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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生:转型中国·大国大时代

2014-09-05郭霞

商周刊 2014年16期
关键词:全球化

郭霞

策划前言

FT首席经济评论员沃尔夫曾说过,在当今世界,没有什么经济问题能比中国的经济前景更重要。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出口国和第二大进口国,中国经济发展方式的重大转变不仅会改变中国,也会产生明显的全球效应。

“十二五”以来,转型一直是中国经济的关键词,转型中,速度与质量的相关度如何?怎样处理这两个变量的关系?这实际上也是各地都面临的重大抉择。由青岛市委宣传部主办、商周刊社承办的“蓝色青岛大讲堂”,从2012年以来,已经邀请文化学者余秋雨,经济学家周其仁、周天勇,哲学教授吴晓明,历史地理学学科带头人葛剑雄等各界专家开讲。在2008年举办过奥运会帆船赛事的青岛奥帆基地,他们以历史的思索、文化的审视、经济的分析,为我们带来关于转型中国的各种思想之光。

在全球规则的大变局中,中国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中国在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中,有哪些过去的路径不能再持续,又有哪些新趋势有待把握?2014年7月25日,“蓝色青岛大讲堂”迎来本年度的第三位嘉宾。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博士生导师张燕生从全球化的经济大势出发,探讨中国新一轮改革开放所面临的外部环境,把握当前重大领域的新变化,判断未来大国的前景走向。

当前这个大时代,从全球视野来看有什么变化?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适应经济全球化的新形势”,新形势究竟新在什么地方?新在我们当前正处于一个全球规则大变局时代。

全球化的大时代

当前是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这个时代有三个特征。

第一个特征,它是一个开放驱动的国际环境,什么叫开放?开放,从规范的含义来讲,它是国与国之间、经济体和经济体之间、货物贸易之间征收的关税率越来越低,然后逐步趋向于零关税。如果国与国之间是零关税,那我们做的贸易和收益,就很像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之间的国内贸易。国际贸易的障碍不断缩小,而且非关税的措施会不断地取消,做贸易不需要配额,不需要许可证,不需要各种政策限制。跨境服务业提供和流动准入的障碍越来越小,贸易投资的便利化,通关便利,人员往来的便利,越来越通常,这叫开放。

全球化的环境下,贸易投资货币跨境流动的障碍越来越小,它带来的好处就是企业的价值链可以全球配置。可以把用劳动力的环节配置在劳动力便宜的地方,把销售的环节配置在最接近市场的地方。开放的环境会增强我们全球的竞争力。

第二个特征是市场化驱动,它涉及到开放以后你是按照一个什么样的规则来做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货币、国际合作、国际竞争。全球化的特征,是按照市场化的原则,市场经济的规则,在全球范围内做生意、做贸易、做投资。

第三个特征,国际环境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市场化,这个时候谁是赢家呢?往往是最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和企业家,他会成为全球化的赢家。在一个开放和市场化的环境中,产品创新、市场创新、管理创新、技术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所能得到的回报是最大的。

从世界历史上看,凡是全球化时代的积极参与者都能够得到快速的发展,因此全球化是中国发展可以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历史上第一次全球化发生在1870—1913年,谁把握住了呢?美国和德国。第二次全球化发生在1950—1973年,谁把握住了呢?日本和东亚四小龙。这一轮的全球化发生在1990年以来,谁把握住了呢?从目前看,是中国和印度。

但另一方面,全球化时期往往是危机、矛盾冲突的爆发期,从历史上看,凡是全球化时期都是全球银行危机、货币危机、经济危机高频率发生的时期。而且全球化的终结第一阶段是通过两次世界大战结束,全球化过程中守成大国、老牌帝国主义和新兴大国红利的争夺,是以战争的方式来告终的。第二次全球化是通过两次石油危机,通过越战,通过各种森林体系破产来告终的。因此,全球化有两个特征,一方面是重大机遇期,另一方面是风险和矛盾凸现。

规则的变局

这一轮全球化第一个阶段,也就是1990年到2001年,这个时期的特点就是凡是在这个时期积极参与全球化的国家普遍分享到全球化红利的时期。这个时期美国的GDP占全球的比重从1990年的26.1%,上升到32%。

