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雁
2014-09-10付秀宏
付秀宏
去听大雁的叫声吧,我总以为,那“嘎、嘎”、“伊啊,伊啊”的声音是世间最美的音乐。天冷了,树变瘦了,高粱地里直剩下了茬子,黄昏或傍晚的冷云在酝酿着秋雨,正是“八月初一雁门开,鸿雁南飞带霜来”的时节。
“带霜来”,是一种萧杀气候的开端,像大部队的撤退和转移,留下了很多空寂,也留下冷冷的诗意,在满天地里铺开了。
落叶满地,秋进入了煞尾阶段,空气中漂浮着明净、高远和悠远的气息,与澄静的湖水融为一体,与廓远的田野心神相合。天空与大地之间,理性远大于感性,你是你,我是我。
我经常呆呆地立在草坡上,听离开西伯利亚家乡的大雁的叫声,觉得它们好辛苦。但它们还是那样热情十足,用号子般的叫声给同伴鼓舞,几十只、数百只,甚至上千只汇集在一起。
大雁真了不起,它们懂得物理学。加速飞时,它们把队伍排成“人”字形,以最省力的方法行进。省力了,却不能默默飞,要造一种呼朋引伴的气势。利用耳朵点燃心情,十里八里之外,雁阵都能听到行军歌那不断绽放的声音。它们识得智慧、互助和合力的内涵,高旷的风不断跑来,拂过一只一只的雁翼,把雁的仁爱撒落一路云空。
“头雁”是雁阵的灵魂,在“飞越、飞越”的呼喊声中,雁一只又一只,悄然展开,如一章章无尽的诗篇。在“人”字尖上飞动的“头雁”最费力,它用翅膀尖的扇动为后面的大雁带起一阵风,从下面往上面送,这阵风依次传递下去,能把后面的小雁和老雁轻轻地抬起来,这样小雁和老雁才不会掉队。
雁阵这种节省体力的方法,让人感动。而“头雁”是没有那阵风能利用的,它是創造者不是享受者。为避免疲劳,迁徙中的雁阵会不断更换“头雁”。一旦雁阵整体减速,队伍便会由“人”字换成“一”字。
每次,看到雁阵排着队飞过,我就会听到大雁的那魂牵梦绕的叫声。那时,我心里一紧,然后又舒展开来。啊,大雁的气场真好!在枯燥的日子里,听到大雁的叫声,心里能陡添一重力量。
大雁是极为守时的,深秋的风一吹,它就开始把迁徙的梦变成现实,引三朋四友,让人来听风数雁,这本是一场生命耐力的舞台大表演。
——这样的听雁,周遭静,纯粹的静,静静地听,静静地看,静静地默数。那是凝露冷叹的声音,草叶枯萎的声音,寒风旋转的声音,偶尔会有一声虫叫的声音出现。而最清、最凉、最劲的声音,绽放在高空,那是雁阵。
心中又涌起了莫名的感动,雁是秋天的胡琴,胡琴是南飞的雁。岁月里还要什么声音能够这样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着眼听,在心里画一种境界,风吹过,发微动,雁是我内心的艺术。能陪我来听这场雁的艺术表演的,是心。
听父亲说,大雁南飞是一种洗礼,也是一种挚爱。在南飞的过程中,大雁的爱情尤显坚贞。雁阵里很少会出现单数雁,大雁一生从不独活。一只母雁若在半途死去,另一只公雁也会自杀或郁郁而亡。我听大雁叫,有时会听出那声音里的凄楚,或许是单雁不远飞吧!雁在,爱才在。
秋空出奇得静谧,然后是雁声穿越而来,蔚蓝而又澄明。情依依,霜淡淡,万水千山,用心灵来听雁。
(编辑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