略、连接和词汇衔接)的关注。作为重要语法衔接关系的照应(reference)也成为大家研究的对象。这些研究或关注英汉语照应关系的对比分析(如朱永生等[2];赵宏,邵志洪[3];王淑华,于秀华[4]),或跳出照应成分之间在文本内的指代关系,从照应成分与语境指称之间的指代关系出发,对照应本质进行动态分析(如苗兴伟[5]),或运用语篇转喻模式对照应进行尝试性的分析(如Al-Sharafi[6]),这些文献从不同的角度促进了衔接系统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不过,还需更进一步探讨某些并不直接存在于上下文中的指代成分之间的照应关系是如何产生并被理解的。本文试从Al-Sharafi[6]提出的语篇转喻出发,探讨衔接系统中照应的工作机制,并在此基础上对照应进行分类,以完善衔接系统分类的精密度(delicacy)。
一、照应
在韩礼德和哈桑[1]的语篇衔接理论中,照应是一种主要的衔接关系。它是语篇中的某一语言成分与另一个可以与之相互解释的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在语篇中,如果对于一个词语的解释不能从词语本身获得,而必须从该词语所指的对象中寻求答案,这就产生了照应关系。”[1]31换言之,就是语篇中的一个语言成分所指的意义或对象需要参照同一语篇中的另一个成分来确定。
韩礼德和哈桑对照应的分类有两个参数:1)照应的本质;2)照应的功能。根据其本质,照应可分为篇内照应(endophora)和篇外照应(exophora)。根据照应的功能,照应可分为人称照应(personal reference)、指示照应(demonstrative reference)和比较照应(comparative reference)。
根据各成分之间的关联,照应形成两种语义关系:同指照应(co-reference)和对比照应(contrast)。同指照应关系通过人称照应和指示照应得以体现,对比照应则由比较结构体现。对比照应的各成分形成对立关系,而形成同指照应关系的人称或指示照应各成分共同指代同一事物或参与者,即同一事物或参与者再次出现或多次被提到。如:
例1RoyTrentonused to drive a taxi.A short while ago,however,hebecame a bus driver.
例2 Algy metabear.Thebearwas bulgy.
例1中的“he”是人称照应,其所指需参照上文中的Roy Trenton来确定,二者指同一个参与者,形成同指关系。例2中的定冠词the是指示照应,the bear指代上文中出现的bear,与上文中的bear指代同一只熊,二者形成同指照应。韩礼德和哈桑把语篇照应视为指代成分与语篇上下文中的所指对象之间在语义上的相互解释关系,他们对照应的描写和解释对上述例子具有较强的解释力,但是“把语篇照应单纯地看作是语言成分之间的关系并不能说明语篇中的所有照应现象”[5],如:
例3Hallidayis on the top shelf.You can finditin paperback.
例4 They were told to expecttheprimeministerat twelve the next day.Punctually at noonthecardrove up in front of the state department.
例3中的人称代词与it,以及例4中的定冠词the的所指对象均未直接出现在语篇上下文中,但它们与上文的照应成分之间却又有这样或那样的语义关系。例3中的照应成分“it”和“Halliday”之间需先通过一定的联想与推理推导出“Halliday”和“the work written by Halliday”之间的转喻关系,然后才能够理解语篇中“it”和“Halliday”的衔接关系。同样,要理解例4中为什么在上文未出现“car”的情况下还能用“the car”与“the prime minister”形成照应关系,必须通过对“car”与“the prime minister”进行推理,建立二者能指、所指以及概念之间存在的语义关系。
从以上分析可以发现,有时照应成分在语言形式层面和所指的事物层面不完全一一对应,构成照应关系的成分所指的对象并没有出现在语境中,因此要解读这些照应成分的关系不能只停留在语言形式和语言意义层面,而应将语言符号、认知和语境共同纳入解读框架中,对照应进行基于符号学基础的转喻解读。
二、语篇转喻
(一)语篇转喻的界定
语篇转喻(textual metonymy)这一术语是由Al-Sharafi[6]提出的。他把转喻定义为“词或概念或事物通过邻近原则或因果原则而替换彼此的表征过程(process of representation)”。在他看来,转喻是一个符号表意过程,这一过程可以体现在概念(语义层)和形式(形式层)两个领域:在语义层(概念领域),符号表意过程体现为概念与概念、概念与事物、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转化;在形式层,转喻的符号化过程表现为概念与形式、形式与形式、事物与形式之间的转化。这两个层面相互作用,形成符号能指(signifier)或形式(form)、所指(signified)或事物(object)和概念(concept)之间相互替代的九类转喻表征关系(metonymic representational relation)。但是,Al-Sharafi未对语篇转喻进行明确的界定,而且,对衔接的分析也不够到位。
