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时候

小时候，我没有看过童话。

不仅没有读过童话，我甚至不知道“童话”这个词语。

我在粤西一个平凡的村庄出生、长大。那个村庄很平凡，就像一堆牛粪那么平凡。可是，即使一堆牛粪，有时候看起来，也会像月亮一样美妙。所以我经常有一个比喻，把牛粪比喻为“黑色的月亮”。我很喜欢这个比喻，觉得这是对“牛粪”的重新命名，因为从这个比喻来看，鲜花插在牛粪上，是一种光荣！

我没有见过爷爷，他在我父亲十多岁时就去世了。我甚至没有见过奶奶，她去世时我只有几个月大。我只记得大哥背着我，南无佬（即道士）在厅里嘀哒嘀哒地做法事，据说当时我正在出麻疹，这点我忘了。因此我并没有享受到爷爷奶奶讲故事的快乐时光。但没关系，我照样在爷爷奶奶玩过的泥浆里快乐地长大了。

我相信，爷爷奶奶也有过小时候。我相信，他们的童年肯定十分精彩。于是，我开始想象，他们会怎样度过他们的童年呢？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就在那里想啊想啊。于是，我就开始编造“我爷爷奶奶”系列。只有这样，我才不会羡慕别人有爷爷奶奶讲故事。这个系列，大部分是取材于我自己的童年故事。

我的父母，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他们的故事便是忙着养家糊口。从他们的艰辛劳动中，我感受到他们的伟大，这是对我最好的教育！父母的勤劳、善良和淳朴，就是对孩子的最大教育。

他们根本没空给我讲故事，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故事，而我的故事却因此开始了。

因为没人管我，我便可以和伙伴们整天在田野里撒野，那些被祖祖辈辈嬉戏过的泥土，在我们手中玩得出神入化：打泥仗、拍泥砖、捏出各种各样想象中的动物，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四不像，我们根本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它只是我根据想象随意捏造出来的……

打泥仗是最刺激的，不像扔石子会击伤人，在泥弹中东躲西闪，然后竭力还击。这个游戏磨炼出我们的好身手。乡村孩子的好身手会让城市里的孩子羡慕不已的。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因为我觉得，野性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让我们亲近自然。但非常遗憾的是，现在城市里的孩子远离大自然，缺乏野性，取而代之的是任性。

我曾经用一个火柴盒，打出一个个小泥砖，梦想建一座摩天大楼，但还没建到一半，一场大雨将我的努力付诸东流。为此，我的泪水像那磅礴的雨水落下。

最有趣的是，我们在田野上玩累的时候，会一起站在田埂上，齐刷刷地脱下裤子，撒尿，看看谁撒得更远。这是我最怀念的一幕。我也很为城市里的孩子感到遗憾，他们在城市里不能干这样的事情，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就会被人骂为“耍流氓”。

当然，有时候，我们也会躺在禾地，也就是晒谷场，仰望头上的星空，陷入痴想……

有空的时候，我们会在村里滚铁环，或者骑着想象中的骏马，奔驰在想象中的草原，巡视每一个部落。我甚至还骑着它，跑出地球，抵达宇宙的最深处。后来，我写出《国王的奔跑》，这便是原型。

在我家门口的侧边，有一口鱼塘。那时候我每天都对着它，觉得它很大，鸭子很威武地迎风畅泳，像一支舰队。我曾在里面无数次地游泳，在四五岁时还差点被淹死。在我的心中，它就是我的大海。后来我离开家乡，十五年后才回去，看到那口水塘时，大失所望：那口水塘怎么会变得那么小呢？我苦思了很久。很久我才明白过来：那时候我还小。

于是，我蹲下身子，恢复到童年时的高度：那口小水塘顿时恢复了大海的壮观，鸭子舰队巍然地在大海上巡视了一圈又一圈。为此，我写出了《大海在哪里》。

可以说，小时候我虽然没有看过童话，却是生活在一个童话的世界里。

所以，很多年以后，当我写出一篇又一篇童话的时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陈诗哥 原名陈开斌，1980年出生于广东罗定，2009年开始发表童话，2013年以《风居住的街道》获得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还获得过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奖、2010—2011年首届《儿童文学》金近奖、“第二届《儿童文学》十大青年金作家”称号。

责任编辑 张家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