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古镇：那场并不浪漫的邂逅

马晓艳

邂逅不一定都浪漫

第一天去单位报到，姜沐晴望着一屋子的日用百货、零食饮料倒吸凉气。她并不讨厌这些东西，只是害怕把这些商品交给自己该是怎样的一塌糊涂。

遇到涂云霄，是姜沐晴最狼狈的一天。

那天，姜沐晴在加油站站长阴阳怪气的命令下，怀揣着六万两千元的营业款去了相隔二百米的银行。

正是下午四点半，街道上人愈发多了起来。姜沐晴站在银行外，盯着玻璃门上“施工中，请谅解”的字样，把怀里的现金抱得更紧了。

姜沐晴不知如何是好，心惊胆战地掏出手机：“站长，银行维修呢……”

“我不管，总之现金当天必须存，你自己想办法！”话筒内传来一阵让人窒息的尖利女声。

姜沐晴挂掉电话，耸拉着脑袋的她又回望了一眼银行大门，透过玻璃窗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工作人员正朝她摆手，示意她可以进来。

可以说，这个男人帮姜沐晴解决了难题。喜上眉梢的她跑了两步推开银行的玻璃门，可是姜沐晴太兴奋了，连一指高的台阶都敢无视。

当姜沐晴身体腾空，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要摔个狗啃屎的时候，她却稳稳当当把招手的男人狠狠扑倒在地，捆绑好的现金一瞬间也散落在地。

男人无奈地躺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姜沐晴的肩膀，问：“喂，可以起来了吗？”

突然找回意识的姜沐晴，闷闷地“嗯”了一声，继而把嘴唇从男人的胸牌上抬了起来。透过浅浅的血色，银白色的胸牌上写着“涂云霄”三个字。

“涂云霄，这名字真好听，可以借鉴到小说里做男主人公的名字。”姜沐晴盯着他的胸口，呢喃自语。

萌呆灰姑娘有点“二”

容易满足的人，思想通常很天真。虽然这份工作是父母强逼姜沐晴来的，但至少她得做好。

空荡荡的营业厅内，穿着银行制服且妆容精致的凌檬盯着姜沐晴的方向攥紧了拳头，一双凤眼充满怒火，低吼：“我这样天生丽质他都看不上，竟然对那种平庸的女人这么温柔！”

坐在办公室柔软的沙发上，姜沐晴着急地望着办公桌前正看文件的男人。现金放在身上，她实在不敢想象还会发生什么状况。

“那个……能帮我存下钱吗？”姜沐晴询问着。

涂云霄不是那种棱角分明、霸气十足的男人。他皮肤白皙透着蜜色，是很温暖的色调。及眉的刘海下一双眼眸如夏水般清透，映衬着眉宇间的洒脱和沉稳。

“填下存款单。”涂云霄递过来的单子却无人接，突然抬头疑惑地问：“快填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沐晴赶紧接过存款单。可是她从来没存过钱，如今还在大四实习期的她，整个学生生涯的生活费全由父母打银行卡，她几乎从没进过银行。

“等下，名字填错地方了。”涂云霄不知何时来到姜沐晴的身后，皱着眉提醒她：“重填吧。”

可涂云霄并没有离开，他探着身子紧盯着她的笔尖，均匀的气息缓缓洒在姜沐晴握笔的手背上。这样的距离让姜沐晴不由紧张起来。

姜沐晴紧握写字笔的手抖个不停。

涂云霄斜着脑袋打量她，问：“累了？”

“不累，就是手抖。”

“汉字贰怎么写？”姜沐晴抬头对上涂云霄精致的五官，一瞬间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见姜沐晴嘟着嘴，小脸皱在一起的可爱模样，涂云霄忍不住调侃道：“你还真是二。”

到底怎样的女生才能敌过这般黏腻腻的暧昧，姜沐晴无从知晓，她甚至忘了心跳在何时驻足，又在何时复苏。她不敢直视眼前这张锦缎般的俊颜，但就是这短短两个小时的相处，却将涂云霄的一举一动记刻于心间。

窗外的天色渐暗，涂云霄转身望着羞红脸的姜沐晴，心中一遍遍地念：云沫，云沫，再让我保护你一次。

那天的姜沐晴不知如何离开那间办公室，亦如她不知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是苦是甜。

感情如洪流，覆水难收

对于姜沐晴来说，涂云霄像夜空中熠熠发光的星星，耀眼却难以真切地触摸。他是堂堂银行经理，一表人才、风度不凡，而他所有的暧昧也不过是陌客一过罢了。

姜沐晴靠在营业室柜台前望着窗外，周末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上午。

一阵刺耳的高跟鞋声音响过，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子出现在姜沐晴的视线中。女子凤眼如花蕊。

“请问您是充卡还是买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姜沐晴一脸笑容地抬头询问却换来女子不友善的质问。当姜沐晴看到那张精致面容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硝烟味。

几秒钟后，站长从办公室探出半个身子，尖利的声音嚷着：“凌檬你来了，快进来。”

“嗯，好的姑姑。” 凌檬瞪了一眼姜沐晴，转身走进办公室。

姜沐晴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叫凌檬的女子，但她那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似乎在告诫着她们之间存在纠葛。

雨并未停息，连成线的雨滴着急地打在窗棂、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闷响。而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是午后三点。凌檬冲着姜沐晴诡魅一笑，洒脱地戴上墨镜推门而去。

“赶紧把营业款存了，跑快点，别像上次一点小事就给我打电话。”站长让人不舒服的口气钻入她耳中。

毋庸置疑，姜沐晴到银行的时候，大门上写着“维修中”字样的牌子被寒风吹得叮叮作响。但这次她未多想，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喂，我说你全身滴水脏兮兮地进来干吗！” 凌檬拦住姜沐晴。

