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美
2014-09-04王东福
王东福
【导语】
自然之美不在于自然本身,而在于人的内心。自然的美好只有在有心人面前才会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许它是林间的一阵风,也许它是风中的一缕笛声;也许它是偶遇的一棵树、一朵花,也许是儿时拣拾的一捧蝉蜕……
亲近自然吧!不仅在身体上,也让心灵去亲近、去感悟自然之美!
远远的地方吹过来一股凉风。风里夹着呼呼的响声。
侧耳仔细听,那像是某一种音乐,我分析了很久,确定那是笛子的声音,因为箫的声音没有那么清晰,也没有那么高扬。
由于来得遥远,我对自己的判断感到怀疑:有什么人的笛声可以穿透广大的平野,而且天上还有雨,它还能穿过雨声,在四野里扩散呢?笛的声音好像没有那么悠长,何况只有简单的几种节奏。
我站的地方是一片乡下的农田,左右两面是延展到远处的稻田;我的后面是一座山,前方是一片麻竹林。音乐显然是来自麻竹林,而后面的远方仿佛也在回响。
竹林里是不是有人家呢?小时候我觉得所有的林间,竹林是最神秘的,尤其是那些历史悠远的竹林。因为树林再密,阳光总可以毫无困难地穿透,唯有竹林的密叶,有时连阳光也无能为力;再大的树林也有规则,人能在其间自由行走,唯有某些竹林是毫无规则的,有时走进其间就迷途了。因此自幼,父亲就告诉我们“逢竹林莫入”的道理,何况有的竹林中是有乱刺的,像刺竹林。
这样想着,使我本来要走进竹林的脚步迟疑了,在稻田田埂坐下来,独自听那一段音乐。我看看天色尚早,离竹林大约有两里路,遂决定到竹林里去走一遭——我想,有音乐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等我站在竹林前面时,整个人被天风海雨似的音乐震慑了,它像一片乐海,波涛汹涌,声威远大,那不是人间的音乐,竹林中也没有人家。
竹子本身就是乐器,风是指挥家,竹子和竹叶的关系便是演奏者。我研究了很久才发现,原来竹子洒过了小雨,上面有着水渍,互相摩擦便发生尖利如笛子的声音。而上面满天摇动的竹叶间隙,即使有雨,也阻不住风,发出许多细细的声音,配合着竹子的笛声。
每个人都会感动于自然的声音,譬如夏夜里的蛙虫鸣唱,春晨雀鸟的跃飞歌唱,甚至刮风天里滔天海浪的交响。凡是自然的声音没有不令我们赞叹的。每年到冬春之交,我在寂静的夜里听到远处的春雷乍响,心里总有一种喜悦的颤动。
我有一个朋友,偏爱蝉的歌唱。孟夏的时候,他常常在山中独坐一日,为的是要听蝉声。有一次他送我一卷录音带,是在花莲山中录的蝉声。送我的时候已经冬天了,我在寒夜里放着录音带,一时万蝉齐鸣,使冷漠的屋宇像是有无数的蝉在盘飞对唱,那种惊艳的美,有时不逊于在山中听蝉。
后来我也喜欢录下自然的声籁,像溪水流动的声音,山风吹抚的声音。有一回我放着一卷名叫《溪水》的录音带,在溪水琤■之间,突然有两声山鸟长鸣的锐音,萦耳绕梁,久久不灭,就像人在平静的时刻想到往日的欢愉,突然失声发出欢欣的感叹。
但是我听过许多自然之声,总没有这一次在竹林里感受到那么深刻的声音。原来在自然里所有的声音都是独奏,再美的声音也仅弹动我们的心弦,可是竹林的交响整个包围了我,像是百人的交响乐团刚开始演奏的第一个紧密响动的音符。那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为什么中国许多乐器都是竹子制成的,因为没有一种自然的植物能发出像竹子那样清脆、悠远、绵长的声音。
可惜我并没有能录下竹子的声音,后来我去了几次,不是无雨,就是无风,或者有风有雨却不像原来配合得那么好。我了解到,原来要听上好的自然声音仍是要有福分的,它的变化无穷,是每一刻全不相同:如果没有风,竹子只是竹子,有了风,竹子才变成音乐;而有风有雨,正好能让竹子摩擦生籁,竹子才成为交响乐。
失去对自然声音感悟的人是最可悲的,当有人说“风景美得像一幅画”时,境界便低了。
那一天,我在竹林里听到竹子随风吹笛,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我走出竹林,夕阳已徘徊在山谷。雨已经停了,我却好像经过一场心灵的沐浴,把尘俗都洗去了。我感觉到,只要有自然,人就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
(选自《林清玄散文选》,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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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的散文视野开阔,境界高
远,常有关于人在自然中的意义的探讨。在作者笔下,一次生活的偶遇,就是一场心灵的沐浴,一次审美的体验。作者的所思所悟是深刻的,他鼓舞人们走向自然,倾听自然,亲近自然。林清玄以不滞于物的笔触和浪漫情怀,通过对独特的审美体验的再现,赞美了自然的感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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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章由“远远的地方吹过来一股凉风。风里夹着呼呼的响声”开篇,有什么作用?
