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强奸犯丈夫
2014-09-10廖静
廖静
奇耻大辱
去年元旦前一天的晚上，我刚躺下迷糊着，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是同事小齐高分贝的声音：“小静，不好了，张菲菲把刘宇晨给告了，说他强奸她……”我的头都要炸开了，几乎支撑不住。
原来，我丈夫刘宇晨趁着酒醉对23岁的同事张菲菲意图不轨，张奋力挣扎并报了警，现在刘宇晨被关在局子里等候发落，小齐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怎么嫁了这么个丈夫！刘宇晨平时看上去怪老实的，真是蔫驴踢死人，要干就干大事。他嫖娼、找情人都比强奸高尚啊，离婚，一定要离，我真想拿刀把他杀了。
打手机过去想问个究竟，刘宇晨关机。我一夜未眠，多么希望小齐这个大喇叭是在胡说八道，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敢胡说。我和刘宇晨、张菲菲、小齐都在一个单位，七大姑八大姨全认识，真不知我该怎么面对明天的太阳。我在家猫了一整天没敢出门，也没吃东西。
第二天很晚，刘宇晨回来了。他一进门，我积压了一天的怒火就喷发了，把枕头、凳子都往他身上扔。刘宇晨面色难看极了，低声说：“真的是喝多了，干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那天，我骂了懂事以来最难听的话，最后说我要和他离婚。刘宇晨把自己关在小卧室里，一声不吭。我骂够了，大概楼上楼下也全听到了，刘宇晨在小卧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是自杀了吧？我仔细一听，里面有轻微的动静，这样的人罪该万死，死了才好，我这样想。
小齐打电话过来，我没接，我甚至有点恨她的大嘴巴，她给我发来短信，说领导出面保释了刘宇晨，如果他真被判刑，单位整个荣誉和奖金都要受影响，张菲菲被领导做了思想工作，愿意撤诉，鉴于强奸未遂，刘宇晨才得以安全回来。
我停止哭骂，开始写离婚协议书。我铁了心要离，我丢不起这个人，我再也无法跟这个“畜生”生活在一起。
离婚很难
婚，不是那么好离的。
公婆拉着儿子洋洋来了。我和公婆一家一直相处很好，曾经对这桩婚姻也十分满意，儿子洋洋3岁了，由公婆带着。洋洋一进来就扑向刘宇晨和我，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当着儿子和公婆的面，我们只好强装笑颜。
婆婆把洋洋哄出门，临走前给了我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关门，公公脸就黑了下来，狠狠打了刘宇晨一个大嘴巴，也和我一样大骂他“畜生”，抄起垃圾桶就砸向刘宇晨，垃圾撒了一地。
我哭了，刘宇晨哭了，公公也哭了。我看不下去，求公公放过刘宇晨，公公骂道：“多好的媳妇，你对得起她吗？我刘家的老脸以后往哪搁？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给你媳妇跪下，不跪下我打死你！”
近1.80米的刘宇晨真的跪下了，一脸的眼泪。我的心都碎了，原先还那么恨他，可他现在怎么这么可怜啊。公公求我给刘宇晨一个机会，怎么打骂都行，就是看在洋洋和他的老脸上，原谅刘宇晨一次。
看这父子俩如此的卑恭，我进退两难。曾经，我们一家相处得并不赖啊。我可以不原谅刘宇晨，可我怎能不给公公面子？我把离婚协议书放进了抽屉。
或许很多女人可以原谅老公的出轨，但能原谅犯强奸罪的男人吗？那不仅是感情的摧残，更是人格的污辱，与这种人生活在一起，真是如同与野兽共眠。
家如同冰窟，我们不说话不同床，两个活死人一般，他上网我看电视，饭各吃各的。对刘宇晨，我除了恨，还恶心至极。
如果这就是婚姻，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刘宇晨又能坚持多久。
憋闷生活
难的，不仅是面对那离不了婚的强奸犯丈夫，还有八卦的同事，人们见到我都表情怪怪的。我大概已是被人嘲笑的焦点了吧，倒是小齐什么豆子都对我倒：“男人嘛，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别太在意，张菲菲那个小妖精豆芽菜一样，刘宇晨才不会看上她。”
我压着火，真想扇她两巴掌，她这不是热心，是在幸灾乐祸吧。
我还要面对张菲菲。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挺心高气傲的，平时我们关系还过得去，发生那件事后，我们成了陌路。我常偷偷打量她：除了年轻，她哪里比我好了？就算我年纪大些，看上去也比她漂亮！她身材消瘦，穿衣服很窈窕，我悄悄减起了肥，买了几件时尚年轻的衣服。我暗暗跟张菲菲较起了劲，就为了那个她看不上、我想离婚的男人。
