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寓意解读艾丽斯·沃克的《日用家当》
2014-09-04梁蔚菁
梁蔚菁
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是美国当代文坛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也是黑人女性文学的领军人物,沃克将文学创作根植于黑人生活特别是黑人女性生活之中,在她的每一部作品中都不乏对美国黑人女性生存状况的描述以及对于她们内心世界的深刻挖掘。深受读者喜爱的著名短篇小说《日用家当》正是这样一篇典范作品。文章中存在大量寓思,只有深刻把握这些寓思描写和深刻的含义,才能理清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和激烈冲突,进而明确作者命题的思路。
一、房子:家的存在,心的归属
房子被看做是家庭存在的象征和人们内心的一种归属感,《日用家当》对此做了很好的诠释,小说的开头就是对房子的描写,作者简单介绍了由泥土建成的地面,院子里栽植的榆树,然后介绍一家人住的三个房间,极言房子的简陋:连真正的窗户也没有,只是墙壁上挖出粗糙简单的洞,活动的窗板是采用生牛皮牵吊着的。作者的描述虽然较为简单,但是从中我们却能够发现几个隐含的深刻寓思。首先房子虽然很简陋,但是从布局来说是较为合理的,可以满足一家人安然居住的需求,我们从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榆树和房子的整体都可以想象,主人公在这里居住是比较和谐安定的,而从作者看似不经思描写的院子打扫的干净程度也表现了主人公的勤劳,这些都是传统黑人妇女的优良特征。其次,迪伊鲜明地表达了自己对这座房子的不满,母亲甚至认为她会把这所房子毁掉,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的家?读者通读下去,就会明白这是由于她接受了高等教育,认为这些传统的东西都是落伍的,而且这所房子简陋不堪已经难以适应她现在的身份,因而她和母亲、妹妹在对房子的认同上产生了鲜明的对比。这也为以后母女三人的进一步冲突作了铺垫。再次,房子的存在实际上代表着家的存在,是家人情感维系的纽带。当她们的第一个家被烧毁后,麦琪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因而母亲想要竭尽全力地恢复自己的家,对于她而言,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居住的建筑,而是重新帮助女儿找回自信,找到心理的归属。在这种信念的驱使下,母亲改进了房子的屋顶,使得它更为牢固,拥有更强的能力来抵御外来的伤害,在母亲的内心深处,她希望借助这个房子为两个女儿提供更为安全的庇护,也想让她们和自己的心能够紧紧地连在一起。
二、日用品:精神价值和使用价值的抗争
作为小说《日用家当》的主题词,日用品的主要作用是寄托人物对于日用品的思念,充当了推动故事高潮的媒介物。文中所出现的日用品都是普通黑人家庭中经常见到的,普通到很少有人会多加注思,但是文中不管是父亲亲手做的条凳,还是迪伊的外婆曾经使用的黄油碟,还有之后出现的搅乳器和搅乳棒,它们各自的出场顺序似乎都是作者的精心安排,也都为小说中最大的寓思——被子做了必要的铺垫。这些日常家当对于母亲和麦琪两人而言,只是寻常生活中必须使用的,单纯地作为一种物品而存在,除了供日用之外,还可以作为寄托对亲人的思念的媒介物。而迪伊则和她们不同,她认为一些年代久远的物品是有独特的价值的,不应再被今人使用,应当专门放置到供人欣赏和把玩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忽略了物品本身的使用价值而看到了物品蕴涵的精神价值,而这种思想是她接受教育后所获得的,实际上就是黑人接受了白人思想概念后也顺带接受了白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于是对于自己原来的生活环境甚至与周围的人们开始有了分歧,抛弃或者忘却了本民族的传统和思想观念。
三、百衲被:日用而不知的民族文化记忆
(一)百衲被传统及其文化寓意