第二个时期是2001年到2008年,我把它定义为全球非理性繁荣的时期。美国制造了金融和房地产泡沫,然后带动了全球非理性繁荣。在这个时期,全球的GDP增长率从90年代的3.5%,上升到4.5%,泡沫繁荣把全球的增长速度拉高了一个百分点。而美国的GDP占全球的比重从2001年的32%,一路下滑,到2008年下降到23.3%,下降了将近9个百分点。

为什么全球非理性繁荣,而美国的综合实力、全球领导力和影响力会一路下滑呢?我能想到的就是2001年发生的三件事。第一件是“9·11”事件的爆发,全球化伴随着文明的冲突,使美国在这个时期转向全球反恐。第二件事,2001年发生了IT泡沫破灭,标志着美国新经济繁荣周期的结束。第三件事,2001年12月11日,中国加入WTO。2001年全球IT泡沫破灭,当年全球直接投资从2000年的1.5万亿美元下降到8千亿美元,增长率下降了53%,而且一直下降到2004年。但是这一年,中国入世,全球看好中国、投资中国,因此这个时候,标志着一个新兴大国的崛起和复兴,这是第二个阶段。

第三个阶段,也就是金融危机发生以后,2009年以后,这个阶段是经济全球化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全球经济是积极走向开放还是走向倒退,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上。美国的综合实力在这个阶段是一路下滑的,到2012年已经下滑到22%,因此美国国内就有了一种观点:说美国推动全球化,就一定会是从全球开放、全球市场化、全球创新中获得全球化红利最多的国家。但是最后一盘点,全球化红利最大的受益者是中国,美国的综合实力不断下降。美国就认为是由于全球化滞后和中国用不公平竞争的方式把美国应该得到的“桃子”给摘跑了。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推动了一个全球规则的变局。endprint

为什么美国推动开放和市场化,但是全球影响力却一路下滑?有几个事实:

第一个事实,1990年以来,美国的产业结构发生了变化,制造业是持续下降,一路上升的产业主要是金融、房地产、建筑,也就是美国不搞高技术制造,更多地转向了金融、房地产这些虚拟经济。

第二个事实,2000年到2006年,美-国在生物技术、网络电视技术、纳米技术、污染和废物管理技术、应对气候变迁技术等所有技术领域的发明专利申请的增长率均呈现出20%以上的下降。美国最好的麻省理工的博士不去搞科学发现,不去搞技术发明,都去了华尔街,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在华尔街,他们才能买到像好莱坞明星那样的豪宅。这个结果导致美国的产业结构转向金融和房地产,高端人才转向泡沫经济部门,导致了经济和产业的空心化。

因此在这场危机爆发以后,奥巴马作了一个演讲,中心思想就是美国经济大厦再也不能继续构造在金融和房地产的沙滩上,美国要回归实体,要重振制造。因此从2009年开始,美国就开始推动再创新、再出口、再工业化和再就业。

短期内,美国的调整靠量化宽松,美联储前主席伯南克就讲“用飞机往下撒钱”,大量的钱撒下来,并没有刺激消费和投资,却流向了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炒房地产,最后炒出资产泡沫,带来非理性繁荣,带来需求,带来美国出口增加。

中期靠什么呢?就是美国要重振工业、制造业,美国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推动结构改革和结构调整呢?他们不采取“减员增效”的方式,而是用保护主义方式来转嫁危机,就是“我生病你吃药”。2009年美国美中经济安全评估委员会提交国会报告,认为这场危机根源是全球失衡,这个责任中国人要承担一半。怎么承担呢?美国制造了一个理论—全球再评估理论,鼓吹人民币升值,美元贬值。这种方式是要求我们为他们的调整埋单,而且中国要扩大消费,美国要扩大投资;中国要扩大进口,美国要扩大出口;中国要发展服务业,美国要发展工业。用这种方式完成为期十年的结构调整。

为了解决产业空心化,美国还采取了对海外投资增税的方式。要求美国的企业回归,为美国创造就业,据权威预测,危机后的十年,来中国投资的美国企业有55%会回归美国,给美国创造300万个就业机会,100047,美元的出口。

