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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这个城里还有你

2014-09-10琴台

幸福家庭 2014年5期
关键词:舅妈老妈

琴台

我和她的相遇,说起来真像个奇迹。

2010年,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我对北漂生活心生向往。各种劝阻无果,老妈从箱子里翻出一封陈旧的信:“这是你三舅的地址,到了北京,先在他那里落脚吧。”

遥远的首都居然有个三舅?

老妈给我追根溯源,很久很久以前,姥姥姥爷给五岁的她认了一个干妈。三舅是干妈的儿子,曾经在西藏当过兵,后来转业去了北京……

老妈摆出一副白头宫女说玄宗的架势,我在那绕来绕去的时间线里不停穿越,从老妈五岁到现在,已经六十年了,难道说,老妈是要我穿越回六十年前去追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也不是一点联系也没有,三十几年前,和你三舅通过一次信。”

老天,三十年前,那时候还没我呢。如果不是老妈的催泪弹发飙,我绝不会将那个地址放到口袋里。

出了北京站,我被校友放了鸽子,幸好那个地址还在兜里,才免去了我初到北京就露宿街头的噩梦。

按图索骥,拖着行李箱辗转大半个北京城,终于来到大北窑附近的那个小区,可是,小区的门卫压根不认识三舅,我当时就掉泪了。三十多年没联系,三舅说不定早搬家了。

正绝望着,一个胖呼呼的阿姨提着几根青菜凑过来,门卫说她是老住户,我就立刻向那位阿姨打听。

命运的无厘头在那一刻骤然开光,阿姨一把攥住我说:“你是芬玉的女儿?”

老天爷啊,她竟然就是传说中的三舅妈。

三舅妈的热情让我有点懵,随之出现的三舅,更让人感到陌生。

可他们一点也不拿我当外人,寒暄过后,三舅妈兴高采烈地去厨房做热汤面,三舅佝着背在阳台上搭临时床,我则极力掩饰自己的震惊:窄小的老房子,到处堆满了年代久远的家具……

在帝都生活了几十年的三舅妈和三舅远没有我想象中安逸。他们退休将近十年,唯一的儿子患有轻微忧郁症,自己租住在五棵松附近,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现在好了,萍儿来了,我也成了有闺女的人了。”三舅妈粗拉拉的大手很有力度地握住我,我心里暖呼呼地都是温情。

心中孤独彷徨之感,在几句客套话里渐渐消散。

三舅妈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半路女儿一样来关心。

我那个三流文凭到了北京,就跟一块顽石跌进了苍茫大海一样,人才市场里投简历投到手软,一个月下来,连一次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三舅妈带来了一个惊喜。她委托朋友的朋友,帮我在一家国有企业找了一份工。薪水不高,两千块,这对穷途末路的我来说,绝对是柳暗花明的那个村。

单位在市郊,老旧的小楼,死板的环境,可对于一个工作无门的人来说,再差的环境都是天堂。

上工第一件事——去搬家。

这段时间天天睡在三舅妈家的阳台上,各种嘈杂和逼仄,别提给老人家添了多大麻烦。看我走,三舅妈一脸不舍:“不搬不行吗?”

我搂着三舅妈说:“即便不住在这里,这里依然是我的家,放心,以后我会经常回来蹭饭的。”

三舅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舅妈的厨房永远向你敞开着。”

行李箱放到出租车上,暮霭沉沉的老楼前,三舅妈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那个场景让我泛出一点心酸。三舅妈的儿子又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我走了,又剩下她和木讷寡言的三舅守着一屋子的往昔。那一刻,我暗暗在心底发誓,以后一定常回来看看。

之后,几乎每个周末我都去三舅妈那里,老太太可高兴了。有一天,吃着饺子,她来了一句:“我身体结实着呢,等将来你结婚有了孩子,我帮你带。”

我差点喷了。三舅妈也太着急了吧, 结婚?我的字典里还没有这个词呢。

却不想,隔一个礼拜她就很神秘地塞过来一个号码,三舅妈竟给我做起了媒。

让人哭笑不得的荒唐事情从此开始。老朋友、老同事、老同学、老亲戚、老邻居,几乎所有能联络上的老关系,统统成了三舅妈撒网捞鱼的工具。好多时候,看着她口袋里层出不穷的号码,我真怀疑三舅妈在变魔术。

只可惜,我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他是个流浪歌手,名字很喜感,姚飞。我们结识于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前后聊了几次就发展成了恋人。

第一眼看到姚飞,三舅妈就很不喜欢。我理解三舅妈对姚飞的挑剔,满头黄发戴着亮晶晶耳钉的流浪歌手,绝对不是主流价值观中喜闻乐见的女婿形象。我希望三舅妈能够慢慢接受,谁知,老太太见自己的意见无效,未经允许就擅自给我妈打去电话。我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等我接到老妈的电话时,老妈已经暴跳如雷:“不许和流氓交往。”

老妈的愤怒让我有几分不爽,心里暗想是三舅妈太多事。有了这份芥蒂,我再也没带姚飞去三舅妈那里。她偶尔问起,也含含糊糊应付过去。

姚飞的风波刚平息,我和三舅妈又因为工作的事起了冲突。

在她介绍的单位工作一年后,我找到一个专业更对口、发展空间更大的公司。跳槽前夕,我去三舅妈那里,老太太一听我要辞工,立刻急了:“千万别这山看着那山高,当初找这个工作多不容易啊。”

当一肚子的志存高远遭遇三舅妈的守旧落伍,我只能变成默片。更伤不起的是,三舅妈认为我不知天高地厚,自命轻狂的我哪里受得了这个。

缘于此,辞工时我没有知会三舅妈,后来去了新公司,因为距离远,仿佛找到了再也不去看望三舅妈的借口。

就在我几乎完全忘记三舅妈时,老妈兴师问罪的电话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训斥。听了半天才搞清楚,原来三舅妈向老妈告黑状说我翅膀硬了不认亲戚。

虽说投桃报李是人之常情,但若以当初的恩情为要挟,也太庸俗了。我赌上一口气,愈发反感三舅妈。

不久之后,姚飞有了新欢,大半夜的将我轰出来。那一刻,举目无亲的我骤然想起了三舅妈,如果当初听了她的劝诫,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无助。也直到这一刻,我才体会到那种太平时日嫌烦、孤单时却能心生温暖的特殊情感,眼泪不自觉地落了满脸。之后的日子,一个人在江湖摸爬滚打,好多次都觉得到了极限,想找个温暖的角落憩息一下,可是, 偌大的北京,哪里又是我的安身之所呢?这样的时候,我同样会想起三舅妈。只是,我再也没有颜面去见老太太了。

2013年春节,三舅妈病了,得到消息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奔波大半个北京城来到熟悉的门前,叩门的瞬间又迟疑,一时竟不知如何来面对那个一直在心底想念的老人。正暗自踟蹰,身后响起三舅惊喜的声音:“萍儿,是你!”

听到是我,三舅妈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萍儿,萍儿……”苍老急迫的呼唤中,所有冷漠隔阂烟消云散,我像张开双臂的孩子一样扑了过去:“三舅妈……” (摘自《女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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