百衲被是当代美国文化身份的一个重要寓思,也是历来文学家最热衷使用的黑人美学主题之一,而在《日用家当》中,沃克对其做了充分的展现。百衲被是一种源自英国和非洲的日用品,在19世纪90年代之前,当时的美国居民为了抗御严寒,在每年冬天时都会为家人准备匹五床厚实的百衲被。小说《日用家当》创作之时正是黑人权力运动发展兴盛之时,当时的绝大多数美国黑人开始重新看待自己的文化身份。传统的黑奴一词开始淡出人们的视野,他们开始大肆谈论黑人权力和民族主义等词汇。他们开始试图从非洲故土找寻曾经失落的民族文化之根。在这种背景下,美国黑人开始嫌恶和抛弃自己现在的名字,认为它们是自己民族痛苦、悲惨历史的象征,大量的人们开始企图通过一些根本不熟悉的非洲名字为自己命名,以实现自我的重塑。但是这些后裔们显然忽略了他们本就是杂交文化产物这一事实,他们除了是黑人也是美国人,先辈们留给他们的遗产不仅包含着黑人的传统,也有相当一部分的美国传统,因而如果传承的仅仅是美国遗产,从客观上来说也是对民族历史的不敬,同时还会造成自我的残缺不全。在《日用家当》中,作者借助母女三人对待百衲被的不同态度反映了两种对待民族文化遗产的态度,指出了片面继承一部分遗产是肤浅的。
(二)迪伊眼中的百衲被——浅簿的民族文化继承者观点
小说中的两个女儿外表、性格包括生活经历等存在明显的差异,迪伊聪明、时尚,接受过较好的教育,伶牙俐齿但缺乏同情心。而麦琪老实憨厚,温厚亲切,但是面孔丑陋,走路跛脚。正是这天壤之别的差异使得母女三人冲突不断,始终无法平静。迪伊在思想行为、服饰发型等方面均表现出了全盘非化的特征,文中有一段来自于母亲视角的描写,说她在大热天里竞然穿一件极为艳丽的拖地长裙,上面织染着大面积的黄色和橙色,在目前看来,长裙子亮得都能反射太阳的光线了,站在它面前,她觉得自己被它射出的热浪烫得热烘烘的。除了裙子,还有耳环、手镯、头发等全都让母亲大跌眼镜,此外,她还用特别稀有的语言和同样打扮诡异的男友说话。甚至在母亲叫她迪伊时,她也立刻纠正,让母亲称呼她为万杰萝·李万尼卡·克昌乔。著名学者海尔格·豪考证后,认为万杰萝和克昌乔是传统肯尼亚基库尤语中两个相近名字的错误拼写,而李万尼卡虽然从形式上来说类似于非洲名字,然而却并不属于非基库尤语。作者沃克曾经多次去过东非,且非常熟知那里的文化,因而是不可能在文章中出现这种语言错误的,她之所以这样写实际上是为了表明迪伊对非洲文化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表明的跟风上,是浅层次的。迪伊的男友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外表、语言和饮食习惯等外在形式上,他和一个黑人穆斯林没有任何差异,然而他却对于黑人穆斯林热衷的种田和养牛丝亳提不起兴趣,和积极地践行黑人穆斯林的观念相比,他明显更喜欢在口头上宣扬,他的这种言不符实的行为正是当时的黑人权力活动家的真实写照,他们对于非洲文化传统包括自身的文化身份认识都存在着明显的偏颇和不足。
迪伊不清楚“迪伊”可以追溯到南北战争之前的历史,也不清楚自己的家族文化,当看到家中的百衲被时,立刻想到这是外婆用自己穿过的衣服的布片慢慢地缝制拼缀起来的。她当然不知道实际上这件衣服除了外婆衣服的布片外,还有杰雷尔爷爷花衣服上的碎片,包括美国内战时期伊兹拉曾祖父的衣服上的一些布片,而缝制百衲被的除了外婆还有姨妈以及母亲。她认为这就是她们民族的传统,因而死命地拽住被子,生怕别人抢去。她还嘲弄妹妹不懂得这床被子的价值,她觉得这是无价之宝,应当挂起来,作为展现自己品位的艺术品。
(三)母亲和麦琪——可贵的民族文化记忆精神
和迪伊这种流于形式、表明的民族文化继承者不同,我们从母亲和麦琪的身上能够深刻地感觉到这种可贵的民族文化记忆精神。母亲虽然仅仅上完小学二年级,但是她却能将民族文化记忆的深刻认识渗透在繁琐、艰苦的日常生活中。迪伊索要并要带走百衲被时,文化冲突达到了一个高潮,大女儿尽可能地用恶毒的语言讥讽麦琪的无知,只知道把它们当做普通被子来使用。但是母亲却说道,“上帝知道我留了多久”,说自己一直未曾用过它们。当大女儿接着嘲笑麦琪会将它们糟蹋成破烂时,母亲又思味深长地说,麦琪会再重新缝。通过用和缝,母亲表明了自己的文化遗产观,其中“日用而不知”表明了百衲被作为文化遗产的内在特性和外在使用性,而缝则更为鲜明地指出了对于文化遗产应持有的世代传承问题,而这两个方面也是白衲被最为突出的特征。最后当迪伊执思要拿走被子时,麦琪默默地说:“让她拿走吧。”不用那些被子她依然能够记得迪伊。这简单的话语已经表明麦琪对文化遗产的深刻认识,也正是这种认知引起了母亲的共鸣,燃起了母亲深藏于潜思识的民族文化记忆,使她猛然升起了一种神力,坚定地对迪伊说不,仿佛是在教堂里受到上帝的神力感动后所获得的神力,最终为母女二人赢得了传承民族文化遗产的权力。
四、结语
深刻挖掘能够体现民族文化传统的寓思,实现对自身文化身份的清晰准确定位,在确保本民族的文化遗产能够顺利传承的基础上,积极地融入到多元文化的碰撞中,也是保留民族记忆的一条可行之路,从这方面来说,《日常用品》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