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2014-09-10吴嫡
吴嫡
一
我十三岁那年光荣地走进了北镇县第八中学。北镇县一共就八个中学,都是三年制的初中。至于高中,北镇县一共有三个,那是我三年后才需要考虑的。
因为小升初时考了全校第四名,因此老师很器重地把班长的宝座让我坐了,副班长则给了一个叫李芯蕊的女孩。我看了看自己的搭档,她留了一个当时女孩流行的荷叶头,脸很甜,很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煞是好看。
分座位时,我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座位安排在了她的旁边,不是同桌,是隔着过道的。这是学校的规定,为防早恋,要杜绝男女同坐的现象,一律同性同桌,每排座位与邻排间隔不得小于半米。学校地处乡镇,土地不值钱,校舍盖得宽敞,这一规定顺利得以实行。
李芯蕊对我的安排没有表示反感。只在我落座时对我微笑一下,我也对着她微笑,当时最红的明星是黎明,因此我和其他男孩一样,笑起来嘴有点儿歪。
三天后,我经受了第一次挑战。自习课上,新同学们相互攀谈,乱成一锅粥。按照开学第一天老师的三令五申,此时我必须出来说点什么。但我自幼瘦弱,班里打不过我的应该没几个。想了一会儿,我挣嗓喊了一声:“大伙聊会儿就差不多了,别让我为难!”
我低估了青春期男孩们的表现欲,他们不但没有服从我,反而大声嘲笑起来。看着面前这一幕,我突然觉得这场景挺熟,而且自己很可能会卷入战斗。
果然,满脸青春痘的张强跳了起来,“你不就是班长吗?有啥了不起?”
一般这种情况下,我会退让。但我无意中发现李芯蕊在看着我,而且已经准备要站起来声援我了,我顿时血涌上头,跳起来指着张强,“别扯犊子,今天不说班长不班长的,我就让你闭嘴,怎么着?”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我和张强打了一架。经过这一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打起架来身高体重都不是重要因素,气势才最重要。我最终居然险胜,当我以胜利者姿态环顾大家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了。我能感觉到李芯蕊看着我的目光,当时心里蹦出一个词来:温柔。
我和李芯蕊恋爱了,此时开学刚两个月,比我预想得要快很多。在和她交往的过程中,我觉得简直有如神助,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听什么,反感什么,我几乎都能无师自通。加上她本来就对我有点儿好感,这样一来,她不喜欢我都难。虽然十三岁时,恋爱无非是一起做作业,连散步都偷偷摸摸怕别人看见,但那种萌动的情感已经让我快乐得要命。
二
就在我的生活一片阳光时,一丝阴影无声无息地渗进来了。就如同一个完美的瓷器,出现了一条肉眼都看不见的裂纹。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这裂纹将伴随我的一生,并将不断扩大,最终使整个瓷器支离破碎。
到了初二,我和李芯蕊已经恋爱一年了,并且感情很好。因为美丽可爱,学校里很多男生都给她写过情书,比较激烈的还找我打过架。但不管什么情况,我始终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威胁。她对那些情书看也不看就付之一炬;至于找我打架的,我虽然不能大获全胜,但也从没惨败过。最重要的是,不管胜败,她都对对方只有愤恨,对我的感情则更深一层。有一段时间,她甚至随身带着跌打药,以备我不时之需。
我们俩恋爱的风声其实学校早有耳闻,但一来我俩成绩都很好,老师不免偏袒;二来农村孩子结婚早,乡镇学校学生早恋从来都有,学校也懒得大动干戈。
也许是我的生活美好得让老天嫉妒,学校突然安排了一个转校生。远来的和尚会念经,何况这个叫陈龙的家伙还是从北京来的。东北的应试教学质量一直比北京高,这家伙在北京学习不行,只好跑到东北来念书,等再回北京就是好学生了。不过,他虽然学习差,却一副北京范儿,着实吸引了不少女生。我觉得李芯蕊似乎也在注意他,这让我很不爽。
一天课间,我瞅着周围人少,忍不住问她:“看来陈龙很受欢迎啊!”李芯蕊看我一眼,“我没注意啊。”“得了吧,你上课时一个劲儿看他,当我没看见?”李芯蕊生气地瞪我一眼:“你胡说!我才没有!”说完她转身就跑。我愣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办。我们从没吵过架,如何应付这种局面,我没有经验。想了很久,我在她书里夹了张纸条,约她周末去爬山。她特别爱爬山,而且爬山时野外无人,我赔礼道歉也不丢面子。
没想到周末那天电闪雷鸣,突降暴雨。本来夏天下暴雨也是正常的,但约会被搅了,心里总觉得憋闷。何况这天色阴沉得吓人,犹如黑夜,也让我心里发憷。我窝在被窝里,醒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地迷糊睡着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房子很空旷,黑色的墙壁,似乎把一切光线都吸收到了墙壁里,让我觉得无比黑暗。我迷茫地站在房子中央,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似乎什么都没有。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我走到门边,发现门没有锁。忽然,我觉得好像有人要来抓我。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感觉很远,应该是顺着走廊传来的。我猛地拉开门一头冲出去。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几乎看不到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咬咬牙,想往前跑,但我的腿是软的,怎么也跑不快。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了,有人要抓住我了,我惊恐万分,大喊起来……
我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跳得很急,像要跳出心脏一样,不知为什么,虽然明知那是个梦,但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确,难道这梦预示着什么吗?
