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撷英 ：达尔茜·皮佐：现实世界的魔幻摄影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吴卓玲

墨西哥女摄影师达尔茜·皮佐（Dulce Pinzón）的摄影作品看似游离于现实和幻想的边界，但每一个画面所承载的观点却异常贴近真实生活——种族歧视、低薪工人和环境破坏，等等。她的影像如同一幕幕当代寓言，用令人遐想的画面，引发人们深思。

皮佐拍摄过一组关于在纽约工作的墨西哥裔低薪工人的照片：《超级英雄的真实故事》The Real Story of the Superheroes（图05～10），正是照片中的工人推动着城市的经济发展，也正是这组作品为她赢得了国际知名度。照片用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展现了数位生活在纽约的墨西哥移民工人的状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大部分移民工人的真实生活。拍摄地是他们平常工作的地方，但每一位主角都被摄影师装扮成动漫人物，比如超人、猫女郎、绿巨人、蜘蛛侠、蝙蝠侠的伙伴罗宾这些广为人知的超级英雄。每一幅肖像都配有简洁的说明，包括该工人的姓名、家乡、职业和每次寄回家的钱数。

这些工人被视作“双面英雄”。他们不仅承担了很多美国人不愿接受的低薪工作，支撑美国经济的发展，同时又将薪资中相当大一部分汇给在墨西哥的家人，有效地促进了墨西哥经济的发展。事实上，根据世界银行统计，2005年（这一组照片开始拍摄的时候），墨西哥移民工人从美国汇回国内的金额超过了180亿美元，他们也成了墨西哥境外收益的十大主要来源之一。尽管他们对两国都做出了如此显著的贡献，这些长年累月不辞辛劳工作的人群却很少受到关注。正如皮佐所说：“墨西哥移民工人付出了辛苦的劳动，但社会对他们的双重依赖一直未引起过人们足够的重视。”

与此同时，墨西哥移民工人们仍在默默无闻地继续他们每日的劳作。他们谦逊朴实、坚韧顽强、勤劳无私，是不可或缺的另类英雄，他们比任何卡通故事中的超级英雄都更真实，更有效率，更值得我们尊敬和赞赏，即便只能尽绵薄之力，但他们真正地在“拯救地球”。

在随后的一系列作品中，皮佐探讨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主题——从纽约曼哈顿时髦的派对狂人中捕捉拉美文化的痕迹（图11～14）。随后，她回到自己的故乡墨西哥，利用一座废弃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中的模型为背景创作一系列当代生态寓言。那些画面性感而又古怪，魅惑而又神秘，并且总是潜藏着一些信息，提醒我们应该彼此尊重，珍惜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图15～19）。

对话达尔茜·皮佐

你的很多作品都在关注不同种族和移民群体。能谈一下你早期系列作品《混血儿》 Multiracial吗？它是怎样开始的？（图片01～04）

达尔茜·皮佐：当时，我正在做一份保姆工作。我在纽约

华盛顿广场公园闲逛时遇到一位带孩子的日本女人。她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印度裔，但从小孩身上却看不出特别的种族特征。

《混血儿》是我拍摄的第一个完整的摄影项目，它包括16幅以纯色为背景的肖像照片，拍摄对象都是混血儿。这些画面通过鲜明的色彩对比，来挑战人为设定的种族概念，其目的就是要向观众提出问题：“种族”从本质上来说是否存在？我不想用照片反抗什么观念，它们也不具反讽意味，每一位拍摄对象的个性都以朴实直白的方式被记录下来。

在墨西哥，是否也有很多人关注混血儿的话题？

达尔茜·皮佐：是的。在我第一次读到Castas from the Nueva Espa?a那本书时，就完全被震撼到了。（Castas from the Nueva Espa?a是一本撰写于17世纪，关于当时墨西哥地区的种族类型和族群混合分类学的图解书，书中依据种族的混合方式，对每一个族群都赋予专门的名称。）

也正是由于对墨西哥的种族背景深深感到好奇，我才打算拍摄这个题材。很多墨西哥人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种族背景，却常会有强烈的种族和阶级观念，我们习惯于按照刻板印象去评判每个与我们不同的人，却对自己的种族身份毫无意识。这个拍摄项目在当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它使我认识到更加丰富多元的“种族美学”。

你是怎样找到拍摄对象的？

达尔茜·皮佐：我在The Village Voice报纸上发布了一条

广告，通过这个方式找到一些混血儿。还有一些人，比如Richie，是我在地铁上遇见的。我被她的相貌深深打动，甚至出了地铁还跟了她好几条街，然后才主动问她能否做我的摄影模特（图01）。

接下来你拍摄了最广为人知的作品—《超级英雄的真实故事》 The Real Story of the Superheroes，用非常不同的视角拍摄在纽约工作的墨西哥裔工人的生活。（图05～10）

达尔茜·皮佐：这个拍摄项目是在2001年美国遭受“9·11”恐怖袭击之后开始的。我看到媒体对很多参与纽约重建的人做了大篇幅报道，却忽略了那些不太显眼的移民工人。

当时我在工会任职，发现墨西哥裔移民所做的工作和成就非常需要被社会了解和认同。他们不仅在美国社会中承担了薪酬最低廉的工作，而且还把钱寄回亲人家中。

为什么你选择赋予这些人物卡通英雄的形象？

达尔茜·皮佐：这些移民工人基本处于无人过问的“隐身”状态，而我希望观众能够认识他们。在工会的工作给了我启发，使我萌生了让工人变身英雄的想法。当我回墨西哥探亲时，正好在市场上看到有人在卖蜘蛛侠的服装，于是超级英雄的想法便出炉了。

