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塔什曼:向爱德华·霍珀致敬
2014-09-10纳塔
纳塔
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1882~1967)是美国最重要的写实主义画家之一。在他的画笔下,一切不必要的元素都被抹去。他善于利用对比强烈的光线和大块儿几何图形来烘托画中人物的心情,有人说,用美国哲学家爱默生所说的“陌生的尊严”,来概括霍珀所描绘的现代都市人的寂寞和疏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霍珀巧妙利用光线来烘托人物情绪的手法被不少摄影师所借鉴。今年7月,美国惠特尼美术馆(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便专门举办了一场名为《霍珀与摄影》的展览,探讨霍珀的绘画对当代摄影产生过怎样的影响。
美国摄影师理查德·塔什曼(Richard Tuschman)就是受到霍珀绘画影响的摄影师之一。为了向他喜爱的画家致敬,他拍摄了一组名为《霍珀冥想》(Hopper Meditations)的摄影项目,其中他完全模拟霍珀的表现手法,创作主题以及画面构图,将一两个人物置身于安静的场景中,进行开放式的叙事,在看似平凡的事件背后,透出一种辛酸而又神秘的情感。
“去魅”后的都市孤独
作为美国现代写实主义绘画的领导者,霍珀习惯于描绘日常生活中的真实景象。在结构松散的画面中,霍珀绘制的人物很少超过2个,在朴素的场景中,描绘的人物仿佛处于一种静止状态,深深地陷入沉思;门与窗,建筑与地平线,道路与铁轨,背景中大量的平行线和几何线条,总是在努力营造动与静的对比。
霍珀一生所描绘的主题都是当代都市人的真实情感生活。他一直致力为商业化美国社会中外表繁华的现代生活“去魅”。在名为《星期天的早晨》(Early Sunday Morning)的作品中,有熟悉的清晨,空无一人的街景以及一排模样相仿的店铺式房间。画面被笼罩在明媚的阳光中。在其他绘画中,这样的光线往往预示着希望与美好的憧憬,而在霍珀的绘画中,却带着扑面而来的冷清与孤寂,让观者感到忧郁而感伤。
在画面中出现的人物,也是沉默而孤独的。例如《夜莺》(Nighthawks)这幅作品, 4位主人公中,有貌合神离的情侣,有独身的男客,人物的表情带着夜晚的“凉意”,这种大都市带来的孤独和虚伪浮华现实下的空虚,让人的内心生活与外部生活发生了扭曲。他们之间似曾相识,但每个人的心理又是如此陌生。
这种超越个体的心灵孤独,折射出的大众文化是可以被触摸的孤独感。或许,正是这种撕破虚伪表象后的孤独引起了塔什曼心底的共鸣。
开放的故事
“1979年搬到纽约后,我在惠特尼美术馆第一次见到霍珀的作品。我被那种伤感的情绪所打动,看着他的画,上面好像笼罩着一束与周围不同的刺眼的光芒。我被其中所传达出的张力所吸引,不可抑制地,我体会到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陈述。”
于是,在项目拍摄中,塔什曼也像霍珀一样,展示了“反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且具有开放性结局的故事”。
拍摄中,塔什曼用巴尔沙木材、泡沫聚苯乙烯和丙烯颜料DIY建造了一个玩具屋大小的模型场景,拍下其中的内部装饰和结构;然后,他聘用了2名模特——金发的Aria和红发的Arielle,并找到专业化妆师,让模特仿照霍珀的绘画摆出各种姿势,他在不同的光线、位置拍摄多张照片;最后,再将模特照片与玩具屋模型实景照片进行数字合成,并将模特放置在特殊的环境中。
塔什曼秉承这样的创作理念:“我不仅仅是用光打量拍摄对象的物理轮廓,更要将光照进他们的内心”。因此他在作品中如霍珀一样,让模特们缄默无言,大多数情况下展现的都是没有动作的身体语言。这种沉静的感觉有助于给情感留下空间。看上去,人物的情绪似是而非地徘徊在幻想和疏离之间。
塔什曼也思考过自己为何如此被霍珀作品所传达的情绪所吸引,除了画作中大量的背景都是他所生活、熟悉的纽约外,都市生活中的遭遇也正是他一直亲身经历的。同时,他觉得霍珀所绘制的场景,像极了小时候一遍遍“研读”过的家庭相册,在里面,他总能在彻底的熟悉背后,嗅到一丝陌生的味道。至于“陌生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塔什曼没有说,但在“模仿”这个过程中,拍摄可能会变成一种治疗方式,在唤起和净化情感方面有着医疗作用。
向光线大师致敬
出生于俄亥俄州克里夫兰(Cleveland)的塔什曼,1970年代进入美国密歇根大学艺术学院学习版画。他坦言自己从来受过专业的摄影训练,也没有学习过暗房技巧,但是专业的艺术教育让他可以尽情痴迷于各个时期的经典绘画作品,接受最专业老师的指导,“在学校里,我可以尽情地享受艺术,无论是看别人的作品,还是创作自己的作品,每天我想的事情都和艺术相关,在那里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在学生时代的版画创作中,塔什曼就尝试加入蚀刻和光刻的照片来让普通的版画作品变得更加丰富,“我没有受过专业的摄影培训,而且也不怎么擅长暗房,但总愿意将摄影元素置于自己的创作中,有时创作‘摄影版画,有时用照片来进行拼贴。”他还热衷于在底片上画画或打草稿,这让他感到自己一直是“用摄影进行创作的艺术家”。
毕业后,塔什曼以平面设计师、插画师的身份获得了成功,并且进入商业摄影领域,他的“混搭”创作手法,非常受客户欢迎。其中,塔什曼最注意的,便是模仿经典画家对光线的表现方式,以及其所营造出的作品情绪。
这在《霍珀冥想》这部作品中也有所体现,塔什曼保留了霍珀经典的“舞台”场景,却没有完全沿用霍珀那黑白分明、对比强烈的用光方式。
“这组作品当然是向我喜欢的画家霍珀致敬,这也是我将项目命名为《霍珀冥想》的原因;但在用光方式上,我想要试图做些改变,让它们在模仿致敬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塔什曼说,“隐藏在画面背后的是,我还要向我一直崇拜的光线大师伦勃朗和维梅尔致敬。”
伦勃朗最擅长的用光方式是用精确的三角立体光勾勒出人物的轮廓,让其余部分隐藏于暗景之中,给人以稳定庄重的感觉。塔什曼觉得这样的光线能让他的作品看上去更忧郁,“采用不太‘苛刻的柔和对比光线,更符合我想表达的情绪,而且伦勃朗的用光方式我太喜欢了,一下子就让画面充满张力和戏剧感。”与此同时,由于拍摄场景多为室内,丝绒质感的窗帘、女人呼之欲出的弥漫烟圈,以及白皙细腻的肌肤,都是作品中重要的元素,为了更好地用影像表达这些元素的肌理,塔什曼还借鉴了荷兰画家维梅尔(Johannes Vermeer,1632 ~ 1675,)对窗边漫射光的表现方式。
因此,《霍珀冥想》这组作品不仅仅是单纯地向某一位画家致敬,更是用现代技术,对古典光线大师致敬。就像塔什曼说的,“我希望我的作品是绘画与摄影结合的产物。我喜欢绘画,但对我来说,比起其他任何媒介,摄影能无与伦比地描述和展示人类视觉语言的丰富性。它拥有一种诗意,非常微妙。我认为,如果想很好地表达画面,一定要依赖那些‘意味深长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