因此,美国和欧洲,都在采取保护主义和本地化来调整产业结构。去年在博鳌论坛上,美国的前商务部长在发言的时候,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说美国重振制造,难道是要重新建立纺织工业吗?我们知道,轻工业和纺织工业是工业化第一个阶段的产业,难道美国为了解决产业空心化,为了解决就业还要回归传统产业吗?话音没落,我们中国就有一个集团,投资2.8亿美元在美国建纺织工厂。从长期的角度看,我们会发现美国推动了一个全球规则的变局,这个变局的重点就是TTP,即跨太平洋的自由贸易区的协定,以及TTIP,即跨大西洋的自由贸易区的协定。美国推动TTP和TTIP就是要用美国标准来推动开放的新规则——更高的劳工标准,更高的环境标准,更高的知识产权保护的标准。

另外,美国在推动BIT2014年版本,就是投资的资源化。其核心内容就是负面清单管理和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管理是“法无禁止皆可为”。什么叫准入前国民待遇呢?美国提出美国企业来投资前,要享受到中国企业能够享受的待遇。

总之,这场危机之后,美国在解决市场化滞后,在推动一个全球规则变局,这对中国提出了挑战。

中国的抉择

世界四大经济体,中国、美国、欧盟、日本,从这场危机发生以后,美国和日本之间有关于开放的TTP,美国和欧洲之间有关于开放的TTIP,日本和欧洲之间正在谈判经济伙伴协议,来推动欧洲和日本开放,中国例外。TTP没有中国,TTIP没有中国,日本和欧洲的经济伙伴协议没有中国,这代表四大经济体,中国将被边缘化吗?世界经济,离开中国的积极参与,它还能成为全球化吗?

因此,我们当前面临的挑战,实际上是继续走向开放,走向市场化,走向全球化的环境呢,还是走向排他性的虚拟化、集团化和本地化呢?国际环境对我们来讲,更多的是重大战略机遇,还是战略机遇不在?中国未来发展是发展成全球负责任的大国,还是发展成一个被边缘化的“老大”?面对全球规则变局,是采取全面对抗,还是开放合作?这是一个大国大时代所面临的重大抉择。而十八届三中全会的“亮剑”,是我们要把握住发展的重大机遇,面对全球高标准自由贸易区和规则变局的挑战,全面深化改革,开启新一轮高标准的开放,重塑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动力。

这样的思想,体现为六个方面的变化。

第一,下一步我们将执行扩大内需的战略。与过去35年强调出口和招商引资不同,下一步更强调依靠本国的消费和投资,支撑我国的发展。过去靠拿别人的奶酪来发展,现在靠给予别人奶酪来发展,过去靠招商引资拿别人的资本来发展,现在靠走出去给别人资本来发展。这样不但自己的发展有坚实基础,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与我们合作,带来更多机遇。十八届三中全会讲“要培育国际合作竞争的新优势”。过去我们国际合作竞争的优势更多的是靠低成本,而新优势靠的是智慧,高增值靠的是创新。过去35年竞争模式这一页翻过去了。

第二,中国开始积极推动“两带一路”战略,一带就是长江经济带,整个长江黄金水道的下游、中游、上游,将形成贯通中东西,中国发展的一个新的增长极。还有一带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中国开始沿着过去古老的丝绸之路走向中亚、西亚、俄罗斯、中东欧,然后走向西欧,走向世界,在整个世界建立全球的贸易、资本、产业、人才、产能的重新布局。

第三,下一步的发展要推动新型城镇化。新型城镇化也就是在中国最少会形成六大城市群,一个就是以上海为龙头的长三角城市群,第二个就是以京津冀、山东半岛、辽东半岛为核心的环渤海城市群,还有一个是以广州、深圳、香港为龙头的大珠三角地带。还有一个像武汉这些长江中游的城市,还有成都、重庆这些大城市,包括西安,还有一些西部地区的城市,还有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城市群。这六大城市群中间,一定会有一个或若干个支撑中国未来30年发展的世界级的城市群,而且会涌现世界级的领袖城市,成为世界和中国发展的新增长极,它的功能是什么?也就是这个城市群发展它的中心区域可以成为吸引全球最优秀的人才、最优秀的企业、最优秀的资源和教育要素的平台。endprint

