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红嫁衣的杀手
2014-09-02菊韵香
菊韵香
一、四当家命丧饿狼沟
野獾岭上,林深草密,地势陡险,素来是个一人藏匿、万人难寻的绝佳之处。自明清时起,这儿便盘踞着一窝又一窝的山匪,明争暗斗,火并不断。
转眼到了1940年,一个心狠手辣、名叫常飞彪的江洋大盗看中了这块地盘,拉起杆子花了三年时间才彻底消灭掉其他匪众,独占山头。能拿下易守难攻的野獾岭,大当家常飞彪的几个兄弟功不可没:二当家疤瘌脸、三当家断翅鹰、四当家莫四、五当家癞头五。谁知还没安稳上一年半载,生着一身黑毛、体壮如熊的莫四死了,横死在野獾岭下的饿狼沟里。
得此消息,大当家急忙带上众兄弟匆匆赶去。一踏人饿狼沟,就见莫四背靠山壁,胸口污血已结痂,看样子丧命已经有些时辰。疤瘌脸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伤口说:“大当家,老四是被弩箭射杀的。杀他的人,十有八九是熟人。”
在这股绺子中,疤瘌脸的地位是“转角梁”。一个成气候的匪帮,除大当家外,还需有“四梁八柱”。“四梁”包括“顶天梁”、“转角梁”、“迎门粱”、“狠心梁”;“八柱”为“挂线”、“懂局”、“传号”、“账房”等角色。所谓“转角梁”,东北俗称“通算先生”,说白了就是狗头军师,专门用神神叨叨的方术来“推八门”,测算吉凶,关键时候决定整伙土匪的进退。
听他这么一说,常飞彪不由一怔。疤瘌脸也不多言,抬手指向莫四的脸。莫四的脸上看不到半丝惊慌的表情,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意。如果是生死仇家,莫四定会全神戒备,哪还有心思笑?再者,莫四力大无穷,身手不凡,想轻轻松松取他的性命,绝非易事。
“有道理。”常飞彪扫视了一圈,恶声恶气地发了狠,“你们都听着,等我查出是谁下黑手害我兄弟,老子定会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再扔到荒野里喂狼喂野狗!石虎、二愣子,把四当家抬回去,好生安葬。”
此后数日,从骨干“四梁八柱”到数百小喽啰,常飞彪逐一过堂审问,却没查出半点有用的线索。这天傍晚,抬莫四回山寨的石虎灌多了烧刀子,神秘兮兮地对二愣子说:“射杀莫四爷的主儿,极有可能是冤魂,女鬼。”此言一出,二愣子顿时觉得头皮直发麻;“哪、哪一个?”
莫四入伙前,偷盗抢劫、杀人害命,没少作恶,上山后每次砸窑(打劫大户)、绑票,都出手狠毒,欠下了累累血债。二愣子猜不出是哪个,也是在情理之中。石虎左右瞅瞅,从腰里摸出一块染血的红手帕,压低声音说道:“是——”
话刚到嘴边,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脑袋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是你个头!再胡说八道扰乱人心,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呵斥石虎的,是三当家断翅鹰。断翅鹰身材精瘦,双臂比常人长出一大截,而这点恰成就了他飞檐走壁、翻墙入院的好本领。石虎连连点头,讪笑道:“三爷,小的瞎扯淡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子去哪儿,难不成还要跟你请示汇报?”断翅鹰沉着脸骂了一声“滚”,便纵身几个跳跃,眨眼间便消失在密密匝匝的丛林中,动作之快,让石虎瞅得直咋舌:“二愣子,你猜,三爷干什么去了?”
