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摄影:与陈碧信、阎雷谈摄影
2014-09-10宋刚明
一
宋刚明(以下简称宋):陈先生,你是哪一年开始摄影的,因为什么原因?
陈碧信(以下简称陈):应该是1990年。因为我原来在单位是宣传科长,一开始是写材料的。由于我们单位评选先进个人需要有人拍照,于是我来拍。开始用工会一百多元的相机拍,大家都说拍得不错,于是我继续拍,拍着拍着就获奖了。获奖后鸟枪换炮,买几百上千的相机,慢慢就放不下了。
宋:最后就把文字放下了。
陈:后来摄影就变成主业了。这有个过程:获奖太多了,单位领导同事都犯“红眼病”了,因为奖金太多,他们有看法,我感觉呆不下去了。1998年我决定辞职出来,广东省旅游局立刻把我要去了,在那里干了11个月。
宋:旅游局很不错啊,和你的专业结合得很好啊。
陈:是不错。在那里的11个月,让我的观念转变很大。以前拍照是为了追求艺术和获奖,但我没想到领导让我拍旅游景点,回来后我的片子经过电脑处理,印刷成画册挂历,几十万赚回来。我受到很大震动:照片原来不仅是艺术品,还可以转化为商品。这样,我的意识就转变了。有一次有个旅游景点请我去拍,我请了3天假,在旅游点拍摄,和道士同吃同住了3天,回去后我自己设计,到印刷厂跟色印刷,赚了四万元,这是我挖的第一桶金。我明白了怎样进入市场来操作,后来就单枪匹马去干了。
宋:一开始顺利吗?
陈:我感觉凭我的实力,完全能养活自己。当时出来,我什么题材都拍,什么活都接,累死了!后来我感觉不能这样,社会是有分工的,钱是让大家一起赚的,就选择了自己的强项:拍城市风光。凭我的眼光拍下城市里有用的照片,有商业价值的,很多人买。另外我有了名气后,他们请我去拍城市的各种题材,卖点越来越高,找我买片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宋:你用什么相机?
陈:当时用的主要是诺宝(NOBLEX)6×12全景机,玛米亚M7、RB67等。现在主力数码机换上了佳能EOS 5D Mark Ⅲ。
宋:你主要在哪个图片社卖照片?
陈:我卖照片的途径主要有两条:一是客户直接找我,二是图片社代售。国内的图片公司主要有全景、美景等,海外的也有几家。
宋:怎么联系上的?是你主动找他们还是他们找你?
陈:他们主动找我的,有了名气就有人来找了。
宋:你拍了这么多年,靠拍城市景观、做画册养活自己,一路走来,一定感慨良多。
陈:每个人走的路是不一样的。我现在拍城市风光养活自己,这在中国很少。在广州很多人很羡慕我自由摄影师这个职业,也想尝试走这条路,但没几年就干不下去了。省影协的领导就劝告说:你们不能跟陈比,他能够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这个靠积累,经验的积累、知名度的积累、还有图片量的积累。没有一定的知名度,人家不会找你,不知道你片子的质量如何。
宋:这个切入点很难把握,不能你认为
好,得人家认为好。
陈:对,我也是有过经验教训才知道,有些我认为很好能获奖的,卖不出去;有些很平常的照片,卖点相当高,我都很吃惊,这个经验得慢慢积累。
宋:这很不容易。
陈:我在拍城市风光养活自己的同时,还能拍自己喜欢的专题。譬如拍色达就完全出于自己的追求和爱好。
二
宋:阎雷先生的中文名字怎么写?
阎雷(以下简称阎):阎王的阎,雷达的
雷。
陈:不光阎王,还雷人呐。凤凰台评选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十名外国人,他也评上了。
宋:阎雷先生是哪一年开始摄影的?
阎:1980年。
宋:原来是学这个吗?
阎:不是,学国际贸易。
宋:那怎么会走上摄影这条路来呢?
阎:很自由。
宋:靠摄影为生不容易哦。
阎:我喜欢旅游。80年代的国外杂志都有钱,现在不行了,现在是图片公司,变化太快了。
宋:网络对传统媒体的冲击更大一点。
阎:对,现在很着急,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办?我还喜欢拍电影。
宋:网络化以后的生活,对摄影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阎:世界变化很快。
宋:但我感觉粗鄙化了,不那么精致了。过去做一个摄影师,追求精致精细,现在不那样了。
阎:我一直在想,做梦都想,以后应该怎么办?现在法国的杂志没钱了,大概是5年以前的1/4,现在不清楚靠什么吃饭。
宋:就是这个问题。比如给他编这个画
册,要是按照国际上的编法,在中国市场比较小,必须要照顾到中国的市场,画册的受众,要世俗一些,适合大众欣赏。但那样,大家心里都知道,并没有那么好,但为了生活就只能这样。
阎:我也在着急,考虑怎么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下边应该怎么做,怎么拍,怎么赚钱?
三
宋:陈先生和阎雷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前几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召集国内外的摄影家拍专题我们就认识了。他最早帮我们16个摄影家选择专题照片。
阎:这很成功,和全世界多家机构签了很多有意思的合作出版协议。这次大概会有10个版本。
陈:我1994年去拍元阳梯田的时候,就听说有个法国青年也在那里拍,那时我就知道他的名字。但一直到2000年为《中国国家地理》合作拍专题才见面。
宋:阎雷是哪一年到的中国?
