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党在唱哪出戏？

陈咏江

日前，民进党主席苏贞昌及前主席谢长廷先后宣布退出下届民进党主席选举，前主席蔡英文则坚持参选到底，原本“两个太阳、一个月亮”的民进党主席选举格局发生戏剧性变化。如果说毫无胜算、以宣扬理念为目的的谢长廷退选尚在情理之中，那么志在2016年“大选”的苏贞昌的突然退出则令人意外。苏贞昌退出的背后考量何在，蔡英文是否能顺势成为民进党共主，本文将试图予以解读。

苏贞昌意外退选

4月14日，民进党主席选举候选人登记正式展开。现任党主席苏贞昌抛出震撼弹，意外宣布放弃参选登记。

代表民进党竞逐“总统”大位一直是苏贞昌梦寐以求的夙愿，但命运仿佛与他开了个玩笑，苏贞昌自2008年以来总是与民进党“总统”候选人的身份擦肩而过。在2008年“大选”民进党内初选中，苏贞昌就曾挟高人气一路在各种民调中领先，孰料，谢长廷半路杀出，通过围剿新系（新潮流系）逐渐剥离挺苏力量，最终确立优势地位，苏贞昌在陈水扁要求下才勉强获得民进党“副总统”候选人的身份。由于初选中激烈的党内厮杀，让谢系与新系结下梁子，也种下苏谢心结。

在2012年“大选”民进党内初选中，谢长廷已无再选可能，苏贞昌则是志在必得，前半程民调一直是遥遥领先。孰料，毫无党派背景的蔡英文因为在民进党最艰难时刻接下党主席一职，又连续率领民进党在多次选举中立下战功，加上其跨派系用人选才的风格，相对理性的清新形象，逐渐在党内外积累起高人气，意外成为党内共主。苏贞昌则因为失去党主席平台并冒失投入台北市市长选举中且战绩不佳，而在党内初选中败北。

连续的失利非但没有让苏贞昌产生放弃的念头，反而刺激他要竭尽所能进行最后一搏。2016年“大选”是苏贞昌的最后机会，如果不能在党内初选中出线，年事已高的他将不得不终结个人政治生命。为此，在蔡英文输掉2012年“大选”后，苏贞昌随即接任党主席，在党内选举提名中充分释出党内资源，力图改变全吃全拿的陈腐印象，极力拉拢新系、游系（游锡堃系）等蔡英文所缺乏的传统派系力量，甚至对曾经的对手谢长廷也极力避免冲突，可谓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优势——派系支持与党主席平台这两项蔡英文缺乏的东西。

然而，苏贞昌却在民进党主席改选首日主动宣布退出角逐，着实令外界大跌眼镜。究其原因，大致如下：

一是避开学运冲击，保留“大选”机会。自3月18日学生攻占“立法院”后，岛内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服贸”学生运动，持续数周，虽然国民党当局备受打击，但苏贞昌率领下的民进党并未因学运加分。相反，以社运、学运起家的民进党在此次学运过程中沦为“后勤党”、“看门党”。期间，苏贞昌拉着民进党台中市长参选人林佳龙到“立法院”外高喊“冻蒜（闽南语谐音，意为‘当选’）”，结果反被学生炮轰。而同一场合，则不断有学生对蔡英文喊“加油”。学运让青年问题成为社会关注焦点，也让世代交替成为民进党内思潮。学运过后，谢系“立委”赵天麟首先开炮，呼吁“苏、蔡、谢应该退出民进党主席选举，让中生代能够接棒”。此刻，苏贞昌若坚持参选党主席，胜选的可能性极低；若败选，则输掉的不仅仅是党主席一役，也将直接被排除在2016年“大选”门槛之外。

二是树立为党为公形象，换取同情。民进党成员根据资历不同被外界分为“美丽岛世代、美丽岛辩护律师世代、学运及幕僚世代”，苏贞昌被归为“美丽岛辩护律师世代”，与谢长廷、游锡堃等人一起被视为党内“天王”，天王们长期把持党内资源，所惯用的派系分赃与派系杀伐一直饱受诟病。在苏贞昌党主席任内，派系斗争更是有增无减，与社会主流意识严重脱节，连“神主牌”林义雄都失望退党，民进党留给外界死气沉沉的印象。此番，苏贞昌抢在谢长廷之前主动退出选举，并高调宣称“不忍撕裂、所以放手”，在“党的力量不能散，少一分厮杀”下，痛苦地“弃雄飞而安雌伏”，就是要改变过去无往不利、精于算计的老旧印象，塑造为党牺牲的悲情英雄形象。对此，高雄市长陈菊、台南市长赖清德等民进党地方县市长及“立院党团”总召柯建铭等党内大佬均称赞苏贞昌“有高度、有气度”，显示苏贞昌的做法起到一定效果。