“这还用问吗?三爷是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当然是钻相好的热被窝去了。”二愣子颇为羡慕地回道。
下了野獾岭,出了清风谷,便是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陈家洼。二愣子说得没错,三当家断翅鹰在陈家洼有个名叫翠巧的相好,长得很有几分姿色。
天刚蒙蒙亮,野獾岭的土匪尚在沉睡中,忽听清风谷方向传来“砰砰”两声枪响。常飞彪和二当家疤瘌脸急忙奔出山洞,只见半空中烟花飞溅,分外耀眼。这是巡山小喽啰发出的紧急信号:山下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二、三当家折翅清风谷
的确是件糟糕透顶、令人骨寒毛竖的大事:三当家竞应了他“断翅鹰”的绰号断了翅,殒命清风谷,还被勒着脖子吊上一颗歪脖古松,双目圆睁,舌头伸得足有半尺长,样子分外狰狞骇人。
短短几天,接连死了两个得力兄弟,常飞彪恨得牙痒,探手揪住巡山喽啰的脖领子,质问到底是谁干的。小喽啰满脸惊恐,脑袋登时摇成了拨浪鼓。疤瘌脸瞅瞅断翅鹰的胸口,又看看脚下的斑斑血迹,眼中不由得多了丝莫名的慌乱:“大当家,老三和老四一样,也是被弩箭射杀的。一箭正中心脏,然后吊上了树丫。”说完,他循着血迹走出大约十几丈远,站在了一片杂乱不堪的灌木丛前。
此处,当是杀死断翅鹰的第一现场。疤瘌脸说:“能把老三从这儿拖到松树下,力气应该不小。我推测,凶手十有八九是男子,女人没那么大的力气。哎,不对不对,大当家,快看!”
几步开外,倒伏的树枝上,缠绕着几根红丝线。看得出,这些丝线是凶手在拖拽断翅鹰时被乱枝刮破衣裳留下的。由此推断,凶手穿的是红衣裳。这时,石虎犹犹豫豫凑上前,把那块红手帕递给了疤瘌脸。
红衣裳、红手帕,疤瘌脸紧皱眉头寻思半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叫出了声:“是她,肯定是她杀了老三和老四!”
“谁?”常飞彪追问。
“赵彩凤,鬼迷山赵老蔫的女儿赵彩凤!”
“闭上你的臭嘴!”常飞彪脸色一沉,硬邦邦打断了疤瘌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老蔫死在我的枪下,这工夫已投胎托生。至于赵彩凤,听老四说,她和林松双双摔下断崖鸟不飞,也早去了阎王殿。”
常飞彪说的这档子事,野獾岭的土匪人尽皆知。前年的一天,常飞彪带人前往县城砸窑,走到半路,正赶上住在鬼迷山的猎户赵老蔫嫁女。断翅鹰生性好色,见女人就拔不动腿,瞅见赵老蔫的女儿赵彩凤生得白嫩标致,个头高挑,当下便动了歪念,欲将她抢回山寨做夫人。新郎官叫林松,哪肯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落人歹人之手,他抽冷子打翻断翅鹰,拽起赵彩凤就往山上逃。断翅鹰恼羞成怒,和莫四紧追不舍。转来转去,赵彩凤和林松被逼上了陡峭凶险的断崖鸟不飞。面对嘿嘿歹笑、步步逼近的断翅鹰,赵彩风情知逃生无望,一咬牙,紧紧抱住林松一起跳下了断崖。听闻女儿、女婿命丧鸟不飞,平素少言寡语、蔫头耷脑的赵老蔫急了,扛起装满铁砂的老洋炮追了过来,“咣”的一下轰倒了两个土匪。可不待他再灌装火药,常飞彪便开了枪。子弹呼啸而出,无情地打穿了赵老蔫的心口。眼下,说赵彩凤的阴魂回来复仇索命,鬼才信。疤瘌脸扬起红手帕,说:“我的意思是,赵彩凤压根就没死。”endprint
她摔下的断崖高达数百丈,老百姓称为鸟不飞,连鸟都不敢飞的地儿,人跌下去要能活,除非她是灵猫转世,有九条命。常飞彪将信将疑,命石虎和两个小喽啰速去崖底转转。若能找到赵彩凤和林松的尸首,就说明杀死老三、老四的另有其人。石虎挠挠头,想说这可是深山老林,虎豹豺狼出没,人跳下去,就算命大没去阴曹地府报到,虎狼也会循着血腥味儿跟去,大吃一顿,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可他余光里瞄见大当家气得两眼血红,就没敢多嘴,乖乖走了。
当日下午,夕阳落山时分,石虎终于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寻遍了整座鸟不飞,也没找到半根尸骨,但在老鸹窝发现了一座坟。
时值乱世,遍地狼烟,日本鬼子四处烧杀抢掠,藏身山林之中的抗联部队断粮少药,天天都在死人,新坟满山谷都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常飞彪刚要轰石虎出去,疤瘌脸却急切地问道:“快说,是不是林松的坟?”