2.解释下列两句话在文中的含意。
(1)整个人被天风海雨似的音乐震慑了。
(2)当有人说“风景美得像一幅画”时,境界便低了。
3.在描写“竹林的交响”时,作者还插入了很多对蛙声、鸟声、雷声、蝉声、溪水声等的描写,这有什么用意?
4.作者在文中表达了哪些感悟?请简要概括。
那种树我不知道是黄槐还是铁刀木。
铁刀木的黄花平常老是簇成一团,密不通风,有点滞人,但那种树开的花却疏松有致,成串的垂挂下来,是阳光中薄金的风铃。
那棵树被圈在长满青苔的石墙里,石墙在青岛西路上。这件事我已经注意很久了。我真的不能相信在车尘弥天的青岛西路上会有一棵那么古典的树,可是,它又分明在那里,它不合逻辑,但你无奈,因为它是事实。
终于有一年,7月,我决定要犯一点小小的法,我要走进那个不常设防的柴门,我要走到树下去看那枝错柯美得逼人的花。一点没有困难,只几步之间,我已来到树下。
不可置信的,不过几步之隔,市声已不能扰我,脚下的草地有如魔毯,一旦踏上,只觉身子腾空而起,霎时间已来到群山清风间。
这一树黄花在这里进行说法究竟有多少个夏天了?冥顽如我,直到此刻直橛橛地站在树下仰天,才觉万道花光如当头棒喝,夹脑而下,直打得满心满腔一片空茫。花的美,可以美到令人恢复无知,恢复无识,美到令人一无依恃,而光裸如赤子。我敬畏地望着那花,哈,好个对手,总算让我遇上了,我服了。
那一树黄花,在那里说法究竟有多少个夏天了?
我把脸贴近树干。忽然,我惊得几乎跳起来,我看见蝉壳了:土色的背上一道裂痕,眼睛部分晶凸出来,那样宗教意味的蝉的遗壳。
蝉壳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它是我30年前孩提时候最爱拣拾的宝物。乍然相逢,几乎觉得是神明意外的恩宠。他轻轻一拔,像拨动一座走得太快的钟,时间于是又回到混沌的子时,30年的人世沧桑忽焉消失,我再度恢复为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沿着清晨的露水,一路去剥下昨夜众蝉新蜕的薄壳。
蝉壳很快就盈握了,我把它放在地下,再去更高的枝头剥取。
小小的蝉壳里,怎么会容得下那长夏不歇的鸣声呢?那鸣声是渴望?是欲求?是无奈的独白?
是我看蝉壳,看得风多露重,岁月忽已晚呢?还是蝉壳看我,看得花落人亡,地老天荒呢?
我继续剥更高的蝉壳,准备带给孩子当不花钱的玩具。地上已经积了一堆,我把它背上裂痕贴近耳朵,一一于未成音处听长鸣。
而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红着眼睛从甬道走过。奇怪,这是一个什么地方?青苔厚石墙,黄花串珠的树,树下来来往往悲泣的眼睛?
我探头往高窗望去,香烟缭绕而出,一对素烛在正午看来特别暗淡的室内跃起火头。我忽然警悟,有人死了!然后,似乎忽然间我想起,这里大概就是台大医院的太平间了。
流泪的人进进出出,我呆立在一堆蝉壳旁,一阵当头笼罩的黄花下,忽然觉得分不清这三件事物,死,蝉壳以及正午阳光下亮着人眼眸的半透明的黄花。真的分不清,蝉是花?花是死?死是蝉?我痴立着,不知自己遇见了什么。
我仍然日日经过青岛西路,石墙仍在,我每注视那棵树,总是疑真疑幻。我曾有所遇吗?我一无所遇吗?当树开花时,花在吗?当树不开花时,花不在吗?当蝉鸣时,鸣在吗?当鸣声消歇,蝉不在吗?我用手指摸索着那粗粝的石墙,一面问着自己,一面并不要求回答。
然后,我越过它走远了。
然后,我知道那种树的名字了,叫阿勃拉,是从梵文译过来的,英文是golden shower。怎么翻呢?翻成金雨阵吧!
(选自《张晓风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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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从一棵树入手,探讨了关于生命的话题。有些生命是大自然的伟力形成的,有些生命是人力极力挽留住的。自然的生与死,在作者看来,有一种极致的美感。面对自然,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所以,顺其自然方能看到自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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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章开头说“那种树我不知道是黄槐还是铁刀木”,而结尾却说“我知道那种树的名字了,叫阿勃拉”。你怎么看作者这样的安排?
2.谈谈你对生与死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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