没几天，公婆把洋洋送来了，两人去了女儿家，他们可真有心计。当着儿子的面，我对刘宇晨态度只能收敛。首先，饭得一家人一起吃，我们一个哄他，一个喂饭，配合演戏。刘宇晨对着儿子又唱又跳，拿着碗追得他满屋子转，惹得我忍不住发笑。刘宇晨是个好父亲，曾经，他也是个好丈夫啊。
我们依然相互不说话，床上扔着刘宇晨的脏衣服，我默不作声洗了，刘宇晨走过来，小声说：“谢谢。”声音透满了卑微和低声下气。我酸涩难忍，躲在卫生间哭了。这样下去，我难受，他也不好过，不如早离了算了。
洋洋神秘地问我：“妈妈是不是生爸爸的气了？我看你们不好了。”连3岁孩子都察觉了，我只好强打精神，当着儿子的面，跟刘宇晨说几句话。
春节时，我们在公婆面前假装和睦，婆婆把一只金镯子送给了我。我明白二老的心。
大年初三那天，刘宇晨喝多了，一进门就栽倒在沙发上。虽然讨厌他，可也不能不管他，我服侍他去睡床上。刘宇晨一把拉过我就要吻我，本能里我是想接受他的，我们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同床了，可一想到他就是这样一身酒气企图强暴张菲菲，我就倒了胃一样，一把推开他，骂道：“你还想当一回畜生吗？”
刘宇晨停止了动作，虾米一样缩在被子里。我知道他没睡着，我打碎了他作为男人最后的自尊，可这能怪谁？他罪有应得，谁让他自己作了孽。
第二天，刘宇晨眼睛红红的，谈判式地对我说：“离了吧，我错了，我是错了，难道你让我去死吗？我配不上你，我是个畜生，我是个下三滥。”
我反倒被震住了。刘宇晨是罪人，可他也受不了我这样的折磨，他憋闷我窝火，这样的生活要过一辈子那会多么可怕，如此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长痛不如短痛。
洋洋被吵醒了，他哭着劝我们不要吵架，我们三人哭成了一团。
我想了一天，决定等下半年单位宿舍盖好，我要间房子带儿子去住，婚那时再正式离，刘家的东西我会一并送还。
刘宇晨绝望地说：“你真决定了吗？”我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刘宇晨把脑袋栽到枕头上，半天没起来。
刑满释放
春节过后按照单位惯例，要进行上一年的先进评选，如拿三年优秀可以调一级工资，刘宇晨已拿两年了，按大家认同的潜规则第三年还是优秀。
但是，刘宇晨榜上无名，傻瓜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一整晚刘宇晨没有回家，我也没打电话过去，我们早就是同床异梦了。第二天有人打来电话，让我去接刘宇晨。原来，刘宇晨独自在外面喝多了，一个人趴在桥上发呆，守桥的警察以为他意图自杀，把他硬拉进了值班室，从他手机上查出署名“老婆”的号码。
警察一本正经地劝导我：“这人昨晚说了不少胡话，你们可要处理好夫妻关系，看得出他很在乎你，不然不会想不开要自杀。”
刘宇晨还在沉睡，我这才发现，他消瘦多了，憔悴得我不忍目睹。
我坐在值班室流泪：刘宇晨一家的好，历历在目。
那个警察是个热心人，他以为我们是因为刘宇晨出轨闹了矛盾，他劝我：“谁不会犯错呢？就算杀人放火也未必全是死刑，看样子你也折磨过他了，就当他服过刑了吧。”
我难以把真相对警察启齿，只一个劲地点头，刘宇晨还罪不至死，他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一直守到刘宇晨酒醒，回去后问他想吃什么，他很惊愕：“有什么事吗？”
我笑道：“看你瘦了，得补补。”
刘宇晨受宠若惊。
这一夜，我们终于睡到了一起，但没有亲热的动作。刘宇晨向我交代：他的确曾对张菲菲有点好感，酒后就失了态，没想到她脾气那么大，把他给告了，他的心里其实只有我。
我在黑暗里冷眼看着他，虽然仍感到不齿，但决定将离婚的事再拖一拖。
天气转暖后，我们一同逛街买菜，看似和正常夫妻无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婚姻鞋子里的那粒沙子时时让我疼痛。
无意中和张菲菲相遇，她已交了男友，也是我们的同事。我们想躲没躲开，那位小男友热情地打招呼：“刘哥廖姐好，这么巧。”张菲菲在一边对我挤出点笑容。
一紧张，我手里的一袋苹果落了地，连忙去捡，其他人忙着帮忙。张菲菲捡起一个苹果递到刘宇晨手上，两人尴尬地笑了笑。我看得出，这笑容虽然尴尬，但却没有了苦大仇深。
那一刻，我突然间豁然开朗，连强奸被害人都原谅了元凶，我还计较什么呢？刘宇晨当时是一时冲动，没有将强奸坚持到底，也许是胆小，也许是良心发现，他放了张菲菲，不然她是斗不过他一个大男人的。刘宇晨再无耻，他也是爱我的啊，就算坐过牢的罪犯，他难道就没有重新做人的一天吗？
张菲菲男友向我们愉快、若无其事地道别，张菲菲也向我点点头，两人手挽手说说笑笑地离去。
他们释然了，我也释然了，我想，刘宇晨的刑期也该满了。
〔编辑：潘金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