“二当家真是神算,厉害厉害。”石虎边说边回手拔下插在腰里的一块木牌,“嘿嘿,我没念过书,豆大的字儿不认识一箩筐,可瞅着这上面有两个字像是林松,我就从坟头上给拔了回来。”
木牌上,写着两行黑字:“夫林松之墓,妻赵彩凤立。”疤瘌脸耸动鼻子嗅了嗅,竟嗅出了这样一幕场景——身穿红嫁衣的赵彩凤眼含着泪,徒手挖坑,直挖得十指破皮血肉模糊。埋葬完林松,她又以血指为笔,写下了这两行字。写完,起身插上坟头,那双清秀的大眼睛里已看不到泪水,只剩浓浓的仇恨与炽烈的杀意。
就在疤瘌脸惊悸的当儿,大当家常飞彪似乎也预感到不妙,问:“老二,你在想什么?”
疤瘌脸紧盯着木牌,喃喃自语:“赵彩凤要猎杀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在她出手前先杀了她!”
三、五当家魂断老鸹窝
事到如今。已基本确定弩杀莫四和断翅鹰的人就是冤家对头赵彩凤。疤瘌脸说,杀手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有挨打的份儿,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变被动为主动。而据派往鬼迷山打探消息的小喽啰称,赵彩凤外表看似柔弱,实则精明强悍,她从小就跟父亲赵老蔫上山打猎,擅长隐藏隐伏_,凭借一把透骨弩射杀过上百头狡猾的鬃狼和凶悍的黑熊。
这是个不可小觑的狠角儿。常飞彪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陛:“老二,你点子最多。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疤瘌脸稍作思忖,回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别文绉绉的,就说怎么个治法?”常飞彪问。
“当然是设伏,诱杀。”疤瘌脸冷笑一声,道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赵彩凤擅长隐藏,最拿手的法子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就用她的招数来对付她,在她男人下葬的老鸹窝周边埋伏人手,守株待兔。等她进入包围圈,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全听大当家一句话。
五当家癞头五一听,哼道:“馊主意。清明节刚过没几天,再上坟要到七月十五,你不会让兄弟们趴在山旮旯里猫上三个月吧?”
“要给老三老四报仇,就按我说的做。”征得大当家同意,疤瘌脸下了命令,“老五,你马上带领二十号兄弟悄悄进入老鸹窝,分散埋伏。记住,千万别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石虎、二愣子,你们装扮成村民,即刻启程去鬼迷山。这一路,谁也不准烧房子抢东西,更不准碰女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逢人就说林松的坟被人掘了,烂骨头撒得到处都是。哼,我就不信赵彩凤不进老鸹窝。”
这一招,够狠够阴毒。常飞彪听罢哈哈大笑道:“好办法。老五,就看你的了。要能抓住活的,大哥赏给你做老婆!”
次日东方破晓,天光微亮,藏身灌木丛中的癞头五打着哈欠站起身来,四下张望。趴在他身边的小喽罗狗子忙低声相劝,说大当家有交代,让他一定要沉住气,别由着性子乱来。癞头五“啪”地甩了狗子一个嘴巴子,气哼哼地骂道:“奶奶的,老子跟乌龟王八似的趴了大半宿,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瞧见。老子困了,睁不开眼,快给老子点锅子烟解解乏!”
