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一巴掌下去
2014-09-10阿渺
阿渺
夏末的午后,几个妈妈带着孩子三三两两在树荫下乘凉,阳光晒得人直想打盹。可就在这个宁静的公园里,烧烤区的边上,有一对父子的声音大起来了。
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因为孩子想要再玩一样新的项目,一直在缠着父亲,而父亲却不耐烦地想拽着孩子回家。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年轻的父亲被缠得没办法了,暴跳而起,举起了巴掌大喝一声:“你再磨叽,就一巴掌盖过去!”
巴掌扬起来时,孩子往后缩了几步,抽泣了起来。父亲似乎特别见不得孩子哭,又是一声大喝:“还敢哭!”
我正为孩子接下来的遭遇揪心,好在,孩子妈妈及时地冲了上来,拉着他战略转移了。
那一巴掌真的打下去,会怎样呢?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几乎在所有的来访者身上,都发现到一个共性:对自己内在需求的无力看见,无力支持。
他们会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表现,一种是一直很乖,很懂事,很听话,像是个美好的布娃娃,家长、老师、社会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另一种则呈现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唯我独尊,只以自己的需要为需要。
那位爸爸若真的“一个巴掌盖过去”,就是用典型的外界暴力规则一次性盖住孩子的所有要求,其反设台词是:你再敢为自己提要求,就得接受狂风暴雨的折磨。这时,孩子首先形成这样一个自我信念:为自己提要求,是不对的。
接下来,更糟糕的是,当孩子用哭泣来安慰自己时,爸爸进一步提出了“不许哭”的要求。这时,孩子的自我信念递进为:安慰自己也是不对的。
想象一下,这样的情形在家里反复重复,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孩子会变得乖巧听话,不提要求,且无力安慰自己。但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要求,这些要求尽管不被看见,却一直在,甚至越积越多。也许哪一天,就变成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
我们附近的一个小区,一名高中生选在妈妈下班的时间,从七楼一跃而下,意思要“死在妈妈面前”。邻居们无不惊诧扼腕,纷纷叹息说:“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怎么会突然走上这条路?”
在我看,也许这并不是突然,只是一场最终的剧烈抗争。
亲子关系中,父母的主导最重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成为孩子自体发展的源泉。形象一点说,父母是孩子与世界连接的桥梁,这座桥怎么连接、质量如何,都决定了孩子以后怎么对待自己,怎么对待世界,发展出什么样的自体结构。
那天,见证这对父子冲突的还有些住在附近的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我听到了一个爸爸讲述自己的处理方式。
当时,孩子也在向他提要求,想多玩一个钓鱼游戏。他仔细地听了孩子的要求后说:“钓鱼很好玩,爸爸小时候也非常喜欢玩。但今天你已经玩了三项,出门前咱们商量过,爸爸只赞助你玩三项,第四项爸爸就不负责了。”(充分共情和理解后,再表达自己的界限和态度。)
孩子自然有点沮丧。爸爸接着说,你有带零花钱在身上不?或者,这个游戏这么好玩,爸爸回家存好钱,下周带你再来玩一次?(提供选择,抚慰孩子。)
孩子摸摸口袋,没带零花钱,于是他肯定地告诉父亲,自己非常想玩,下周一定要来。(孩子综合了内在的渴望与外在的条件,作出属于他自己的选择。)
后来呢?后来当然是父子俩高高兴兴地牵着手,回家吃饭去了。
相比之下,你觉得是一巴掌盖下来有效呢,还是跟孩子聊上这几句有效?
有用的愤怒
中国社会普遍是反愤怒的。可能我们讲求中庸,大家以和为贵,你好我也好,见面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笑哈哈……慢慢形成一个预期:愤怒是不好的,是破坏关系的,是影响形象的,是一无是处的。
但即便不表现,愤怒一样在。它躲在我们身体深处,在心灵里,在性格里,在表情上,在手指尖;它委屈地四处乱窜,却无处释放。
和笑、哭一样,愤怒本身就是我们情绪的一种,像手和脚一样,是我们活下去的重要伙伴与工具。它的用处在于:
首先,它是一个信号弹。愤怒升起时,它告诉我们:“现在,你正经历一些不愿意的事,要不要仔细看看内心的真实想法?”
其次,它有巨大的动力作用。当愤怒的火焰燃烧时,可以支持我们有力地保卫自己的边界,展现真实人格。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愤怒本身,是我们没有学会正确地去对待愤怒。愤怒就像是苹果,再好吃的苹果总是捂着,也会烂——不拿它出来,你怎么使用它、驯化它、控制它?
为了让孩子从小学会面对愤怒,我建议:
1.当孩子愤怒时,家长只需认识到:这代表着孩子内心深处有一个强烈的需要,代表着孩子正在维持他的边界。这时我们可以这么说:“看上去,你非常生气,怎么了?”用稳定的态度去面对孩子,传达出宽和的抱持。家长稳定的时候,孩子也能明白,这时爸妈是支持我的,愿意听我的想法,即:沟通是有可能的。
2.接下来,倾听孩子的诉说,进而表明立场——根据当下能力,拒绝或者给予。
表达拒绝时,家长如有内疚感,孩子会接收到;如果态度坚决,孩子也能感受到。你温和而坚决的底气,将支撑着那一刻的沟通场。不过我们要的最终结果,还不是那一刻的拒绝或给予,而是一颗意义更长远的种子将被埋下:
被这样对待的孩子,能够与愤怒平静交锋,成为内心定静且有力的生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