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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文明人

2014-09-12岑嵘

中华活页文选·高二版 2014年9期
关键词:原始人凯恩斯文明

岑嵘

每天早上挤在地铁里,周围是一群和我同样睡眼惺忪的上班族。巨大的移动铁盒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仿佛带着人们去一千米深的矿井。这时候,我常会想起一个人—经济学家梅纳德·凯恩斯。

凯恩斯在1930年《我们后代的经济前景》一文中,作了两大预言。第一是大萧条最终“只是短暂的调整期”,我们的后代将更加富足。他关于“一百年后(2030年)英国的人均收入将提高四至八倍”的预测可以说是准确无误。据经济学家估算,如今英国人比1930年曾祖辈及高祖辈的收入增加了五倍,到2030年,下一代的收入将是他们的八倍。

凯恩斯所作的第二个预测是:到21世纪初,每周工作时间将缩减至15小时。这一点他大错特错。我们仍然深陷在起早贪黑的深渊中,每周工作时间几十年都是雷打不动—超过40小时。

如果凯恩斯深入研究过人类学,对初民社会有所了解,那么他可能会收回他的预言。人类并非物质越丰富、科技越发达,工作时间就越少。

在非洲南部,几千年来生活着一个靠狩猎和采集为生的原始部落,三百多年前登陆南部非洲海岸的欧洲殖民者称他们为“布希曼人”,意思就是“灌木丛里的人”。布希曼人能够根据动物留在地面的痕迹追踪猎物,还能在缺水的地区找到富含汁液的瓜果和块茎。这些技能让他们吃得好,干得少。凯恩斯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而每天获得的食物有2500卡的热量。

今天,我们发明了各种金融产品,华尔街的精英们还在黑屋子里捣鼓出各种复杂的金融衍生品(直到金融危机爆发,人们还是搞得不太清楚)。而太平洋西部加罗林群岛的雅普岛土著使用的金融系统却是无与伦比的,他们采集一种大石头,然后做成巨大的石轮(称为“费”)。在雅普岛,根本无须担心通货膨胀。1900年的时候,一个“费”可以买一只独木舟或一头猪。“费”被陈列在家门口,商人把货物卖给别人后,仅仅查看一下主顾的“费”的外貌及所在位置或做一个记号,对这些超级钱币并不实际占有,全凭信用。今天的金融黑客们看到这些钱币一定傻了眼,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这些石头上。

现代经济学建立了各种产权制度,这些制度在初民身上却毫无用处,当他们中的一个人在森林吃饭时,便唯恐自己独享,总是大呼大叫,希望旁人来和他分享。而我们“文明人”碰上好东西则是关上门、拉上窗帘独自享用。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告诉萨摩亚人关于伦敦穷人的事时,这些未开化的人很吃惊地问:“怎么样的穷?没有吃的?没有朋友?没有房子住?他的朋友也没有吃的?没有房子住吗?”这些纯朴的话语让人想起君士坦丁主教的名言:“当我们说出‘我的与‘你的两个词时,已熄灭了我们慈悲的火焰,点燃了贪婪的欲火。”

经济学家告诉我们,战争和破坏也能增加GDP,然而当爱斯基摩人第一次听到白人之间会互相杀戮,并互相盗取土地时,他们震惊了,指著土地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们的土地也覆盖着冰雪,那该有多好。那些岩石中他们所渴望的金和银,被深藏在雪中,使他们无法获得,那该多好啊!”

再回头说说那些曾经每天工作两三个小时的布希曼人,他们追踪猎物的本领被军队和农场主用来像猎狗一样搜寻游击队和盗猎者。他们的领地也越来越小,只能受雇为排队的观光客表演狩猎,或者卖一些旅游纪念品。他们起早贪黑地工作,开始酗酒,并且,他们还得对付比猛兽更可怕的东西—老板。这些都是凯恩斯所没有想到的。

今天的文明让我们拥有了喷气式飞机、摩天大厦,但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好自豪的。我们发明了汽车却把自己堵在路上,发明了机器却为机器工作,发明了社交网络却把人心隔得更远。而“原始人”再愚笨,起码不会在自己吃的食物里、喝的水里、呼吸的空气里投毒。

有部电影叫《疯狂原始人》,其实原始人并不疯狂,真正疯狂的是文明人。

(选自《北京青年报》)

诚如作者所说,现代社会在追求种种物质享受时,思想却常常被物质的或技术的进步给束缚住,甚至忘记最初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开发石油、天然气等各种资源,制造五花八门的化纤制品、机械产品,这一切行为的根本目标似乎都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各种生存欲望,服务于衣食住行而已。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让人目不暇接,我们总是垂涎于新产品的高配置、多功能,却早已忘了最原始的基本需求,在技术进步的催动下最终成了难填的欲壑,以致陷入一轮又一轮更深的欲望追求中去。反思技术文明并不是要扔掉电脑手机到丛林中过原始生活,而是去追求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永无休止的物质欲望中逃离出来,而不是让人类成为技术的奴隶和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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