狗子哭丧着脸说:“五爷,求你蹲下吧。说不定,赵彩凤她——”
“她什么她?别听老二瞎白话唬人,她只是个小娘们。嘿嘿,发贱还行,射箭可就差远了去了。老子要是怕她,还不叫人笑掉大牙?”癞头五扬手又要打,手臂却僵在半空,嘴巴也越张越大。看他的模样,如同活撞见鬼了。
“五爷,你怎么了?”狗子闷闷地问。
回答他的,不是癞头五,而是一声弩箭破空的嘶鸣。也只有癞头五看得真真切切,在身前数丈远的山岩缝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透出一个指尖大小的亮点。等他认出那是只夺命弩箭时,无比锋利的箭头已疾驰而至,“噗”地射人了他的胸口。
转瞬之间,死神降临,狗子顿觉裤裆里一热,吓瘫在地。
精心布下的诱杀计划因癞头五的鲁莽大意而完败,狗子带回的不只是五当家的尸体,还有一张令人触目惊心的纸条:“下一个,疤瘌脸!”
“敢跟我叫阵,跟我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疤瘌脸骂骂咧咧撕碎了“催命通告”,那张鼻孔塌陷嘴唇外翻的狰狞吓人的脸在不停地颤动,看得人直哆嗦。
在手握三炷香“挂柱”(东北黑话:入伙)野獾岭,发誓愿为大当家走马飞尘、不计生死的那天,疤瘌脸说自己扛过枪,当过兵,是国军,后来,部队中了关东军的埋伏,被包了饺子,几乎全军覆没。好在老天保佑,身受重伤昏死过去的他躲过了日军的补枪,侥幸活了下来。说着,疤瘌脸脱掉了上衣。他的肩膀、肚子、腰上,少说也有十几个弹孔。至于他的脸,是被棕熊舔的。棕熊的舌头胜似锉刀,三下两下就能舔掉人的鼻梁、眼眶,甚至整张脸皮。在五位当家中,疤瘌脸入伙最晚,他能当上二当家,莫四不服,癞头五也不甘心,但三当家断翅鹰心服口服——他见识过疤瘌脸赤手空拳打死鬃狼的拳法,也领教过他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枪法。当然,即使有天大的本事,能在匪窝里站住脚,还必须得到大当家的点头和扶持。出人意料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大当家常飞彪还真就提拔了他。
个中缘由,是到了该揭晓的时候了。大当家常飞彪问:“老二,你还有什么高招?”endprint
女杀手赵彩凤神出鬼没,先后送莫四、断翅鹰和癞头五三个匪首踏上了黄泉路,“四梁”已断三根,而她并无罢手之意,又将弩箭瞄向了疤瘌脸。疤瘌脸若再丧命,野獾岭必将树倒猢狲散。显然,疤瘌脸没这么容易对付,冷哼了几声后回道:“大哥,走,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等两人再次出现在匪众面前、郑重其事地宣布一个重大决定时,野獾岭当即掀起轩然大波,差点乱了套!
四、二当家欲降关东军
大当家常飞彪和二当家疤瘌脸商量的结果,是下山归顺驻扎在哈尔滨的关东军!
话音未落,石虎率先炸了庙,扯着嗓子喊:“老子不同意。我们是土匪不假,可我们也是中国人。中国人投靠日本人,这种背叛老祖宗的事儿,老子不干!”紧接着又有三四十号土匪站了出来:“我们也不干。大不了下山种地去。”
片刻工夫,数百名土匪已分为三伙:一伙坚决反对归降关东军,一伙声称跟着老大走,还有四五十人摇摆不定,难下决断。疤瘌脸斜瞥着石虎等人,不冷不热地问:“我问你,野獾岭在什么地方?”石虎回道:“中国东北,大兴安岭,黑龙江畔。”
“中国?哼,那我再问你,东北现在归谁管?”疤瘌脸追问。
石虎嘎巴嘎巴嘴,没了音。时下的东北是伪满洲国的地盘,而伪满洲国背后的主子正是日本人。
常飞彪干咳一声,说道:“我和二当家合计过,我领着大伙当土匪,既没名号也没靠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老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
“甭废话。想让老子低三下四给小鬼子当三孙子,没门!”石虎摔了枪,转身就走。疤瘌脸冲狗子使了个眼色,狗子“哗”的拉动枪栓,抵住了石虎的后背。那些铁了心要当汉奸的土匪也四散分开,枪上膛箭上弦,团团围住石虎等人。
“二当家,你不是想杀了我们吧!”石虎问。疤瘌脸那张疤痕斑斑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是怒是喜:“暂时不会。我想请你冷静冷静,动脑子好好想想后果。狗子,把他们全押进黑风洞,严加看管。谁敢闹事,格杀勿论!”