阎:1982年到的台湾,1985年元月份到北京。
宋:台湾和大陆比较,你有何感受?
阎:我不喜欢台湾。
宋:不喜欢台湾?这很少见。一般人都喜欢台湾,只不过大陆可拍的题材更多一些。
阎:台湾整天下雨。
四
宋:很多摄影师最早会选择拍黑白照片。阎雷为什么喜欢彩色摄影?
阎:我对黑白的东西不感兴趣。我没拍过黑白。
宋:我们过去穷,只有黑白的拍。欣赏习惯了,现在反而喜欢黑白。那么你喜欢彩色,不喜欢黑白,你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是不是与市场也有关系?世界毕竟是彩色的。
阎:彩色摄影复杂得多。
宋:元素多,不容易控制。你对陈先生的照片怎么看?
阎:色达题材的前景挺好的,我一看就知道在国外会成功。
宋:那里海拔很高,很难去拍。到了2003年,外国人就不让进去拍了。
五
宋:中国人的摄影观和欧洲有很大差别,你怎么看中国当下的摄影?
阎:我觉得很可惜,很少摄影家拍当下的中国,开放式的记录。中国变化特别快,每一天都有变化。
宋:我看过你给他选的色达的照片,你的选择和中国摄影家的很不一样。你认为法、中摄影家眼光上的差别主要在哪里?
阎:不仅是法国,全世界的摄影家和中国的摄影家都不一样。
宋:陈先生景观拍得好,适合中国人欣赏。但严格说,我更喜欢你选择的那些照片。我也喜欢拍现代生活,我常想,中外摄影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差异?
陈:我前期拍风景太多了,后来才想要多拍点人。在这方面你们两个是一致的。
阎:这张好(图03)。
陈:这张我想换掉。
宋:我倒很喜欢这张,眼神很坚定。老人张望着你,很坚定地走,有一种信仰的感觉。
宋:因为涉及到色达的方方面面,有整体有细节,这两张局部特写,如鸟蛋(图04),并不容易拍到,很有情趣。
陈:我想,自然环境也需要交待。
宋:是的,没来过的人会问“这里生活中有些什么东西呀”这样的细节。
宋:老陈你拍色达,是哪一年开始的?去了多少次?
陈:2005年初。10年了,共去了12次。
宋:你是因为什么起念去拍摄的?
陈: 多年前看了一张人家拍的色达,很震撼。后来我很想去,但那条路一直不通。2005年路修好后,我就每年都上去。每次拍4—5天。每次回来认真总结,下次拍的更多更好。这样每年不仅有图片的积累,还有精神上的升华,记录了色达的变迁。现在的色达面貌改变太大了。
宋:那可不好。
陈:原来的男、女经堂都拆掉重建了。以前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房顶,都是黄褐色泥土铺盖的。现在换成铁皮的,一片红色的。以前山上都是石子泥巴路,现在都铺上了水泥,两旁还装上不锈钢栏杆。
宋:阎比较喜欢有力的照片。
陈:他设计的画册,我们很多中国人看不到。
宋:法国的摄影品质很高,和美国的相
比,美国摄影比较强烈,法国的比较优雅。陈先生,你是一开始就想拍一本画册,还是拍着拍着才有了这个念头?
陈:我从2005年开始拍,越拍越多,我就作为一个专题来拍摄了。我与别人有点不同的是,多数人是猎奇的心态,我却每年都去,而且多数住在喇嘛的小木房里,同吃同住。我一直也没想到怎么用,什么时候才能用?反正记录下来总会有用的。
陈:有几张我很喜欢的,这次画册没选上。
宋:你可以选出来,如真好可加进去。
陈:有一张大雪景的,长条,用6×12反转片扫描的,150兆,素质相当高(图05)。当时下着鹅毛大雪,积雪到膝盖那么深,覆盖着五彩的经幡,背景是密密麻麻、隐隐约约在雪雾中的小木屋,刚拍完后经幡就轰然倒塌了。我感觉这张表现了在高海拔的艰苦环境中喇嘛的生活状况,很感人!希望能选进去。
宋:我倒觉得这张平常,只是很宽而已,那么多像素,在画册上也看不出来。你可能被当时的拍摄艰难迷惑了,看照片的人可不管这些。
宋:阎先生,你认为摄影最重要的是什么?
阎:最重要的,传奇故事吧。艺术照片没有什么内容。
宋:就是,颗粒没那么重要,还是要讲故事,讲人生。
阎:我喜欢有一个好的故事,内容。
宋:西方主流的摄影师是以讲故事为
主,中国的主流是拍景观。老陈,你拍了这么多年,你认为最震撼的专题是哪个?
陈:除了广州,还是色达。我有意识拍专题的,就是色达。原来没有意识,后来越拍越投入,越感兴趣。旁人老是劝我,去一两次就够了,去那么多次干什么?那个地方那么危险那么艰苦,没有必要去那么多。但我一拍就上瘾了,入迷了。只要我还走得动,我就一路拍下去。
宋:你对准备进入图片市场的新手有什么建议?
陈:第一,要练好基本功;第二,了解图片市场的需求;第三,要有充分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读图时代可能迎来灿烂的生机,也可能销路不畅,令你一筹莫展;第四,同行之间多交流,多向老手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