第四,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现代化”,中国下一步要解决的问题是要变成全球同步的良好治理的一个大国。其中包括全球大宗商品、重要资源能源的定价权,全球重大规则的制定权,成为全球调整责任的担当者和全球调整能力的开放者。今天我们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第一外贸大国、第一外储大国,同时也是最大的石油进口国、铁矿石进口国,但是,我们还是被动接受别人定价,被动接受别人规则,被动接受别人调控的开放小国。

第五,我们下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对外开放,要构建开放型经济的新基础。过去的体制,缺外汇的时候,会有一整套的措施鼓励出口;外汇多的时候,会有一整套的措施鼓励进口;缺资本的时候,会有一系列的优惠政策鼓励你进来;当我需要发展工业的时候,会有一整套的政策鼓励发展工业;到工业太多的时候,会有一整套的政策鼓励发展农业。所有一整套的东西,新的产生,旧的并没有去除,新旧扭曲,同时并存,导致我们经济资源配置的效率是不高的,下一步必须清理。

第六,要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要形成以周边为基础,面向全球高标准自由贸易区,未来国与国之间,地区和地区之间,关于开放的协议将是发展的重点。而且这个协议,将是高标准的。

2016年猜想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1年曾经发表过一篇报告,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预测2016年中国将会超过美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2016年将是“中国世纪的元年”。

2003-2012年,十年间,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美国的GDP增加了4.59万亿国际元,中国的GDP增加了8.35万亿国际元,比美国多了将近4万亿国际元。中美的差距在迅速缩小。中国如何才能实现弯道超车?

必须要全面深化改革,过去35年的一页翻过去了,新的35年开始了。这个时候中国经济好像两趟火车,一趟是过去35年的火车不断减速,总是会在某一个时点停下来,还有一趟现在要发车了,每一个人都要做出选择,是停留在过去的火车上,还是搭上新35年的这趟新的火车?中国正在发生新的转变。这个转变的始点就是十八届三中全会。

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改革,有三种发展模式不能继续下去。

一个是外向型经济模式不能继续下去,也就是鼓励出口和招商引资。到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迷恋、沉醉于招商引资和扩大出口,迟早会OUT,被淘汰。

不平衡的发展战略也不能继续下去了。1979年,邓小平作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面临的问题是中国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是整个经济没有效率,因此选择不平衡发展战略,使我们中国过去35年获得巨大进步。当老百姓吃饱了饭,当社会生产力有了长足的发展,当与世界差距越来越缩小的时候,我们应当把“先”的战略,转向“后”的战略。

第三个,前35年的低成本的优势和参与国际分工的产业结构也是不能继续下去的。我们低成本来源是劳动力便宜,土地便宜,环境便宜,所有这些东西都已经是过去的了。下一步的产业主题词就是高增长,因此我们要转向创新驱动、人才驱动、绿色驱动。

我们要建立适合未来发展的结构调整新常态。过去我们引资,下一步我们引智。要建立与新一轮高质量发展相一致的新的发展结构。

从全国来讲,新一轮制度上的先行先试,国家批准了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这个自由贸易园区,是在一个28.78平方公里的地方来解决特殊的功能、特殊的政策和特殊的效果。国务院给上海的批复,讲了它的试验方向。第一,政府职能的改革,从事前审批,转向事中、事后的监管。第二,是六大服务的开放,包括金融、航运、商贸、文化、社会服务、专业服务。第三,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要探索建立负面清单管理。所有这些都表明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的核心是要探索出整个国家下一步发展需要的新体制。上海的任务就是不要优惠要改革。改革的一些试点的模式和经验,应该尽快在全国可复制。