这些超级英雄在墨西哥也被人熟知吗？

达尔茜·皮佐：当然！我们处在地球村中，他们是全球的超级英雄！

在这个项目中，你是怎样联系到不同工作领域的拍摄对象的？

达尔茜·皮佐：当时我正在一所名叫Casa Mexico的社区学校里教授英语和劳动权利课程。照片中的人有我的学生，也有我在工会工作时认识的工人，以及在我所居住的社区的工人。

你是怎样给每个人搭配与之吻合的服装的？

达尔茜·皮佐：首先我要选择拍摄对象，然后根据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工作和那些虚构角色的个性，为他们搭配一个合适的超级英雄形象。endprint

那些作品后来得到了怎样的反馈？

达尔茜·皮佐：对此我没有做过量化的统计，但收到了成千上万封像这样的电子邮件：

“谢谢你的工作。作为一名来自德州的拉美裔，看到拉美裔同胞甘愿默默无闻作这座城市的苦力，心里总是难以平衡。看到你的作品后，我发现自己之前的观点是偏颇的，如今当我再看到他们，会感到他们身上有超级英雄的影子。”

我希望这些照片能够启发观众去思考画面中那些人物以及每一个像他们那样默默无闻的劳动者的重要性。

《我喜欢的人》 People I Like这一组照片采用了非常不同的方式，聚焦在纽约时髦的拉丁裔人身上。谈谈这组作品吧。（图11～14）

达尔茜·皮佐：好的，这组作品的创作比较偶然。在完成

“超级英雄”系列作品后的一段时间，我很担心新项目可能不会那么成功。随后，我参与组织Fresa Salvaje派对的工作，在那里我认识一些新的拉美裔朋友，相比普通工人，他们更融入纽约的都市生活，其中一些还非常时髦。

恰好此时我申请到一份支持工作室的项目资助，按要求我需要在半年时间内拍摄一组作品。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拍什么，这时我在Fresa Salvaje派对上认识的一个朋友Marcelo请我为他的唱片小样拍摄封面。于是我邀请他和一位知名化妆师Karhlo一起到我的工作室来……这个项目也就随之展开。

后来我又拍了各路名人、摇滚明星、焦点人物、艺术家以及所有让我着迷的人。他们全是拉美裔。

所以你也是这个群体的一部分，能够作为“自己人”观看和拍摄？

达尔茜·皮佐：我希望是。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吸引他们注意，他们也乐意让我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拍照的原因。我相信他们的生活在纽约的拉丁文化圈中代表一种突破。他们通过自己的艺术创造出了“另一个自我”，也通过“另一个自我”向整个城市释放出新鲜、有趣和时尚的能量。我的摄影正基于此，在永恒的空间中创造出我所认为的“普世人物原型”（Universal Stereotypes）。

在《天堂的故事》 Historias del Paraiso系列中，你模糊了我们对于历史的感知，那些照片是在哪里拍摄

的？（图片15～19）

达尔茜·皮佐：在墨西哥中部，我儿时生活的城镇Puebla，那里有一座废弃的自然历史博物馆。

画面中的人物都是谁？

达尔茜·皮佐：很多人，很多故事……第一幅照片中拍摄的是我自己和我的第一个孩子Mariano。当我发现可以进入这家博物馆的实景模型中拍照时，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拍摄自己和孩子的照片，并且我俩都装扮成了熊的样子（图15）。从那天开始，我就对这座废弃的博物馆着迷。整个系列都是围绕这座博物馆中被遗弃的动物填充标本而创作的。

在这个系列作品中你想要探讨什么观念？

达尔茜·皮佐：我希望使用这些无时代感并脱离社会背景的元素来构建出具有隐喻性的画面，激发观众以更加敏锐的方式来思考我们所生活的星球，更加爱护将要留给后代子孙的家园。很多年前，我就开始关注环境问题，并感到担忧。照片中的故事讲述了“生命的循环”，通过它们，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目前，墨西哥面临很多困难，而最令人担忧和愤怒的是人们对自然环境造成的伤害，形势严酷。我希望能找到关注这些问题的方法。

在作品中，你好像容易被完美的概念、英雄事迹、超越日常生活的事物所吸引，比如焦点人物、超级英雄、天堂

等等。为什么你会被这些题材所吸引，而不是去记录这个世界原本的状态？

达尔茜·皮佐：我想要让人们感到世界比它实际上的状态更为魔幻和特殊。我曾幻想生活在一个绿色的世界里，每个人的行为都是绿色环保的。这是一个白日梦，但这就是我的态度。

你近期在拍摄什么题材？

达尔茜·皮佐：现在有3个同时进行的项目：《安迪的美妙生活》 The Wonderful Life of Andy、Gayland，和一个暂时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的项目。

能谈一下《安迪的美妙生活》 The Wonderful Life of Andy吗？（图片20～21）

达尔茜·皮佐：搬回墨西哥后，我拥有了一个新家，我开始产生新的想法，对美有了新的感受。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Andrea和Vincent。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暂住墨西哥城期间，他们和我住在同一栋楼里。一天，我看到他们在门厅拥抱，一下子着了迷。看这对恋人的穿着打扮，仿佛时间突然停滞在1950年代……那个瞬间太吸引人了，于是我立刻请求他们做我的模特。我给他们拍的第一张照片名为《怀旧》 Nostalgia，也是《天堂的故事》 Historias del Paraiso系列中的一幅（图片18）。后来我又陆续给他们拍了一些新照片，于是就构成了一组。

Gayland那个项目是怎么回事？你想通过它探讨什么内容？（图片22）

达尔茜·皮佐：还在边拍边思考，我现在也说不上来……

（笑）

在你看来，是什么造就了一名成功的摄影师？

达尔茜·皮佐：是一种能够超越时间、空间和语言的能

力，成功的摄影师需要有独特的观点和顽强的毅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