姜沐晴吞了下口水，努力不让寒冷的身体颤抖，回答道：“我来存营业款，上次也是你们经理……”

“经理怎么了，经理就不用下班了！” 凌檬一副干练又泼辣的样子，逼得姜沐晴一步步往后退。凌檬气势汹汹地继续吼：“就你这样子，我告诉你，涂云霄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过是我姐姐的替身而已。”

凌檬情绪激动地一步步逼向姜沐晴。

就在姜沐晴无路可退的时候，脚下似踩到什么，整个后背都倾倒在上面。一瞬间，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姜沐晴的双肩。

姜沐晴回头，正是打开房门的涂云霄。他冷着脸把狠狠咬着嘴唇的姜沐晴拉到身后，冷若冰霜地质问：“凌檬你疯够了吗！”

“这女人到底哪里像我姐，你竟然为 了她这么凶我！” 凌檬指着姜沐晴反问。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是云沫的妹妹，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的。”涂云霄说完拉起姜沐晴的手腕大步走进办公室。

凌檬的话像根刺，挑动着她好奇的心。

“我和那个女生……很像吗？”姜沐晴没头没脑地问着。

涂云霄并未回答，而是转身拿出一条毛巾盖在她头上，说：“把头擦干。”

姜沐晴揉着乱蓬蓬的短发。涂云霄扭头，眉宇微皱，褪去自己的西装披在姜沐晴身上，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其实你们长得并不像，但云沫和你一样，傻乎乎的很天真，即使被人伤害还是有颗善良的心，善良得让人心疼。”

但是那样的云沫，却永远留在了二十岁的长河里。他是告诫过女孩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涂云霄外谁都不可以相信。但从自己的妹妹口中得知心爱的人掉入河中的时候，她真就相信了，并义无反顾地跳下水。冰冷的河水淹没了熟悉水性的女孩和她孤独的身影。

涂云霄娓娓道来这段过往，不断呢喃：“再让我保护你一次，就一次也好……”

这样的男人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但却是为了另一个她。即使姜沐晴在初遇时就知道他们不过是陌客擦肩罢了，可此刻她还是失落了。

当涂云霄终于抽离回忆的时候，办公室除了自己便再无他人。西装外套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他伸手去拿却有什么东西掉落。他捏起地上的一块巧克力和字条，上面写着：听说因为想念一个人而悲伤时，巧克力的味道可以抚慰心灵。

涂云霄撕开包装纸，狠狠地咬了一口，苦涩和轻甜立刻爬上他的舌尖。他站在窗边，在黑夜密集的雨线中寻到姜沐晴若隐若现的身影。他笑而自语：“傻瓜，一个人回家怕不怕？姜沐晴，注意安全，晚安。”

两颗心的距离

雨过天晴的日子，姜沐晴却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她抬起头休息，却惊讶地发现了面前的涂云霄。

当营业室的门猛然被推开时，凌檬闯了进来，嚷：“姑姑，给你买了件皮草哦。”

站长急匆匆走出办公室，怒视姜沐晴，声色俱厉：“周末你存的四万块现金呢？”

姜沐晴一惊，如实回答：“没存上，就放回你办公室保险柜了。我有给你打过电话的。”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私拿公款了。” 凌檬笑得妖娆。

“行了，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站长留下一句话，钻进了办公室。

姜沐晴想要反驳，涂云霄潇洒地从凌檬面前拉走了姜沐晴。

看着垂头丧气、万般委屈的姜沐晴，涂云霄更加紧握住她的手。他心疼地将她小心翼翼拥入怀中，也让姜沐晴肆无忌惮地伏在他肩头哭泣。泪水顷刻间打湿了他的外套，也融了他的心。

在这座城市中唯一一家名贵皮草行里，涂云霄一反平日稳重的形象，孩子气地挽着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士撒娇：“老妈，求你就把今天消费客户的资料借我看看吧！”

涂云霄在名单中看到了凌檬的名字，然后他买通一名加油站员工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当证据摆在凌檬和站长面前时，她们只能乞求姜沐晴放过她们。

那晚，两人游荡在熙攘的街道上。姜沐晴拒绝回去工作，她想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而她，也终究没有记恨凌檬。凌檬补上了营业款，却失去了那份因为姐姐而得到的工作。

那天后，姜沐晴却消失了。因为她明白“替身”终是一种虚幻的存在。

涂云霄整日无精打采地摆弄一办公桌的巧克力，涂妈妈不忍便开导他：“如果你忘不了云沫，就放开那个女孩。但倘若这个女孩让你重拾爱情，就抛开一切顾虑去找她吧！”

后记

三月的乌镇，宛如池莲。春雨拂过，青石路水迹斑驳，水汽如薄雾般笼罩着这座让人痴迷的古镇。

姜沐晴喜欢这种感觉，她靠着青石墙壁穿过小巷，却在巷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喂，二货灰姑娘，丢下我跑到这世外桃源享受人生吗？我的心不过一个拳头大，却不知何时把你关了进去。”涂云霄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惊愕过后，姜沐晴一下笑了起来。

雨过天晴，柔和的光束悄悄打在沿河的木阁上。姜沐晴倚在窗边，在本子上写下自己新小说的标题：灰姑娘的天涯与海角。

涂云霄环住姜沐晴，舒服地枕着她的肩头合目而笑。

姜沐晴望了一眼木窗棂上夺目的阳光。她终于知道，属于自己的天涯与海角，此刻正悄然相遇，就在这座烟雨萦绕的古镇里，也亦如当初那场并不浪漫的邂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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