换挡期的重大变量

全球的GDP增长,上个世纪80年代年均增长3.3%,90年代全球增长年均增长3.5%,2000年一2008年全球增长速度是4.5%,今年世行预测是2.8%。全球的增长从高速增长转向了中低速增长,进入一个增长换挡期。中国经济的换挡期,大致上也就是过去35年年均增长9.8%,过去十年,我们年均增长10.7%,2012年增长速度7.7%,2013年增长速度7.7%,2014年上半年增长速度7.4%。

转型中国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进入换挡期的阶段。全国2014年一季度能保持在10%以上增长速度的地方,是重庆、贵州、新疆、青海,西部省份为主。保持在9%以上的地方,是安徽、福建、江苏、湖北、湖南、西藏、陕西,中西部省份为主。换挡期呈现出两个大局,中西部的发展现在增速快,而东部沿海地区普遍进入到一个转型和调整的阶段。

速度下来以后,宏观经济的一些重大变量在发生一些变化,李克强总理在博鳌论坛上讲,2014年经济的合理区间要保持在7.5%左右,关键看就业,因为就业关系到民生。2012年、2013年和2014年上半年GDP增长速度都在7.5%左右,但从城镇新增就业看,2012年是1260万,是历史新高。2013年1310万人,是历史新高,今年上半年,城镇新增就业超过700万,超过去年同期。速度下降,就业形势基本稳定而且趋于好转。为什么?因为制造业的就业下滑,服务业就业上升;东部地区的就业下滑,中西部会上升;传统产业就业下滑,新兴产业就会上升。速度下来了,如果结构能够出现转变,就业形势仍然是可以保持基本稳定的。

从企业的角度看,现在面临的问题仍然是招工难,留住人难,招人贵,是结构性的问题。改革开放30多年,我们搞市场化了,发现只需要便宜的农民工,不需要受过良好教育的。现在的趋势变了,教育部刚刚决定1200所大学有600所重新回归职业教育。

另外,增长速度下来了,全社会研发创新的贡献上升了。十一五的时候,我们有五个指标完成得不好,其中包括研发创新投入值,我们做出极大努力,研发创新的贡献也只完成了1.75%,当时目标值是2%。而2012年研发创新投入占GDP的比例上升到1.98%,2013年全社会研发创新支出占GDP上升到2.08%,深圳超过了4%。企业在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为了生存,就要进行新产品、新市场、新管理、新商业模式和新技术的研发。而且,中国人现在更愿意买中高档的、可靠的商品、服务和创意。因此,全社会的研发创新已经进入到一个拐点,经济学家讲前35年的旧模式是“谁创新谁死”,新35年的新模式是“谁不创新谁死”。endprint

第三个指标,速度下来了,服务业增加值占GDP的比例却上升。企业家都知道,要想在生产成本上降低20%,比登天都难。但是企业如果在微笑曲线的左端,研发、设计、创新、人力资本给力,在微笑曲线右端降低物流的成本,这个效益得到200%都可以。因此,观察青岛的好企业,包括海尔和很多企业,我们会发现,现在要想做好实业,怎么在生产性服务上下功夫,这是我们最薄弱的环节。这是经济内在规律发挥作用的结果。

另外,速度下来了,民生却改善了。从2000年到2011年的十多年,GDP的平均增速是10.7%,人均增速是9.4%,其中城市人均的增长是8.6%,农村是7%,这些数据告诉我们过去的增长模式是一个排他性的增长模式,只有一部分人能够参与到增长过程中,并且能够分享增长成果。这个时期,是我们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为什么却出现了一个排他性增长的结果呢?答案很简单,2000年以来,我们在一些重大领域的改革,像要素市场化的改革、再分配的改革等方面推进的速度不快。

2000年以来,中国老百姓消费出现了升级浪潮。2000年之前老百姓的消费主要是解决吃饱穿暖,主要带动轻工业和纺织业。2000年以后中国老百姓的消费开始转向要买房子、汽车、手机,带动的是重大装备制造业,带动整个国家的钢铁、水泥、电解铝、玻璃、重大发电设备、重大工程机械设备,整个重工业在这个时期获得超常水平发展。