没想到这次我的感觉失灵了。第二天上学,李芯蕊又和我有说有笑的了,看来她已经不生气了,我松了口气。后来别人告诉我,陈龙给李芯蕊写过情书,李芯蕊没看,又还给他了。过了几天,陈龙不知怎么又转学回了北京,原因不详。
三
我和李芯蕊一起考上了县第二高中,虽然不是北镇县最好的高中,但在乡邻眼中,也很值得羡慕了。尽管不在一个班,但我们的感情始终如一。高中里的学生比初中更成熟了,而且来自全县的优秀学生集中到一起,我不免有点泯然众人的感觉。
高三下半年,学校要求大家住校全力冲刺中考。这样一来,我和李芯蕊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但没想到李芯蕊突然病倒了,医生说她得了肝炎,不但没法继续住校,而且中考前能不能痊愈都很难说。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消息。听说她父母准备给她办休学,明年再考。我立刻也写了一张休学申请,跑到老师那里要求休学。老师臭骂了我一顿,并告诉我如果再敢胡闹,立刻找家长来开会。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乡里的医院,隔着门偷偷看躺在床上输液的李芯蕊。她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两只手更是白得近乎透明。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那间黑色的房子。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多,但我仍然一下子就记起来了。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已经知道这是梦,不管多可怕的梦,都不能伤害我。但我仍然极度恐惧,似乎这个梦本身对我就是件很可怕、很恐怖的事。我轻车熟路地来到门前,打开房门,还是那条走廊,这次的脚步声来得比上次还要快。我开始逃跑,是什么人追我,我为什么要跑,我都不知道,我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赶紧醒过来,赶紧醒过来!这次我跑了很久,即使在梦里,我也累得气喘吁吁,让我惊奇的是,这次我发现长廊并不是直的,而是盘旋向上的,我跑了多少圈?不知道,只知道越跑越高,而且我能看见在下方的长廊上有几个惨白色的影子在追我……我惊恐地大叫,醒了。
我的全身都被汗湿透了,心脏仍然怦怦跳个不停。我艰难地坐起来,脱下身上的内衣,换上一件干爽的,躺在被窝里睁眼到天亮。噩梦里的场景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从没见过那场景,为何会梦到?我为什么那么害怕这个梦?
然而和上次一样,让我无比惊恐的噩梦,给我带来的却又是一次好消息。李芯蕊的病治疗效果很好,短短两周就痊愈回到了学校。那天下课铃声一响,我就冲过去拉住了她的手。五年的恋爱,我从没拉过她的手,偶尔爬山时拉一下,也都是戴着手套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看着我小声说:“你交休学申请的事,我知道了。”
我只是笑,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四
高考,远没有中考那么简单。当年只有三个高中,分不开我和李芯蕊,现在却是面临全国的上千所大学。尽管我们俩从第一志愿到第三志愿都报得完全一样,但最终的结果是,我们俩分别被两个城市的大学录取了。两个城市相隔八百公里,这遥远的距离让我打心底里恐慌。
那个暑假,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出现奇迹。大学录取后改变主意的现象不是没有,但我知道概率像买彩票一样。我甚至开始期盼能再做一次那个噩梦,因为我发现虽然自己极度恐惧那个梦,但它就像乌云一样,后面似乎总躲着太阳。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次我自求的梦境在开学的前一天终于来了。
我再次出现在黑屋子里,打开房门,又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我以为这次终于能看见追我的是什么,但在脚步声逼近的那一刻,我突然丧失了所有勇气。我转身就逃,不管怎么样,我要赶紧醒过来,我是如此惧怕这个梦。这次我跑得比任何一次都远,似乎我都能看见一线光亮从环形走廊的上方出现。
我是被电话铃惊醒的,电话那边的李芯蕊喜极而泣,“你相信奇迹吗?录取我的那所大学把我退档了,而你的那所大学有一个病退的学生,我被成功提档了。我们终于能在一所大学了!”