三是放开手脚抗争，以退为进。苏贞昌虽宣布弃选连任党主席，但距离主席任期结束还有一个多月。此间，苏贞昌没有连任的压力，却有主席的平台，一改之前做事小心翼翼的风格，主动炒热“核四”等议题。事实上，无论蓝绿谁执政，“核四”是否停建都是极为头疼的事情，即便是在野党领袖，若态度过于鲜明，今后也会落人把柄。而且“核四”议题很难在短期内处理完毕，苏贞昌抛出“核四”议题后，解决“核四”议题的却是马英九与下届民进党主席，无论怎样发展，苏贞昌都得利。期间，苏贞昌还大方与马英九举行会晤，充分彰显自己在野党领袖的权威，过足党主席的瘾。

蔡英文成党内共主？

苏贞昌宣布弃选后，谢长廷随后跟进弃选，惟独蔡英文发表参选到底的声明，展现出势在必得、舍我其谁的架势。可以预期，在无人敢撄其锋芒的情况下，蔡英文几乎笃定当选下届民进党主席。目前看，蔡英文的政治前景一片光明，表现在：

一是蔡英文顺势享用学运成果。学运骨干陈为廷、林飞帆等人都与蔡英文的“小英基金会”有关，属于亲蔡英文的青年军力量。学运中营造的世代交替氛围，改变了民进党主席选举一度遵循的派系实力游戏规则，为蔡英文披上“革新者”的光环。学运结束后，这帮以政治系、社会系为主的学生四处开花，成为蔡英文坐收中生代、新生代支持的中坚力量。

二是民进党“七合一”选情乐观。由于马当局深陷执政困境，无论是两岸协议还是岛内事务都进展艰难，国民党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照此趋势发展，国民党在今年的“七合一”选举中很难开出应有的得票率。相对而言，民进党不仅可以轻松守住现有执政县市，还大有机会攻陷台中市、嘉义市等蓝营执政县市。从“七合一”选举的前哨战——农田水利会改选结果来看，民进党在指标性县市宜兰大胜国民党，在该赢的地方大赢，在曾经根基不牢的地方也顺利过关，即便在挑战国民党优势选区时，也往往以微弱劣势败北。因此，蔡英文很有可能再度因马英九执政不佳获利，增加自身的执政资本。

三是蔡英文的政治基础更加雄厚。蔡英文在首任民进党主席期间，培养了大量亲蔡英文人士，虽然很多人是从其他派系借将，蔡英文自身也未形成如苏系、谢系一样的党内派系，但“小英基金会”的存在确保了亲蔡势力長期运作。苏贞昌任党主席时，包括陈明文、陈其迈等亲蔡人士一度遭到冷落，蔡英文重新掌权后，这些人的凝聚力和派系意识也将增强，加上蔡英文的主动招揽，蔡系或将成军，形成跨派系支持的格局。

目前看起来，蔡英文上升势头迅速，但与1999年陈水扁上位情势相比，蔡英文要成为民进党共主还有诸多疑问，包括：

一是党政分工套子待解。对于党主席选举与2016年“大选”，民进党内最大派系新系的态度原本是在党主席选举中支持苏贞昌打赢最后一役，在“大选”中则团结支持蔡英文出战。基层实力不菲的谢系则明确提出党政分工，“选党主席者不选2016”，党主席只是辅选角色，并获得多数派系支持，几乎成为党内如何解决苏蔡之争的共识。如今，蔡英文如果要一选到底，首先就要给党政分工的舆论解套。

二是苏蔡矛盾终究无解。苏贞昌因受年龄限制，若非没有机会，一定会在2016年进行最后一搏。蔡英文虽情势乐观，但一旦成为民进党主席，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诸多行为都会被放大检视。未来几月，在国民党重心向选战调整、马英九向中生代放权的背景下，国民党团结对外的火力将会增强。如果蔡英文稍有闪失，在岛内政局瞬息万变的情况下，苏贞昌再出马一搏，蔡英文不是没有提前折损的可能。

三是两岸政策困境未解。虽然学运再度给民进党拖延转型以借口，在“七合一”选举中选民也不会上升到两岸路线等高度决定选票，但“民进党最后一里路”仍待完成，“空心蔡”的帽子并未摘掉，民进党如何改革也需要蓝图规划与路径设计，如何解除多数中间选民的疑虑，这也是蔡英文再次当选党主席后需要面对的问题。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台湾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