内讧平息,常飞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其实,他早就在疤瘌脸的身边安插了眼线二愣子,他密切监视着疤瘌脸的一举一动。据二愣子汇报,疤瘌脸与两个山货商时有接触。而那两个山货商,哇里哇啦说的是鬼子话,应该是关东军的密探。常飞彪翻来覆去没少琢磨,依他犯下的滔天罪行,一旦栽了,不论国军、抗联,赏他颗枪子不大卸八块都算便宜他。他能走的,只有两条路:第一,继续占山为王当土匪。可这仗总有打完的时候,不管谁得了天下,一等恢复元气就会收拾土匪;第二,归顺实力强大、风头正劲的关东军,弄个番号混个司令当当也不错。得知疤瘌脸和日本人暗中有来往,常飞彪没点破,而是力排众议提拔他做了二当家。适才,两人躲进山洞摊了牌,准备与关东军接洽。疤瘌脸说,和他联系的山货商又提供了一个可靠情报,赵彩凤已加入抗联,最好能抓住她,送给关东军做见面礼。
常飞彪面露难色,这娘们比母狼还狡黠,能在山坳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藏上两三天,怎么抓?疤瘌脸发了狠,将尸骨诱杀计划进行到底!
第二天,疤瘌脸写了十余份堪称丧心病狂的“掘坟告示”,一份贴上了赵彩凤的老爹赵老蔫的坟头,一份压在了林松坟前,其余的全张贴在山路的显眼位置:“四月十日正午十二点,赵彩凤若不出面了结恩怨,我们将挖坟掘墓,锉骨扬灰!”
很快,四月十日到了。趁着雾霭未散,常飞彪和疤瘌脸带领誓死跟随的一干匪众悄悄潜入老鸹窝,每五人一组,严阵以待。待布置妥当,疤瘌脸走向常飞彪:“大哥,口袋已经布下,只要她敢来,定让她插翅难飞。你还是回去静候佳音吧。”
“我不走。我要亲手杀了赵彩凤,给兄弟们报仇。”常飞彪说。
“杀她的事,交给我就行。你是一寨之主,岂能冒险。”疤瘌脸抬头四望,指着远处的一块巨石说,“二愣子,带大当家去捕狼石观战,那儿安全。”
捕狼石距离林松的坟头足有二里远,看上去十分安全,然而,就在正午十二点到来之时,常飞彪却遇上了致命杀机——身穿红嫁衣的赵彩凤宛如一簇火焰般盛开的达子香,手持透骨弩立在了他身后!
五、女杀手复仇捕狼石
藏身捕狼石后,最先发觉赵彩凤的是二愣子。红影闪过,二愣子慌忙回头,当场吓傻了眼。常飞彪察觉不妙,在扭转身的同时抓住二愣子,护住了心口。
赵彩凤杏目含威,持弩的手臂纹丝不动:“常飞彪,你的死期到了!”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杀得了我!”常飞彪不愧为野獾岭大当家的,仇家近在咫尺,仍能不慌不乱。二愣子试图挣脱他的掌握:“大、大当家,你——”
“你个屁,你去死吧!”常飞彪猛力一推,二愣子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扑向赵彩凤。赵彩凤侧身欲躲,常飞彪抬手便是一枪。谁能相信,枪响瞬间,二愣子竞挺直身子将赵彩凤遮挡得严严实实。
“彩凤姐,替我……报……报仇。”二愣子背心中弹,扑通倒地。赵彩凤手指一松,透骨弩飞射而出。常飞彪想躲没躲开,左肩胛被射穿。赵彩凤第二支箭尚未人槽,常飞彪的枪口已对准了赵彩凤的心口。
“赵彩风,这回,我看谁还能救你!”常飞彪踢了二愣子一脚,恶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砰——”
刺耳的枪声响过,常飞彪僵住了。手臂一抖,匣子枪落了地,手腕处已血流汩汩。
射出子弹的,不是他的枪。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一颗子弹已稳稳准准地打穿了他的手腕。