Al-Sharafi[6]的语篇转喻模型试图把语篇实现为语言(符号)、认知和语境的三维整合,在转喻的两大关系(即邻近原则contiguity principle和因果原则causality principle)基础上,对语篇衔接进行符号学的阐释。将符号所指(形式)、能指(事物)和语言使用者大脑中储存的概念整合,进而阐述语篇中表达转喻的语言形式,其所指的事物和象征的概念之间的语义关系以及他们在语言形式层面的替代关系。
由此可见,语篇转喻指的是形式、概念与事物这三域之间在产生语篇、连接语篇和解释语篇交际互动本质方面的交互作用,以及由此产生一系列的转喻关系。其基础是符号学理论,但由于语言使用者通过大脑中储存的概念将所指与能指对应起来,形成意义,因此,语篇转喻的出发点是对转喻认知机制的解读。
(二)语篇转喻的本质
Al-Sharafi[6]提出语篇转喻的出发点是对转喻的认知研究,语篇转喻的本质和转喻的本质是一致的,即是指称性的(referential)。Al-Sharafi指出语言学家们都认同了转喻的指称性本质。Lakoff & Johnson[7]在将拟人修辞和转喻进行对比时指出,转喻是人们通过一事件与其他事件的关系对该事件进行概念化的认知过程。Lakoff 和 Turner[8]则把转喻说成是在一个认知域中的概念映现(conceptual mapping),这一映现包括的“替代”(stand-for)关系主要是指称。Stallard[9]区分了两类转喻——指称转喻(referential metonymy)和述谓转喻(predicative metonymy),进而分析二者产生的理据。Nunberg[10]也归纳了谓词转喻(predicate metonymy)和延滞指称转喻(deferred reference metonymy)这两类转喻。不难发现,这些研究都注意到了转喻的指称性特点,转喻能通过不同的能指,激活使用者大脑中的含有这些能指概念的认知域,从而将它们在语义上相关联,在语境中与符号的所指对应起来。
除此之外,语篇转喻还将转喻看作是“语篇组织的一种重要方式”[11],转喻“可以在语言的各个层面体现出来,因此它也必然渗透于语篇系统中”[11]。把转喻当作语篇衔接的机制之一,将认知原则和语境因素纳入语篇连贯和衔接的机制框架中,也体现语篇转喻对语篇衔接解读的独特性。
三、语篇转喻与照应的解读
(一)人称代词的转喻解读
在上文提到,人称代词的照应在语篇中有两种不同的选择:选择符合常规用法的代词(如例1,用he指代Roy Trenton),或选择在语言形式层面不符合常规用法的代词(如例3,用it指代Halliday)。要对这两种照应都能有效地进行阐释,可将照应衔接置于语篇转喻的框架之下。再看两个例子。
例5 Cookthelobsteruntilitis milky white.
例6Thelobsterdid not leave any tip becausehewas not happy with the service.
例5和例6中在语言形式层面都是“the lobster”,但在其后却用了不同的代词。例5使用的是“it”,例6却选择了“he”。只关注照应的形式和语义无法解读这两类人称照应的工作机制,即它们是如何产生并被理解的。但如果运用语篇转喻,从语言形式、认知和语境三个层面分析语言形式、概念和所指之间的关系,就可以清晰地分析它们的照应机制。
例5代词“it”和“the lobster”之间的衔接是人们理解的常规的照应,二者所指的身份在形式层和语义层都是一致的。在形式层,代词“it”是名词词组“the lobster”的另一符号形式;在语义层,它们表示的概念和所指的对象也是一致的,都是指“龙虾”这一海鲜食物。它们体现的是形式与形式、形式与概念、形式与事物之间的转化。不同的是,例6中“the lobster”的所指不是其常规所指。对它的真实所指的解读,首先要借助形成组合关系的“leave any tip”,构成“餐馆用餐”的语境,同时激活相关的概念认知域,推理出用餐者与所点的菜之间的转喻替代关系,最后形成了“餐馆用餐”这一语境下的新所指——“点了这道菜的用餐者”。这样一来,代词“he”通过转喻推理形成的“the person ordering lobster”(点龙虾的用餐者)与能指“the lobster”(龙虾)之间建立起间接照应关系。也就是说,回指代词“he”和“the lobster”在形式层面看似不衔接,但借助语境和转喻推理,实现了概念与概念、概念与事物、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转化,在语义层(概念领域)形成同指的照应关系,并影响形式层面的代词选择,因此也是衔接的。
简而言之,例5中人称代词与照应关系中的名词体现“形式代形式”、“形式代概念”和“形式代事物”三种概念转喻关系:在形式层面以代词形式代替名词形式保持所指身份的一致;在语义层面的概念及事物也一致。例6中没有体现“形式代形式”的转喻关系,体现的是“形式代概念”和“形式代事物”两种转喻关系,即两个语言形式(能指)之间没有替代关系,二者在形式层面的照应关系是延滞的,但二者在语义层面借助语境和转喻推理指称的概念和所指是一致的,因此是衔接的。
(二)指示代词的转喻解读
和人称照应一样,指示照应的体现也出现了两类,重复上文所提到内容并形成同指照应关系的指示照应(例2)和所指未直接在上文中出现的指示照应(例4)。再看两个例子:
例7 This is a talk byataxidriver.Thedriversaid that he had driven taxi for nearly ten years.
