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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之花

2014-09-10朱钟洋

幸福家庭 2014年4期
关键词:棉袄手套长沙

朱钟洋

他的母亲是个命薄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当时才3岁的他长大。他的母亲还是个不会疼爱孩子的女人,对于感情,她是木讷的。有时候,因为淘气,在挨过母亲的一顿打之后,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

许多村民说,他的父亲去世后,母亲精神受到刺激,感情交流就有了障碍。儿时的他去小伙伴儿家玩,看到别的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他心里就羡慕不已。于是,他回到家就钻进母亲的怀里,做撒娇状。却不料,他被母亲狠狠地推开了,母亲对他流下的两行清泪视而不见,提着一大桶猪食转身出门去了。

不能和母亲亲密无间,成了他孩童时遗憾的记忆。可最遗憾的记忆,还是他上学的日子。同学考试成绩不好或犯了错,只要在母亲面前撒撒娇、哭哭鼻子就没事了,运气好的还会得到一颗糖的鼓励;可他不行,还未开始撒娇,未说出一句讨好母亲的话,噼里啪啦的巴掌就已落在了屁股上,母亲像男人那样吼着:“家里没有男人,你就要像个男人的样,决不可以示弱给人看。”

母亲的话,他是不敢反驳的,泪水只能往肚里咽,然后,发誓下次一定读书更努力些,一定不调皮捣蛋。上初一的时候,他和同学起了争执。同学一急,骂他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还把母亲为他做的棉袄扯烂了。忍无可忍的他与同学打了起来,把同学打得落花流水。他以为,自己终于长大成人了,可以保护母亲和这个家了,母亲应该不会责罚他。可他一回家,就被母亲捆在了门口的桃树下,连晚饭都没让他吃。他站在桃树下,不住地向母亲诉说自己的委屈。母亲哀叹一声松开了他,然后,对着父亲的遗像说:“这孩子尽惹是生非。”

一天天长大的他,不想待在母亲身边了,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母亲折磨死。他早想好了,要考上名牌大学,和母亲保持几百公里的距离。

高中毕业,他考上了湖南师大。大学毕业后,他留在了长沙一所中学任教。在长沙,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对孩子疼爱有加,好像要把自己小时候没得到过的爱全部给孩子。对于母亲,他也隔三岔五地回去看看,但最多歇一晚就走。他觉得和一个不会疼人的母亲在一起,待久了难受。

2008年冬天,整个湖南被厚厚的冰雪包裹了起来,到处断水断电。他所在的学校被迫放假了。不知道为啥,他忽然有些担心母亲。他想,冰天雪地的乡下,一定会比城市更冷些。他越想越不安,上街买了两件棉袄,提着就往家赶。有车的时候搭车,遇到不通车的地方就步行,走走歇歇,走了近一个星期,他才回到乡下的家。

他推开门,一屋子黑烟呛得他直咳嗽,他边咳边急急地喊:“妈,我回来了。”“这么大的雪,你咋回的呢?”母亲起身,拉住了他的手。母亲破天荒地拉住他的手,他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孩子,低下了头。一低头,他就看到了母亲脚下的笸箩,里面有好几双千层底儿布鞋,还有毛线手套,还有他小时候爱穿的棉袄。“这千层底儿是给你和媳妇的,棉袄、手套给孙子。听隔壁大伯说,这次下雪连长沙都停电了,冷得很。我估摸着,这些东西,你用得着。”母亲说。

母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如此懂人意了呢?他从没有细细想过。母亲的话让他的思绪清晰了起来,喉咙一哽咽,他的泪水就吧嗒吧嗒地掉在了脚下的土里。

是啊,母亲也有自己的温柔,只是,因为年纪轻轻就不得不一个人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为了他,母亲执意不再嫁人,但又无法给他富足的生活。母亲只能用从娘家学来的手艺活儿,做一些千层底儿、荷包、手套等小物件,然后,起个大早拿去集市换钱用。他在一天天长大,家庭的开销也与日俱增,母亲除了做手工,还学会了种地、养猪。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母亲,是没有时间像别的母亲一样抱着孩子温存的。

原来,他一直就在母亲温暖的手心里。多年来,母亲对他的爱从未比别的母亲少,母亲把无比温暖的爱一针一线地扎进了千层底儿、棉袄和手套里。他还到处寻找母亲的爱,寻找母亲的温柔,还抱怨母亲狠毒而远离母亲,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母亲的爱,就像春天里家乡漫山遍野的花一样,无声无息地、温润地始终开在他的世界里。

(摘自《黄河黄土黄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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