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切莱特，总统不是唯一的身份

藻灵

我最关心的、最执著追求的，是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是纠结于过去。

——米歇尔·巴切莱特

“我只是个普通的智利妇女，只是我更加努力地工作而已”

2013年12月15日，智利总统大选落幕。南美首位女总统、曾任联合国妇女署主任的米歇尔·巴切莱特再度在大选中获胜，当选新一届智利总统。

总统是巴切莱特最受瞩目的一个身份，但并不是她唯一的身份。在总统的光环下，她还是一位有着济世梦想的女医生、业余民歌手、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同时还被反对派们诟病为“叛国罪臣”的女儿。在智利这样一个笃信宗教且民风保守的国家，这样特殊的身份要在政治上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巴切莱特做到了。不过她并不喜欢被外界描述为传奇人物，“我只是个普通的智利妇女，只是我更加努力地工作而已。”

巴切莱特是以医生身份开始她的职业生涯的，她曾是传染病科和儿科的专业医师，有着可以和她的政治能力相媲美的治疗水准。在智利，女性一般都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出现，很少参加工作，因此巴切莱特在做医生的时候就已被视为了不起的女人，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并非自己的职业终点，她有着强烈的从政愿望，坚信自己有更强的能量，因此她在四十多岁时进入国立政治与战略研究院学习，并争取到了赴华盛顿泛美防务学院进修的机会，为日后进入政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巴切莱特深爱她的国家，也坚信智利会变得更好。这种信念来自于她童年时代的经历。幼年时代，因为身体瘦弱，巴切莱特经常被男孩们欺负。受委屈的时候，巴切莱特常常跑回家向父母哭诉。父亲便告诉她：“不要被眼前的糟糕绊住，也不要把黑暗放大，那样你就上当了。不管遭遇什么，你都可以选择美好，也应当相信一切会变得更好。”因为父亲的这句忠告，巴切莱特看待事物一直都非常乐观，即便是后来父亲被诬入狱，她和母亲流离国外，她也一直相信黑暗的国政会得到改善，未来的智利会充满民主的光明。

对父亲，巴切莱特也一直心怀愧疚。老巴切莱特被捕之前，曾有下属通风报信，还有同僚提出要想办法将其一家送往国外。父亲征求巴切莱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离开。年轻的巴切莱特回答说：“不，我爱智利，我要留下来，成为民主建设的一分子。”父亲想了想，说：“那好，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结果，这个决定给一家人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后来巴切莱特一直问自己：“如果我当时答应父亲的提议，离开智利，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不过她想通了，也停止了自责，因为“很多决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但是持续回味痛苦不如去创造些什么”。

带着对父亲的歉疚和改造智利民主制度的决心，巴切莱特和母亲逃出了监狱，开始流亡国外，辗转澳大利亚和德国等地，有时一天只能吃一餐黑面包加土豆汤，但巴切莱特还是想办法说服了一位本国商人资助自己去柏林攻读医学，并利用业余时间打零工赚钱抚养母亲。直到1979年，她才得以回国，并在不久后结了婚，生下了一儿一女。

“我失败过，这没什么大不了”

巴切莱特的婚姻并不美满。丈夫希望她像大多数智利妇女一样，把精力都花在洗衣煮饭和照顾孩子上。但巴切莱特坚决不肯妥协，她坚持到医学院进修，并在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医生。

“那时候我认为自己可以兼顾一切，能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同时也做一名好医生，因此我拼命工作，下班后便忙着清理家务、照顾孩子、烹煮美食，我总是忙得焦头烂额，一点空闲都没有，可我还是失败了。我的丈夫想要一个完完全全的家庭主妇，而我志不在此，因此他很快厌倦了我。”虽然夫妻之间形同陌路，但智利是一个天主教国家，当时的法律并不允许离婚。

爱情从巴切莱特的生活中溜走了，每天迎接她的只有繁忙的工作和做不完的家务活。她每天早起为两个孩子煮早餐，然后将他们送到学校，再匆匆赶到医院工作。有时候，她需要挽着沉重的药箱和男同事一起去传染病严重的地区收治病人，在会诊结束后匆匆赶回家中，消毒、洗澡，再开车接孩子们放学、准备晚餐、辅导儿女做功课……她后来形容那段日子：“每天都像在进行一场战斗。”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抽出一些时间学习军事和政治，饶有趣味地研究智利的各项制度。“难道你想当总统？”丈夫嘲笑她，“你根本就是在做白日梦，智利政府是不允许一个女人走上政坛的。”“我相信，届时不平等的现象会有所改善，智利会迎来民主，也会赋予女性机会。”巴切莱特总是自言自语地重复这句话。