常飞彪愣怔望去,看到了一张坑坑洼洼、疤瘌遍布的脸。没有眼眉,没有鼻尖,嘴唇缺失大半。对视之中,常飞彪似乎从那双目光冷峻的眼睛里看出了名堂:赵彩凤再厉害,也不过是身单力薄的女流之辈,她能杀得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癞头五,却未必杀得了心思狡诈的断翅鹰和莫四。莫四被杀,脸上带笑,当是正和熟人,也就是疤瘌脸闲聊时,让赵彩凤抓住了绝杀佳机;她能把断翅鹰吊上几米高的树丫,也应该是这个熟人帮了她的忙。还有,疤瘌脸让他远离匪众来捕狼石观战,明面上是担心他的安危,暗地里却是在为赵彩凤制造复仇机会。紧要关头,一直被自己视为心腹的二愣子突然反水,只能说明他早被疤瘌脸拉拢下水。看来日本鬼子果真对得起“鬼”这个称号,诡诈奸猾,居心险恶。endprint
“大当家,你想错了,我不是日本鬼子的密探。”疤瘌脸看穿了常飞彪的心思,一字一顿地说,“二愣子提供给你的情报都是假的。和我接触的山货商其实是抗联战士,我也是。之所以假扮日本人,意在试探你有无收编的必要。”
“老二,我好心收留你,让你做‘转角梁,你为何要扯谎骗人?”常飞彪恨恨地问道。
疤瘌脸说:“凭你的所作所为,你还算人吗?我并没骗你。我的确参加过国军,未战先撤,结果钻进鬼子的埋伏圈,死伤惨重,是抗联救了我。我脸上的疤,也是拜棕熊所赐,不,是你,是莫四和断翅鹰。大当家,我究竟是谁,想必此刻你该清楚了吧!”
万万没料到,堂堂的二当家,居然是复仇者赵彩凤的新郎官林松!那日,他和赵彩凤跳下鸟不飞,跌落时被一棵斜生在崖边的松树搪了一下,减缓了速度。落地那一刻,林松拼尽全力,将紧抱着他的赵彩凤托举起来。即便如此,两人还是都昏死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林松疼醒了,感觉到有刀子在割他的脸。勉强睁开眼,是头棕熊在舔他脸上的血。他想动,可四肢如散了架,半点都动不了。一下,两下,三下……只能那么硬撑着,强挺着,想想都觉得恐怖。万幸那头熊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舔了几口以为他已经死了就走了,因为熊是不吃死尸的,不然,他早赶赴鬼门关了。逃过死劫养好伤,面目全毁的林松便主动请缨“挂柱”野獾岭,等待时机收编这股实力不弱的绺子。本来,三当家、四当家和五当家死后,他就想除掉常飞彪,可赵彩凤发下重誓:常飞彪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亲手杀了他,让他血债血偿。
“哈哈,想杀我?你们还嫩了点,不够格。”常飞彪狂妄地大笑,抬起血淋淋的手指向周遭。
听到枪声,那些坏事做尽、匪气十足的亡命徒正纷纷撤出潜伏点,如狼似虎般扑向捕狼石。但,常飞彪高兴得太早了,跟随他多年的死忠手下还没走多远,就被突然杀出的两伙人马前后夹击,收缴了枪械。
一伙是及时赶来支援的抗联,另一伙是被关进黑风洞、性情耿直的石虎等人。在林松晓之以理的规劝下,石虎和二愣子一样,也秘密加入了抗联。林松提出投奔关东军,意在分化匪帮,确定可收编的人选。而常飞彪这边刚设伏,石虎就解决掉看押他的狗子,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匪巢。
“常飞彪,你还有什么招式可使?”赵彩凤瞪视着常飞彪问。
眼见经营多年的野獾岭大势已去,常飞彪犹如疯狗般纵身扑向赵彩凤,意欲同归于尽。赵彩凤哪容他反扑,手指一动,一支在阳光下泛着炫目光泽的透骨利箭脱槽而出——endprint