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pahlwa：我来自贫穷，然后我改变贫穷

余剑秋

建筑师Luyanda Mpahlwa是位南非土生土长，对南非这片土地有着真挚情感的建筑师。在罗本岛上度过5年监禁之前，Luyanda Mpahlwa是第一批南非黑人中学习建筑学的一员。他设计的建筑虽然很小，也没有夸张的表现手法，但是却展示着开普敦城市扩张进程中的人们对公众权益保护的进步。Luyanda Mpahlwa用建筑为开普敦这座城市带来了希望，他希望建筑能成为社会变革中的一种力量。

Mpahlwa的故事非同寻常。1958年，他出生在曼德拉的故乡东开普敦的姆塔塔市。在人们还认为“黑人没有三维思考能力”的年代，他是第一批被批准进入大学正式学习建筑学的黑人之一。1970年，南非正值政治热潮。Mpahlwa作为一个热衷于民权运动的黑人学生，因为参与了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运动而被捕，在罗本岛度过了5年监狱生活。直到1986年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帮助他前往德国柏林理工学院完成了他的学业。身在柏林的Mpahlwa仍然与南非有着某种联系。从柏林的北欧使馆建设，到后来的南非使馆设计。最终，在2000年他回到了他的祖国，并建立了自己的事务所MMA：一方面专注于学校、住宅以及交通项目的设计；另一方面，他还负责为2010年的南非世界杯提供后勤运输服务。

虽然Mpahlwa的人生经历比较坎坷，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些只是小插曲而已。他的脑中始终在考虑类似于如何应对开普敦独特城市肌理的问题。他说，大概有10万左右的开普敦人生活在城市，而剩下的400万人口如今依旧住在开普棚户区里。这种诞生于种族隔离制度时期，为黑人、有色人种以及印度人社区而建立的房屋类型，现在成了城镇与非正式居民混合的城市阴暗地带。这些社区离市中心大约40公里，几乎没有基础设施、没有工作机会，也没有公共交通。当时的种族隔离制度导致现在这里的规划也非常死板。尽管种族隔离制度已经废除了将近20年，这里或多或少的也有了一些改变，但是本质上依旧是贫民窟的状态。

事情直到2008年的时候稍有改观，Mpahlwa接到Indaba设计公司的邀请，到这里来设计廉租房。这是一个名为“10*10”的住宅项目，初衷是希望通过创新的模式，设计出一个多层次、低成本、环境又不错的住宅群。因此每幢房子的设计团队上，都安排了一个本土建筑师和一个国际知名建筑师配合进行合作设计（包括Shigeru Ban， David Adjaye， Tom Dixon以及Cameron Sinclair），当时与Mpahlwa合作的是Will Alsop。但是这个项目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实际效果，Alsop的混凝土结构设计不可行，多次谈判后也不太成功，因此最后是由Mpahlwa一个人来完成这个项目的。问题不仅出现在他们这对组合，还有所有当初合作配对的搭档都无法继续设计工作。原本会由国际知名建筑师提供各式各样想法的10人建筑项目，不得不由Mpahlwa一人继续完成。在接下来的6年时间里，由于受到地理环境和建筑成本的影响，原本“10*10”住宅项目计划最终建起来的只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排两层的小楼。

设计建造这一排两层小楼其实并不简单。“每个场地有7.5米宽，15.5米长，我们为了有一个凹进去的入口，就减少它底层的占地面积，”Mpahlwa说。每家都有一个阳台，房主可以根据自己生活需要选择后期是否扩建。Mpahlwa还将从Charles Correa那里学来的逐步增长理念运用到了这次的设计之中，他为家庭的扩张留有余地，特地在房子的后面预留了扩建需要的场地，而为了保证立面上的整体性，建筑的正面没任何改建扩建的空间。

Mpahlwa相信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做建筑设计，最首要的是因地制宜、物尽所用，既然无法在建筑造型上做文章，那就可以试试采用不同的颜色。在这次为棚户区居民设计的住宅中，立面上的窗户都比较小，是为了防止外面的热空气进入室内，而较厚的墙体是为了保证室内的凉爽。在外立面上仅仅用鲜艳的彩色条纹展示它们共同的建筑属性。他的建造逻辑很简单：从根上理解当地的气候、人以及其他条件。这个住宅项目虽然建筑成本极低，但是却并不缺乏创新思考。沙是南非随处可得的材料，当地社区居民就可以完成沙子装袋的前期工作。Mpahlwa首先用木材搭起框架，然后用沙袋堆砌成墙，最后涂以灰泥作为住宅的墙体。沙袋不仅造价低廉，还有着防火阻燃的特点。因此，每个10*10的房子造价大概只有80000兰特（大约4600英镑左右）。

Mpahlwa的低成本住宅设计固然成功，但仅仅是设计想法在混乱的南非米切尔平原地区并不能够真正达到最初为贫困人群提高生活水准的目的。“沙袋屋”的出现似乎为枯糜的社区带来了希望，可事实并不如意。急功近利的曼德拉重建和发展项目（RDP）的住房政策曾经建议，用排布类似兵营的住宅方式来解决大量廉住房的需求。事实上，虽然开发商是把这些建筑建起来了，但是整个过程并没有建筑师的参与。让RDP没有想到的是，相当数量够资格的居住者在拥有了这些新建的房子之后，就立刻把房子租出去，而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棚户区。Mpahlwa认为实际问题很复杂，“我们从未想过要完全清除这些非法拘留者”他说。当然，大规模的采用他的方法也不太现实。“我们受过建筑教育，能理解空间和建筑，但是他们不懂。我们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至少能通过和他们互动，传递一些我们知道的知识。