而这一时期美国的泡沫带起全球非理性繁荣,全球的油价、煤价、铁矿石价格和各种资源价格,都从2000年开始出现井喷式上升。但是资源井喷式带来的溢价不是我们的。当时的要素价格和市场价格方面,我们资源税没跟上,一笔最大的财富,最后落到别的国家头上。当巨大的财富出现的时候,马上出现寻租,什么人寻租?一定是资本寻租和权力的寻租。

从2012年开始,GDP增长速度降到7.7%,城镇老百姓的收入增长上升到9.6%,农村劳百姓收入增长上升到10.7%;2013年GDP降到7.7%,城镇老百姓收入上升到7%,农村到7.3%;今年上半年GDP下降到7.4%,城镇老百姓上升7.1%,农村上升9.8%,一些朋友春节回老家,回来说发现农村一些农民生活好了,农民开始有钱了。速度下降了,农村纯收入增长率始终高于GDP,高于城镇,因此农民生活确确实实好。但是城市的人,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实际增长2013年没跑过GDP,2014年上半年没跑过GDP,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政府承诺2020年城乡老百姓人均实际收入翻一番的指标要完成还需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只有深化改革,才能让老百姓随着发展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

但是我们确实发现速度下降,经济确实出现了向包容性发展,让广大老百姓有机会参与到发展过程中,并且能够共同分享发展的好处,经济到了一个转型期。

用改革来消化前期刺激政策

转型中国的特征之二,是我们的经济在前期刺激政策的消化期。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中,都采取了刺激政策。这两次危机的应对,带来的问题有几个。

一个是带来产能过剩的问题,当我们的经济速度很高,当我们的发展所形成的巨大产能一旦减速,产能过剩的问题,就变成我们下一步结构调整的重点。下一步怎么办呢?要支持那些有竞争力、有市场、有效率的企业加快发展,鼓励那些供大于求,但是国际市场上有销路,能够沿“两带一路”战略走出去的企业,把过剩产能在沿线国家配置,包括基础设施建设,也包括对当地产业布局的调整。另外一个方面,这个产能要通过收购兼并进行重组调整,那些落后的产能,也就是“僵尸企业”最后会在调整中被淘汰。

地方债问题也是前期政策带来的问题之一。2013年6月份,审计署审计,省市县乡四级形成的地方债现在是17.88万亿元,这个地方债的问题应该怎么调整,还是用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式来解决目前地方债面临的问题。今年,财政部已经明确上海、浙江、广东,也包括青岛等十个地方进行试点地方债自发自还。广东已经在2014年6月23日发了第一笔148亿元,期限是5年、7年、10年,而且利率也合理。用深化改革的方式一步一步去化解,今后要形成地方债为主体的地方政府融资体系。我们修一条路,受益的人不但是我们,也包括我们的孩子。这条路会在几十年内造福于我们本地的老百姓。它的债却是三年五年,负担主要集中在我们这一代人。经济学有一个等价原理,是把资产跨境来享受好处,未来能不能创新一些长期融资工具,把债务负担在本代人、下一代人得到合理的分配,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就应该进行刚才我谈的一些改革,从而使地方政府发展基础设施,发展民生,发展本地的建设中的项目融资,能够更加与市场机制接轨。

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就是房地产的问题,目前世界上很多市场的房价都远高于历史水平。加拿大的房价相对于收入高出长期均值33个百分点,为什么?美国、日本、欧洲都采取量化宽松,发了太多的钱,太多的钱进入不了实体经济,都跑到房地产制造泡沫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新一轮全球的调整,中国要在这个调整中成为仍然能够挺过风险的国家,房地产调控必须进行。目前中国房屋拥有率城市89%,农村已经达到96.7%,而且无房户、人房分离等各种各样的刚性需求都是在下降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够让中国老百姓居者有其屋,回到住房解决老百姓住而不是投机,这个是我们应当一步一步深化改革去解决的问题。

影子银行的问题,也是这样的。这么贵的钱谁需要?是地方政府的融资平台,是房地产企业,是部分产能过剩的行业。他们的风险比较高,正常的信贷和融资渠道如果关上闸门,他们便不得不去借风险很高的钱,最后使整个国家金融的风险上升。

所有这些问题,都是重大改革不能顺利推动而出现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同样要用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式去解决。