我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但兴奋中,我全身有种发冷的感觉。现在是凌晨五点,夜风劲吹,透过半开的窗户,虽是夏夜,但我却感觉一阵恶寒。我感觉这次醒来得太快,我还没能摆脱那梦中的惊恐。
大学生活开始了。大学里恋爱是自由的,不会再受到任何干涉。但我家里的条件较差,不得不勤工俭学以完成学业。勤工俭学占用了我大量的时间,在我忙于挣钱和学业的时候,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出现了。
对手是学生会主席,家庭环境优越,人也高大帅气,是学校里不折不扣的白马王子。大二那年,李芯蕊加入了学生会,他自然成了她的领导。他有意识地培养李芯蕊,在学生会的几次大型活动中,他都刻意给李芯蕊表现的机会。很快,学校里关于他俩是金童玉女的传言就满天飞。
我没有去追问李芯蕊,现在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追问只能激化矛盾,我得求助于那个梦。
但这次不知为何,噩梦迟迟不来。而我的情况越来越危险,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李芯蕊和他居然手拉着手走进了电影院。当他们发现门口卖票的人是我时,李芯蕊惊慌地要松开手,但他在短暂的尴尬后回过神来,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我终于忍耐不住了,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在他脸上。如同时光倒转,这一幕突然让我想起了当年我打在李强脸上的第一拳,同样的似曾相识,同样的古怪感觉。
我败了,被打得伤痕累累。李芯蕊犹豫很久,还是扶着他离开了。我突然意识到,从上大学开始,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在大学之前,我的家庭似乎并不穷困,自己的生活一直很顺利,我和李芯蕊的感情也很稳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几乎都能顺利通过,几近奇迹,就连打架我也从没这样惨败过。我怎么了?我的生活怎么了?
五
从李芯蕊跟着他离开的那一天起,我没有再找过她。她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只是哭,从不说话,我也没说话。我固执地认为,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没有用了,我只能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我惊恐万分、但近乎神迹的机会。
终于,我又站在了那间黑屋子里,我推开门,向前跑。身后的脚步声在追,纷繁嘈杂,似乎是个多足怪物在追我。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从没这么强烈过,似乎我知道,一旦我在这个噩梦中被追上,我就完蛋了。
因此我拼命地跑,我需要这个噩梦,但不能让它追上我。螺旋形的楼梯越来越高,越来越亮,我终于要跑到尽头了,眼睛被光刺得睁不开,然后我奋力一跃,冲出楼梯,冲上了一个广阔无比的平台。平台宽阔、空旷、惨白,远处是山,近处是水,似乎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只有这座高大的建筑物。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了,我的肩头搭上了一只手。
我醒了,醒来后看到李芯蕊满是泪痕的脸。她告诉我,她已经和他分手了。那天他打完我后,她就追出去告诉他,他们结束了。但当她回来找我时,我已经离开了。她希望我能去找她,但我一直没有,她给我打电话,我也什么都没说。她哭着说:“你不肯原谅我,是吗?”我笑了,“怎么可能?”
从那天起,我没再遇到过任何麻烦。学生会主席因为犯事,不但被退学,还被拘留了。我父亲辛苦经营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我的经济状况也大有好转,不需要再勤工俭学了,和李芯蕊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轨,幸福的正轨。
大学毕业后,我和李芯蕊进入了同一家单位工作,然后结婚。在婚礼上,我幸福得近乎恐惧,生活对我而言太完美了,美得就像肥皂泡一样,我担心它会在我最痴迷的时候破裂,只留下漫天的飞沫。
我们努力工作,然后升职。后来,我下海,做生意,事业有成。我们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可爱得无与伦比。她辞职,相夫教子。孩子上幼儿园了,每天都带给我们无数的惊喜。每个夜晚,我们总是十指相扣,微笑地看着对方,品味着幸福。
可灾难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临,先是女儿被查出白血病,然后是儿子。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其实病根在李芯蕊身上,她有先天性的白血病基因,并且已经发作了。我失控地冲他喊:“我有钱,多少钱都行,你一定得治好他们!”医生抱歉地看着我,“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尽力”是一个医学术语,意思就是无能为力。
她们娘儿仨都住院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宽大空旷的房子里。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抽得屋子里宛如仙境。然后,我打开一瓶红酒,一饮而尽。
我醒过来时,周围一切依旧,烟雾散尽,烟蒂满屋。我又打开一瓶红酒,再次一饮而尽。重新醒过来,再打开一瓶,一饮而尽。
终于,我进入了那个梦。我在黑屋子中间醒来,打开门,这次我没有再跑,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的目的地了。脚步声在我身后,似乎也没有以往那么急了。
我走上平台,脚步声在我身后停止,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和上次一样,这只手干燥温暖,充满力量。我回过头,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医生,上次你说的是真的吗?”
