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恒久幽静的花
2014-09-10段奇清
段奇清
他们的爱更像是亲情。
认识前,他们各自有过爱的经历。可那些如同秋日中花骨朵般的爱,尚未来得及绽放就在寒风里萎谢了。但他们认为,令爱情之花盛开的暖风儿还没吹拂过来。他们相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1932年3月,一个阳光明媚蛱蝶飞舞的日子。她来到公园,选择了一个美丽幽静处,支起画板开始写生。她专心致志地画着,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她下意识地轻轻一瞥:一位年轻男子走过来,儒雅中有着几分桀骜,几分灵慧。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来,随着路边的花草偃仰,画板向路边的水沟倒去。他一个箭步向前,一伸手,将画板稳稳扶住。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遇到了多年的老朋友;落落大方的她,也让他有着从未有过的亲近感。两人萌生出了交往的愿望,这年她32岁,他26岁。
她虽说没有姣好的容貌,但他从她眼中总能看到那如潭水般明丽清澈的智慧。随着一次次交往,她那随意却不乏严肃、宽厚热情又有所坚守的明亮力量,让他不断生发出新的生命和气场,尤其佩服她对生活的那种精致态度。那天他说:“你做我的姐姐吧!”她想,有这样一个愿意改变的弟弟,未必不能给人生增添一抹亮色和暖意。
于是,每次他来访时,她都要精心烹制可口的饭菜;他则会为她买来柴米、粮食等需要用力气搬动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一次生命危机,也许他们会如一丛平平淡淡的菊一般一直摇曳在流年的光影里。
那是1938年1月的一天黄昏,他在巴黎街头散步,天际的落日震撼出嫣红一片,他的灵魂一下子被紧紧攫住了。没想到,他不小心撞着了一个年轻人,对方没说上几句话,竟然挥刀猛地向他刺过来,他顿时洇染在街头的一片殷红中……
在两个多月的住院期间,她精心照料他,相依相守。爱的情愫在两人心间如春花般蓬勃生长,他们做出了一同生活的决定。出院后,两人住在了一起。
他出生于爱尔兰都柏林郊区,有着爱尔兰王室血统。天性聪颖的他,曾就读于都柏林三一学院。毕业后,他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任教,课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他就是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她是苏珊·德克沃·迪梅斯尼尔。
不久,“二战”爆发,贝克特加入抵抗德国侵略者的地下组织。后来因有人叛变,组织遭到破坏,贝克特和苏珊徒步逃往法国南部。在途中,二人相濡以沫,时常要在谷仓,甚或水渠中躲避敌人的追捕。到了南方,他们教村庄的孩子们识字、绘画,生活忙碌艰辛却十分惬意充实。
战争结束后,他们回到巴黎,他在圣洛的一家爱尔兰红十字医院工作,她则继续绘画创作。参加抵抗组织与逃难的经历,让贝克特蕴藏在心中的创作素材得以充分发酵,使得他思想的醇醪散发出了醺人的芳香。他抑制不住创作激情,且有着语言天赋,便开始以法语写作,常常伏案到深夜。苏珊停止了绘画, 成了贝克特的保姆、秘书、经纪人、发言人。
几年后,贝克特已创作出《莫卢瓦》《马龙正在死去》《无名者》三部书稿。可由于他在法国文坛没有任何名气,他的小说没有一位出版商愿意出版。尽管一次又一次遭遇到拒绝,苏珊仍然继续寻求出版商。
1950年,兰东刚刚执掌午夜出版社,苏珊拿着书稿找到兰东,这次她成功了。随后,剧本《等待戈多》的出版和上演,让贝克特获得惊人的成功,从此他名满天下。他们在经济上越来越富有,苏珊拿出钱替贝克特去做慈善事业。
1961年,他正式向她求婚,二人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夜以继日的伏案写作损害了他的健康,贝克特患有前列腺炎、心脏病等多种疾病。他说,他和她举行结婚的仪式,只为了在他逝去后她能得到他的钱。
可她似乎生来就不是为他的钱,他也似乎不忍心抛下她一个人而去。8年过去,上帝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个礼物,贝克特因为他那“使现代人从精神贫困中得到振奋”的“具有新奇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获得196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这让他们进一步明白,有爱的人生总会得到上帝最丰厚的赐予。
结婚28年后,在秋天一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里,89岁的苏珊先行一步离世。同年12月,贝克特匆忙追随妻子而去。两人被合葬在巴黎的巴纳斯公墓。
他们的爱像亲情,是因为一直没有孩子的他们在举行结婚仪式后也没什么大的改变,二人依然住在各自的房间里。
世上有多少夫妻同床异梦,可他们亲情般的爱,最终却让他们获得了爱的永恒。爱是心与心的契合,是彼此在对方的心园种上一株温暖且永不凋谢的花。
(摘自《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