1990年，智利军政府还政于民，女性果然获得了竞选的权利。1996年，巴切莱特辞去医院的工作参选拉斯孔德市的议员，但没有成功。不过凭借这个契机，她得以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巴切莱特做事踏实努力，很快赢得了当时总统拉戈斯的信任，在2000年，她被任命为卫生部长。上任伊始，巴切莱特就公开宣布：“如果三个月内我无法解决医院就医难的问题，请总统大人撤换我。”

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巴切莱特消除了医疗行业存在的许多沉疴，使智利的医疗事业获得了长足的发展。2002年，拉戈斯政府调整内阁，巴切莱特又成为了拉美第一位女国防部长。青年时代的她曾经对军队的迫害耿耿于怀，但就职以后她却完全放下了对军队的仇恨。“一项制度不够好，不管是抱怨、仇恨，都对现实毫无益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改变国内军民关系紧张的局面，让人民理解军队。”经过巴切莱特的一系列努力，智利的军队逐渐得到了民众的尊重，国内局势也开始日趋稳定。

不仅在事业上敢想敢做，巴切莱特对待婚姻也绝不拖泥带水。离婚合法化之后，她即刻与形同陌路的丈夫分道扬镳。再婚后，她又生下一个女儿。因为工作忙碌，这份感情也未能持久。她独自抚养三个孩子，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单亲妈妈。“我曾经试图成为超级女人，但我失败了，这没什么大不了，女人有时候无法兼顾一切，所以只要尽力就已经足够了，不必为自己的不完美而沮丧。”她在接受采访时这样告诉记者。

“我曾是仇恨的牺牲品，我愿用生命将仇恨转化为爱心”

事业女性经常会因为无法权衡好家庭与事业的关系而感到内疚，在巴切莱特看来，一个合格的母亲不需要将全部的生活都奉献给子女，让孩子感受到爱，并争取到他们的理解和认可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竞选总统之前，巴切莱特就曾经与孩子们沟通过，告诉他们：“这将是一个牺牲，你们不会经常看到我，因为我是一个工作狂，这也是我的个性，因为我非常负责。你们是怎么想的？”孩子们认真拥抱了母亲，鼓励她：“去吧，妈妈，我们支持你。”

2006年，巴切莱特参加总统大选，凭借独特的人格魅力和稳扎稳打的干劲赢得了选民们的好感，最终胜出。可以说，她完完全全是由民众选举出来的，这也刷新了整个南美洲的民主进程。

在就职仪式上，巴切莱特发表了演讲，她说：“我注意到民主建设之所以存在很大的障碍，是因为民众与政府彼此之间不信任，过去的动荡在我们心中留下了太多的仇恨。我也曾是一个受害者，有过被关在集中营里的岁月，那些刑罚是难以忍受的，因为它不仅是对躯体的折磨，更是对人精神的摧残与侮辱，我心中因此埋下了怨恨的种子。但后来我意识到，以暴制暴是非常糟糕的做法，黑暗永远不可能拯救黑暗，光明才能。因为我曾是仇恨的牺牲品，因此我愿意用生命将仇恨转化为理解、包容，以及爱心。”

巴切莱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上任之后，不遗余力地推行新政，利益人民，并取得了一系列的政绩。但批评和非议也如影随形。尤其是当她大力推行的教育政策和公交改造计划宣告失败时，不少反对派趁机对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是最受民众欢迎的总统，2010年离任时的支持率更是高达84%，这几乎在历届总统中史无前例。

总统任期满后，巴切莱特又被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任命为联合国妇女署首任署长。她将其视为一份极具挑战性的工作，开始全心全意为妇女们争取权益。巴切莱特主张各国改进制度保障妇女的人身权与受教育的权利，并确保她们的经济收入。

业余时间，巴切莱特喜欢游泳和打排球，还常常载歌载舞为自己减压。每当坐车，她都要打开收音机，跟随音乐哼唱歌曲，并且，几乎没有她不会唱的曲子。而就算工作再忙，她每天也要赶回家给孩子们做晚餐，玉米饼、土豆沙拉和一道叫做“中国鸡”的菜都是她的拿手美食。汗涔涔地在厨房里忙碌时，巴切莱特同任何一个家庭妇女都别无二致。她的母亲说，这就是她生活中的不竭动力。

能够二度当选智利总统，对巴切莱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鼓励。但更让她开心的，是她的事迹影响到了更多的南美女孩，她们给她写信，说“将来我要像你一样成为医生”，或是“我知道我想成为共和国的总统”。能够成为角色楷模，让女性意识到自己可以拥有婚姻以外的世界，这让巴切莱特深深感到自豪。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