例8 From there,the boy hitchhiked to Paris inalorry.Thedrivergave him a few biscuits and a cup of coffee and left him just outside the city.
例7中的“the driver”指的是上文中提到的“a taxi driver”,通过重复上文内容形成同指照应关系。与此不同的是,例8中的“the driver”在上文中并未出现,与上文中的照应在形式上也是延滞的。但上文中的“a lorry”帮助激活了人们认知域中关于“the lorry”和“the lorry driver”之间的关联,推理出“the driver”和“the lorry”之间的转喻替代关系。这样一来,定冠词“the”构成的词组通过转喻推理与上文“a lorry”建立起间接照应关系。二者在形式层面没有直接的对应关系,但在借助语境和转喻推理,实现了概念与概念、概念与事物、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转化,在语义层(概念领域)形成同指的照应关系。
通过以上的实例分析,发现语篇转喻进一步揭示衔接不仅仅是形式问题,不仅仅是用某一语言形式指称(signify)同一语篇中的另一语言形式,同时还是概念与概念或事物与概念之间的符号表意过程。借助语篇转喻,不论照应的成分是否在形式层面全部出现,都能很好地诠释这些照应成分之间产生与被接受的机制。
四、照应的分类
以上的实例分析同时表明,照应可以根据产生和理解的机制进一步细分。可以把那些在形式层面就保持所指身份的一致的照应称为直陈式照应,把那些照应关系在形式层面是延滞的、需借助语境和认知推理出照应成分在语义层一致的照应称为隐喻式照应。至此,可以对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照应系统进行更精密的区别,如图1所示。
图1 照应系统Fig.1 System of reference
另外要指出的是,直陈式照应是常规的、非标记的(unmarked)表达,解读时比较直接、易懂,是人们常选择的表达。转喻式照应是更有新意、有标记(marked)的表达,其产生和解读时需要借助语境和认知,其语篇衔接力相对而言更小,在语言交际中出现频率也相对较小。
五、总结
通过对语篇转喻和衔接之间关系的研究,使得在传统理论解释的基础上,给语篇照应提供认知与符号学的解读,揭示了照应的工作机制并进一步完善了照应系统的精密度。语篇转喻研究进一步揭示照应不仅仅是形式问题,不仅仅是用某一语言形式指称(signify)同一语篇中的另一语言形式,而且是概念与概念或事物与概念之间的符号表意过程,照应和衔接都是语义概念。
[1]Halliday M A K,Hasan R.Cohesion in English[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76.
[2]朱永生,郑立信,苗兴伟.英汉语篇衔接手段对比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3]赵宏,邵志洪.英汉第三人称代词语篇照应功能对比分析[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2,34(3):174-179.
[4]王淑华,于秀华.英汉照应的语篇衔接功能对比[J].山东外语教学,2003(6):58-61.
[5]苗兴伟.语篇照应的动态分析[J].外语教学,2001,22(6):17-21.
[6]Al-Sharafi A G M.Textual Metonymy:A Semiotic Approach[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4.
[7]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8]Lakoff G,Turner M.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9]Stallard D.Two kinds of metonymy[C]∥Proceedings of the Annual Meeting of the Association for Com-putational Linguistics(ACL’93).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1995:87-94.
[10]Nunberg G.Transfers of meaning[J].Journal of Semantics,1995,12(2):109-132.
[11]魏在江.概念转喻与语篇衔接:各派分歧、理论背景及实验支持[J].外国语,2007(2):29-36.
(编辑: 朱渭波)
TextualMetonymyASemioticAnalysisandClassificationofReference
Xing Junjun,Shi Xiaohui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EastChina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Shanghai200237,China)
The publication ofCohesioninEnglishprompted various studies on cohesion and its ties,including reference.The present paper tries to conduct a textual metonymic study of reference so as to reveal its mechanisms with a semiotic metonymic model which integrates language,cognition and context into a tri-dimensional whole.Then,based on the different mechanisms generating referential relations,the paper categorizes reference into congruent reference and metonymic reference,making the reference system more delicate.
reference;textualmetonymy;signification;cohesion
2013-11-24
幸君珺(1982-),女,讲师。研究方向系统功能语言学、话语分析。E-mail:sophiagan@163.com
H 319
A
1009-895X(2014)04-0349-04
10.13256/j.cnki.jusst.sse.2014.04.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