六
他点点头,“上次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再回来了,你回来,就没法再回去了。你已经对我的药物产生了强大的抗药性,上次追上你后的记忆不能完全恢复就是证明。这个螺旋楼梯本身就是精确的测试仪,通过你每次能跑过的距离,就可以测试出你的抗药性达到的程度。本来上次你到达平台后,这个项目就应该中止的,是你坚持要加大药量进行最后一次。这次,确实是毫无办法了。”
我知道,他说得对。我建立了这个实验中心,帮助他完成自己的研究,条件就是我要做实验体。他的药物可以让人陷入长时间的休眠,可以根据实验体的愿望编织梦境。我躺在这里多久了?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李芯蕊是在高中时和我分手的,因为一些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还有年轻人特有的倔强,从此我们的生命中再也没有过交集。我打听过她,老同学告诉我,她很幸福。我没再找过她,知道她幸福就足够了。接下来的人生中,我有了自己的爱人、家庭和孩子。我很幸福,真心爱着自己的家,但李芯蕊,始终是我青春里埋藏的一个梦。
这不是对现实的背叛,而是对人生的不满。为什么人只能有一条路可走?不管是多么平坦美丽的路,却只能走一条,走一次,我的青春呢?我的初恋呢?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倔强,不那么不成熟,我会不会有另一条同样幸福的路?
我低下头,光滑如镜的平台映出我满头发白的头发。我今年该有五十多岁了吧。几年前,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伴生病去世,身边时刻围满别有用心的美女。我的生活在别人眼里是成功的,但我知道,在我的人生之路上,曾经有过怎样的失败。
当我得知威尔逊医生的研究后,我找到他,建立了这个实验基地。从此,我进入了自己的长梦。每次药物的力量渐渐消退时,我的梦就不再完美,而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那是我休眠的潜意识在提醒我,我曾失败过。然后药力消失,我会从实验的中心室里醒过来。
每次医生在长廊里追上我之后,我都要求他加大剂量,让我的梦境重归完美。但我一次比一次跑得远,药量也一次比一次加得大,终于,我跑上了平台。这宣告我的耐药性已经达到危险级别。医生要中止实验,我不肯,以撤销实验资金做威胁,逼他再次加大药量。但即便如此,药物也已经无法抹去我清醒时的记忆。从大学那次醒来后,我已经知道自己是活在梦里了。
医生看着我,满是同情。他虽然不能进入我的梦,但他从仪器上一定能看出我在梦里很幸福。然而从此我与幸福无缘了,我又将变成一个有花不完的钱的孤僻老头。
我轻声说:“再试一次。”医生瞪大眼睛说:“不可能了,你的大脑已经无法承受更大剂量的药物。这次你能醒过来算是运气,再加大剂量,可以肯定你将脑死亡。”我点点头,“在脑死亡前,我能做多久的梦?”医生惊愕地看了我很久,结结巴巴地说:“如果加大药物剂量,可以维持十天。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
我默默地算了一下,“十天,十天能让我做多久的梦?古人说黄粱一梦尚未熟,我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医生低声说:“梦的速度是谁也控制不了的,没人知道做梦时大脑的具体运作原理,我的药物也只有笼统的实验数据。也许有时一天能梦完一生,也许有时一夜只能梦见上一堂课。”
我笑了,“那就帮我祈祷吧,让我走运一点,能用这十天走完一生。”医生脸上露出的表情很复杂,但没有再说什么。我告诉他:“准备最后一次实验,同时,让我的律师来,我会把财产都留给你的研究机构。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需要你的研究。”
尾 声
我醒过来,屋里的烟雾消散了,横七竖八的红酒瓶子倒在地上,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亮得刺眼。门铃响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门外,李芯蕊怀里抱着胖乎乎的小儿子,手上牵着漂亮的女儿,调皮地冲我笑着,“没给你打电话,想给你个惊喜。医生道了一早上的歉才放我们回来。连缺铁性贫血这种小病都能和白血病弄混,这种医院早该关门了……”
我笑着接过孩子,轻轻地吻下去。
【责任编辑:杨 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