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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总有相似之处

2014-09-14张梦圆

博客天下 2014年35期
关键词:考克斯柏林墙西德

本刊特约撰稿 / 张梦圆

幸福总有相似之处

本刊特约撰稿 / 张梦圆

当镜头对准隐藏在政治背后的人性时,你会发现,我们臆想出来的差异其实并不存在。

2014年4月,丁·考克斯和香港浸会大学的学生们前往朝鲜,进行了为期4天的访问。

考克斯是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访问学者,曾任美联社、《纽约时报》和彭博新闻社等媒体合约摄影记者。他在西德出生并长大,父亲是一名驻德美军士兵。柏林墙倒塌前夕,他们全家移居美国阿拉巴马州。从1989年开始,考克斯怀着对西德另一边的铁幕世界的强烈兴趣,先后进入东欧和中亚,拍摄普通民众的工作和生活,用图像记录意识形态狂飙之后留下的创伤、停滞和挣扎。

出发前,考克斯认真地读了美国记者写的《我们最幸福》,憧憬与当地人交谈,发现他们的故事,展现普通人的情感,就像他在前苏联国家做的那样。但这次他一无所获。

整个行程处在严格的监控之下,被安排得密集有序,甚至都没有给他们跟普通朝鲜人搭讪的机会。每晚他们只能待在三面环江的酒店房间里,眺望料峭的大同江水,看着两岸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主体思想塔上绰约的赤红火焰,孤绝又严酷地点亮平壤。

唯一的一次,考克斯在平壤地铁里躲开随行监视员的目光,与一名普通朝鲜大学生有了私下对话。年轻人有些羞涩,但显然对考克斯很好奇,而且多半还想练练英语口语。当考克斯表明自己是美国人时,年轻人大吃一惊。在朝鲜人眼里,美国是他们的头号敌人。

除了让这个年轻人感到不安和惊讶外,简短的对话平淡无奇。两个人道了别,估计这个朝鲜年轻人和考克斯一样,会长久地记住这个瞬间。

博客天下:什么原因促使你进入前苏联国家进行报道?出发之前你对他们的大体想象是什么?

丁·考克斯: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这就是一个在西德长大的小孩看待他们的视角。小时候我和祖父一起看奥运会和世界杯,我们看到西德和东德在激烈地对阵,美国和苏联也在激烈地对阵。我们总是听到一些耸人听闻的新闻,说东德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逃到我们这边,现在看来这也是一种宣传手段。冷战时双方都试图让自己的人民仇视另一边,让我们相信东边铁幕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对民主和资本主义的最大威胁。1989年8月底,当我和朋友第一次去东德,近距离地接触到人们的生活后,发现东边的人跟我们并无二致,他们同样渴求自由、多样的选择以及平凡的生活。

博客天下:作为一名西方国家的记者,你在前苏联国家采访报道遇到过哪些困难和挑战?

丁·考克斯:最大的问题是你得进入这个国家。苏联解体后分成了大大小小15个独立国家,每个国家我都曾尝试进入。有些国家得知我的记者身份后立马拒签,为了完成采访任务我不得不以游客身份进入。土库曼斯坦从来没有同意过我的签证要求,2010年当我再次申请入境白俄罗斯时被拒签,有位在内部工作的朋友告诉我,我应该是上了政府的“黑名单”。

在中亚报道尤其困难,被侮辱和袭击是家常便饭。2006年,我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拍摄政府车队和办公大楼时,被交警和便衣拦下过好多次。有一次,我拒绝上交相机,四名警察冲过来便把我按到地上,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并抢走了我的设备。我要求联系美国大使馆的请求也被拒绝。拘留一个小时后,经过两名高层安保人员的过问,他们才道歉并准许我离开。除了来自当权者的压力,我还经常遭受当地民众的敌意。2010年我在吉尔吉斯斯坦报道一件歧视乌兹别克族的法庭案件,吉尔吉斯族人冲过来殴打我,还一度扬言要杀了我,他们不想让西方记者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同伙手持武器到达之前,我赶紧离开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

博客天下:你的报道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丁·考克斯:我的报道总是需要与政治打交道。我看到这些国家的普通人常常被不公正地对待,而他们领导人的生活却充斥着太多无法控制的腐败。许多前苏联国家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高层领导却用隐蔽的手段与西方公司达成协议,从中谋取暴利。

博客天下:这些国家的民众怎样看待他们的领导人?

丁·考克斯:我想在任何一个国家,你总会发现有一群人无比热爱他们的领袖,同时也会有另一群人无比憎恨当权者。不少中亚国家推行的是威权政体甚至是独裁专制,你很少有机会能在公共平台上表达异见,反对者们试图走上街头表达抗议,但大多数活动都被警察驱散了。相反,如果你以一种非常民族主义的方式热爱这个领袖,为他的政治选择进行辩护,你将得到更多的政治、商业及教育的机会。在某种情况下,一些人不得不故意表现出对领导人的爱戴,我特别理解他们,他们这么做也只是想过上一种普通的生活,以便保护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儿女。

考克斯摄影作品。2014年11月9日,德国柏林,民众纪念柏林墙倒塌25周年。

博客天下: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塌的那一天,你在做什么?

丁·考克斯:那是我本科的最后一年,我在美国阿拉巴马州立大学修读电机工程专业。我和学校足球队的同学谈论起这件事,但他们显然不太了解情势,也并不关心。虽然柏林墙倒塌事件在当时美国的报纸和电视上是一个大新闻,但并没有多少美国人在他们的日常谈话里谈论此事。我只能跟那些与德国真正有联系的人讨论,比如我的父母。我们回忆起在西德生活的日子,以及在东德的种种见闻。事情正在起变化,这一点太酷了。最开心的当属我母亲的一个表亲,他就住在西德靠近柏林墙的地方,当时我给他打了电话,听得到电话那头的阵阵欢呼声。说实话,刚听到柏林墙倒塌这个消息时我并不认为是真的,并不觉得是什么历史转折点,我想政府不久后也许又会关闭两边的联系。

丁·CK·考克斯(Dean C.K. Cox),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访问学者,摄影家。

博客天下:两德统一后,普通民众都在议论些什么?

丁·考克斯:柏林墙倒塌一周年后,东西两德政府开始考虑统一。但普通人谈论更多的还是关于国家足球队的统一,这点似乎更振奋人心。1990年在意大利举行的世界杯足球赛上,西德所向披靡,第三次捧起大力神杯,整个德国沸腾了。那是西德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字参加世界杯。不久,德国国家足球队成立,全国民众对此寄予厚望,相信它一定会战无不胜。但不幸的是,它之后的表现总是不尽如人意。

博客天下:摄影对你意味着什么?

丁·考克斯:对我来说,摄影是一种拥有道德目的的手段,我用摄影消解人们内心深处的敌意。我最感兴趣的是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我想展现不同地区的相同之处,并告诉读者:也许世界上某个地方的人有他们与众不同的特质,但幸福的人们和不幸的人们都是相似的,特别是在关乎人性的方面,那些我们所臆想出来的差异其实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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