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活留下“活口”

舒胜

《蚤满华袍》

著者：伊北

出版人：何林夏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年4月第1版

定价：29.80元

张爱玲始终有一大群拥趸，并且过一个时期就会有人站出来以“咀嚼”张爱玲来“哺育”大众，这几乎可以成为一种“现象”。文学层面太多人做过考据，很少有人在社会学社会心理层面考察过，人们面前的这本书同样没有给我们一种答案。但是《蚤满华袍》的书名仍然足以吸引众多“张迷”来探究张爱玲扑朔迷离的海外经历。

去国怀乡，是中国人的通常心态，而张爱玲的海外生涯更像是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而又并无来路的“本地人”。也许她的“迷”，就迷在她生活层面的庸常——似水流年。原来人们是预备在她身上找一点“刺激”的，不是吗？可是张爱玲一生始终没有给人们一些作为名作家的华丽，有的全是走投无路的、无力女人的挣扎，按现在的说法叫做“一地鸡毛”，张爱玲的说法就是“蚤满华袍”。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的“民国女子”一节中有写道：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意思是短暂的民国一部分知识分子是属于上个时代的，一部分是属于下个时代的，而又一部分最终证明是外在的，只有张爱玲全然是民国的人。评者多以为无论胡兰成是多么的一个“无赖人”，这句话确是对张爱玲的至评。那么，“民国”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将民国与张爱玲合体呢？本书不是历史教科书，一定无法回答关于民国的任何问题，本文是书评，更无法僭越来界定历史和政治的势力范围，但是本书可以给读者还原一个晚年庸常、生活纠结的张爱玲。张爱玲留给后人的文字甚至她本人的生活就是纠结和细碎的，并且是一辈子的纠结和细碎，而民国正是那个没有大志以民间庸常为平顺的时代。而此后历史潮涌，生活中充满亢奋和浮夸，人的心思再也没能回到有父母子女邻里的平民生活。张爱玲即便是在海外仍然如幽灵般守护着、继续着我们中断的庸常。从这个意义上讲，张爱玲其实是生活留给我们的“活口”，用她的嘴和身体告诉人们生活的本来面目——纠结的恋爱，朦胧的情感，犹豫的情绪，沉沦的遭际，无望的未来，平静的死亡，孤独的身后。一切其实已经发生千万年，而张爱玲用自己谋生的文字告诉人们——原来如此。

用文字来告诉人们种种事的人很多，那又为什么张爱玲是特别的一个呢？当然是因为她把白话文写得很纯粹，是五四后吊诡白话、翻译腔文言腔白话的终结者，全然是新城市白话。更重要的是因为，写作没有使张爱玲成为高高在上的“名流”，蜕变成为“主流”，从而脱离她挣扎想逃离的却无疑滋养了她的无尽的生活。她自始至终挣扎在写作与生活的“底层”，无时不在崩溃的边缘，这使得张爱玲成为唯一这样的写作者——没有通过写作改变生活状态，终其一生没有超越谋生的高度去写作；同时也没有因此沉沦毁灭，没有放弃作为谋生手段的写作。她保持一个写作者最可贵的财富——孤独、无助、无力、无望，并且倔强地活着。对她个人，这是痛苦，而对于我们，那是一种幸运。后来的读者们，包括我，是吸食张爱玲鲜血的“吸血鬼”。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为我们的庸常生活张目，而这张目就是要庸常无望地庸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