结构调整阵痛期

转型中国的第三个特征,中国处于结构调整的阵痛期。

第一个结构调整就是新一轮消费升级在形成,中国人现在有钱了,中国的中产阶级的人数将出现倍增。这对企业家来讲是一个重大的机遇。endprint

第二个,企业同样也面临着结构调整,过去35年是低成本、低价格、低增长,现在成本贵了,价格高了,但是增值能力没有跟上,怎么办?这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转型和痛苦的过程。

第三,城乡和区域结构也在发生重大变化。未来中国的区域格局变化,也包括产业结构变化,带来跟过去35年面对完全不同的机遇。另外一方面我们会发现传统优势也面临转型。诺奖获得者斯宾塞认为,第一次数字技术革命,上世纪90年代的IT革命,降低了通讯和运输的成本,使企业可以在全球寻找成本最低、质量最优的生产商,中国成为这个机遇受益者。而第二次数字技术革命,有可能是用机器人替代劳动力的过程,劳动力成为次要的,这种情况下,产业和经济的格局就可能由全球找低成本劳动力,转向全球找大市场和一些新的创新资源。这些变化都会对我们未来整个格局带来重大的影响。

中国目前发展进入一个新旧模式切割的时代,旧的模式我们很成功,但是要转型,新的模式很痛苦,但新的模式却有可能走上新路程。在这个转型过程中,政府要努力。

努力的方式第一就是要想让马儿跑得好,就让马儿轻装上阵。让企业有更多的钱用于企业,用于投资,用于转型,这往往是很多国家结构转型的成功经验。政府面临的问题就是收入在下降,保障改善民生的支出却在上升,因此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财力也面临一个转型期,怎么办?2004年的时候,我给财政部的建议是可干可不干的事不干,政府可以做、企业可以做、社会可以做的事,交给社会,交给企业,就会节约出一大笔公共的财富资本用于节流。

第二个方式,要想让马儿跑得好,就让马儿在竞技场上公平竞争。政府要减少对企业的干预,让市场压力逼着马儿拼命跑。

第三,要想让马儿跑得好,就要在薄弱环节帮助马儿,政府要在产学研各方面帮助企业。

第四,我们有的是钱,但是缺少把钱配置到有效率的领域的能力。

第五,要想让马儿跑得好,让马儿绿色低碳地跑,也就是有钱不一定非要吃大餐、开大车、住大房,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会发现结构调整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重大难题。

大国前景

大国大时代下一步转型的前景。中国面临一个主题词是“法无授权不为”。就是把政府权力关进笼子,要用法的方式加强。另外一句话叫“法无禁止皆可为”,就是怎么样让企业在更加宽松、更加公平的环境中发展。这两个主题词都是法,我们会发现前35年主题词是转轨,新35年主题词是法制,就是探讨怎么走向公平、透明、规范、有秩序。

我们要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中国的市场经济18岁,成年了,我们政府不必再抱着成年的孩子去赛跑,应该让孩子自己参加经济竞赛。政府做什么呢?政府要在市场失灵的领域发挥作用。

过去35年增长的动力,一个是要改革,提高经济效率;一个是来自于创新,能够提高整个生产率的增长和经济效益。十八大提出,要牢牢把握发展实体经济这一坚实基础,就是应当努力去探索的。要想牢牢把握发展实体经济这一坚实基础,有“五缺”:缺技术、缺钱、缺渠道、缺人才、缺转型的经验和能力。企业解决不了,用什么方式解决?第二,要牢牢把握扩大内需这一战略支点,这涉及下一步怎么能够创造消费和投资增长的长效机制,能够使内需成为支撑我们发展的强大动力,而且实现包容性发展,为广大老百姓创造机会,给广大老百姓带来成果,这是我们下一步需要解决的。第三,牢牢把握新型城镇化改革的重大机遇。我觉得中国的城镇化是人的城镇化,是自然的城镇化,是历史的城镇化,而不是一个简单的造城运动,解决好人的城镇化、自然的城镇化,历史的城镇化,才能实现城市产业、金融发展之间的统筹协调、协调可持续发展关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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