即便棚户区的住宅计划不算成功，但是沙袋屋的设计仍然让Mpahlwa获得了不小的知名度。在施工完毕的那一年，他获得了加里石设计大奖。去年，在他发起的设计非洲空间的项目里，他再次使用了相同的概念。

这是一个位于Philippi地区的学校项目，其中包含食堂和课外俱乐部。建筑主体中最为明显的是一个带有南非特有红泥土色的外立面。在建筑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木质顶棚，下方是宽敞的前入口。呈现出波浪形的塑料边框天窗为二层的一个20平米的教室和一个6人电脑房提供自然采光。在这里，由Lutheran教会运作的管理中心给无法回家吃饭的孩子们提供伙食，同时也为年纪较大的成人提供技术培训。相比起墙外的喧嚣，这里俨然是安全隐蔽的绿洲。四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小贩和棚区的人们争夺着空间和服务，而这里孩子们能愉快地在空旷的河滩上踢足球。这个项目不仅为当地孩子们带来了快乐，还为其周边的空间也带来了希望。Mpahlwa说：“虽然周边的土地是城市所有，但是教会管理中心正在努力取得开发许可。这里到冬季的时候常常因为无法疏通雨水而被淹，我们想把建筑设计成高于水位之上的公园、花园或者是游乐场。”

Mpahlwa为提升南非地方社区环境和改善平民生活质量的设计还有很多，这个位于米切尔平原和Khayelitsha城区之间的五个城轨车站的扩建翻修项目就是另一个国际上广为人知的设计。Mpahlwa介绍：“简单来说，这个项目需要把这几个车站扩建、翻修，建成后的规模大约要比现在大3倍。预计到2025年，高峰期能承受5万人的使用。”目前，这五座车站非常的拥挤并且危险，小摊小贩占据了通行的坡道空间。出新车站的设计不仅要保证有适当数量的贩票设备，乘客上下坡道还要能够畅通无阻，乘客也需要有休息的地方。与此同时，车站本身还要为大量聚集于此的乘客提供足够的采光和通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即城轨车站实际上是架在轨道上空的，就像是桥一样连接着轨道两边的社区。Mpahlwa 说：“这些车站对公共交通而言其实非常重要，所以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要怎么解决其中的交互。”这个项目目前还在计划之中，当落成之后会为车站沿线的南非居民提供更好的社区服务。

在发展不均衡，平民生活质量明显滞后的南非，Mpahlwa为公众设计的理念非常受到欢迎。今年，Mpahlwa因为忙着一个学校扩建项目的收尾，注意力也从开普敦转移到了开普东部比较偏远的区域。义务教育部门采用了他的方法，希望在50周的时间内建立50个校区，从而让可复制但又灵活的现代教学楼取代了之前的土砖楼。Mpahlwa说：“我们知道，我们无法从零开始去设计每个新的教学楼，所以我们把所有楼打包成一个整体，然后建在那些适合的地方”。他所说的打包起来的整体包括教室、管理楼、浴室及营养中心。Mpahlwa认为，对所有学校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教学楼围着一个操场建。因为学校其实是一个社区，需要给人们一种集体的概念。对很多孩子来说，学校是他们除了家之外的接触到的第一种建筑类型。把学校建筑设计成低层就很重要，能让孩子们不会对环境感到陌生，也没有那么正式。非洲的传统村落是由各家各户小屋围着一块空地而建成，房屋中间的空地上既可以放牧，又可以种植些蔬菜。Mpahlwa继承了这一建筑排布的传统，没有把所有的校园设施放在一个建筑里面。他解释道，“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社区，也是我成长的环境。这种部落式的建筑形态提供了丰富的活动。所以我们想，应该把这种建筑形态应用到学校的设计中来。”对住宅设计他始终有种信念，是要重新演绎传统的非洲建筑形态，而不是创造一种全新的建筑类型。

“你干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内在逻辑，都需要一套语言，通过这种方式来和建筑的使用者建立一种联系。需要思考他们的习惯是什么？他们是怎么理解空间的？”Mpahlwa用轻松的方式掩盖了真正的想法，对于一个年轻的民主政府来说，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做这种为多数人考量的项目。对此他承认，比起国际上那些光鲜夺目的设计项目，他手中的设计都显得艰苦、耗时，最终还常常令人沮丧。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着自己对建筑，对设计的理解。每一次设计从图纸到建筑落成，Mpahlwa都表现得非常谦虚。他知道南非已经发生了改变，虽然改变很慢很小 ，但是却都是实质的进步。他说：“我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你不能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问题。”作为一个南非黑人，他对他所设计房屋的使用者充满同情，这也使得他成为未来整个国家建筑改革浪潮中的无价之宝。

他认为建筑的本质是的建筑师的欲望的体现。但是，除了建筑师欲望表达之外，建筑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建筑作为社会的一部分，其设计者应该骄傲看到自己的建筑设计是如何改变社会的。随着南非第一批像Mpahlwa一样的“自由人”握着选票走向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南非所有问题都将会有土生土长的解决方案。（编辑：徐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